鐘鳴義被老婆抓傷後滿臉掛花,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席第二天的團拜會了,他知道市班子成員都在等他,臨近中午快下班的時候,他纔給範衛東打了一個電話。
範衛東聽見鐘鳴義的電話,着急地說道:“鍾書記,您沒事吧?”
鐘鳴義故意深沉地說道:“我沒事,在省城,明天回去,團拜會明天上午召開。”
範衛東殷勤地說道:“好,您沒事就好,嚇壞我了。”說着就掛了電話,然後走出辦公室,來到市委會議室,跟裡面談天說地的基層一把手們傳達了市委書記的指示。那些上班後就等在這裡的人們這才走出會議室。
團拜會可以改日,但是跟北京方面約好的事卻不能推,下午,鐘鳴義就帶着邢雅娟去了北京,路上,雅娟就在想,如果沒有昨天晚上他們夫妻大戰,可以此時坐在鐘鳴義旁邊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老婆。因爲昨天鐘鳴義已經明確不帶她來。想到這裡,她把頭輕輕靠在鐘鳴義的肩上,手也悄悄的伸進了鐘鳴義寬大的掌心裡,司機是鐘鳴義的心腹,而且後視鏡處在應該處在的角度,鐘鳴義也就伸出胳膊,攬住了雅娟……
第二天上午,鐘鳴義才從北京回來,經過兩天兩夜的養護,加之雅娟給他細心地塗抹藥水,他臉上的傷已經結痂,不像最初那麼露着鮮紅的嫩肉,鐘鳴義臉上的皮膚本來就黑,所以臉上的痂不是近距離看,也是不容易被發現的。
但是在上午十點的團拜會上,坐在旁邊的江帆,還是發現了鐘鳴義臉上的指甲印,就連脖子上都是血痂,鐘鳴義在上班第一天失蹤,肯定是遭遇了“五爪撓功”的襲擊後覺得沒法見人,纔沒露面。江帆幾次按捺住纔沒有笑出來,他實在難以想象,鐘鳴義是怎麼被老婆撓成這樣的?
兩會結束後,人們才慢慢進入了工作狀態。
彭長宜忙着籌備下個月開始的清理小石棉廠的工作。
這天,他剛到辦公室,陳樂敲門進來了,陳樂笑嘻嘻的說:“主任,我明天就要去省城學習去了,您有什麼指示?”
彭長宜笑了,說道:“好好學習,爭取學到真本事。”
陳樂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保證不給您丟臉。”
彭長宜笑了,他拉開抽屜,找了半天也沒找出什麼東西可以送給小樂做紀念,當他拉開最後一個抽屜時,看到裡面有一把漂亮的充滿異域風情的佩刀,鑲着各種顏色的寶石,金黃色的刀柄刀鞘,上面有一串小銅環,輕輕晃動,就能發出清脆悅耳的金屬碰撞的聲音。他記不得這是誰送給他的了,就拿出來這把刀,說道:“小樂,去省城學習,也是你人生另一個階段的開始,我也沒有什麼東西送你作紀念,這應該是新疆少數民族當做信物傳遞的刀,送給你,希望你能像它一樣,需要你的時候,要能像這把刀一樣,撥得出鞘。”
陳樂急忙站起,走到他跟前,接過這柄漂亮的佩刀,說道:“謝謝您,謝謝,我一定不辜負您對我的期望。”
送陳樂走後,彭長宜來到江帆辦公室,他要跟江帆彙報一下即將開始的工作,卻發現江帆不在辦公室,往林巖屋裡看了一眼,林巖在。彭長宜推開林巖的門,林巖說:“市長不在屋裡?”
彭長宜說:“不在呀。”
“剛還在着呢,也許去衛生間了?”
這時,曹南進來了,曹南問林巖:“市長開車出去了,你不知道?”
林巖說:“我一直在屋裡,不知道。”
彭長宜說:“估計不會遠。”
林巖拿起電話,就要給市長打電話,彭長宜說:“別打了,說不定一會就回來了。”
曹南說:“最近書記市長怎麼了,都喜歡玩失蹤了。”
“哈哈。”彭長宜笑了。
林巖說:“是不是小許跟着出去了?”
曹南說:“我看見市長一個背景,他手裡拿着鑰匙,等我轉過來到門口後,他的車就走了。”
林巖說:“我給小許打電話。”林巖說着就撥了小許的電話,小許沒接,過了一會,小許就推門進來了。
林巖忙問:“你沒跟市長出去?”
小許說:“我剛把他送到金盾,然後他就讓我回來了。”
林巖又說:“不晌不夜去哪兒幹嘛?”
小許看了看屋裡的人,搖搖頭。
曹南問:“你看到什麼人沒有?”
小許想了想說:“我們的車進去的時候,有輛車出來,前面坐着的像是趙秘書,一閃就過去了,我也沒看太清。”其實小許看得非常清楚,這是他一貫的說話風格,本來他不想說,但是眼前這幾個人都是真心操心市長的人,他才說了。
“趙秘書?樊書記的那個趙秘書?”曹南問道。
“嗯。”小許點點頭。
“車牌號看清了嗎?”
“車牌摘下去了。”
曹南說:“那一定是樊書記來了,咱們幾個知道就行了。”
彭長宜點點頭,就隨曹南出來了,樊書記每次回亢州,都是很低調的,朱國慶和呂華都很少知道,彭長宜知道他這樣做的苦心,他是不希望他的這些部下受自己的影響,儘量不給他們找麻煩。
但是每次來,王家棟和江帆是必須要見的。
果然如此,江帆急匆匆的從辦公室出來,的確是接到了樊文良的電話,他就匆匆趕到了金盾賓館,到了樊文良所在的豪華房間裡,只有樊文良一人在洗手間洗臉,王家棟還沒有到,他就說:“您去省裡着?”
“沒有,我去西市區着。”
“西市區?”
“對,你沒聽說?”
“聽說什麼了?”
“就知道你們不知道,董興的父親去世了,我也是意外得到的消息,就去了。”樊文良用毛巾擦着手說道。
江帆知道樊文良有個習慣,平時結婚、辦滿月、嫁女等喜事,他從來都不參加,但是如果知道誰家老人去世,哪怕是縣鎮級的幹部,只要他知道,必定親自到場,鞠三躬後就回來。所以,在亢州工作期間,誰都知道他這個毛病, 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種機關文化風氣,亢州高層主要領導,也差不多延續了這種做法。王家棟、狄貴和,包括江帆,都是這樣效仿的,即便有必須出席的喜宴,江帆也是頭天悄悄到場隨份子,然後正日子就不再露面了,但喪事必須到場。
江帆說:“的確沒聽說,什麼時候去世的?”
“今天凌晨,按老家的習俗,是大三天。他沒有聲張,但是我發現仍有下邊的人去。”
江帆點點頭,說:“那去一趟合適。”
樊文良說:“來得及,今天晚上去也行,明天去也行。”
“王書記還沒到?”
“他有點事,一會再來。”
江帆給樊文良沏上水後,想起那天跟翟炳德去閬諸時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說樊文良有可能要提市委書記,他就笑着說:“我聽到一些關於您的消息,不知是否準確。”
樊文良也笑了,說道:“這種消息每時每刻都有,不我就是他,要不就是你。”
樊文良說得沒錯,官場上,如果沒有這樣一些消息,就顯得過於沉悶,這些消息顯然就是官場上的興奮劑,興奮着人們的神經,就是那些無望提拔的人,也非常樂於傳送這樣的消息,何況,凡是傳送這些消息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別有心機的人。這些人,不外乎有這麼幾種,一是真心希望你升遷的,聽到消息後,告訴自己知近的人,讓大家共同高興;一個是不希望你升遷的,這種傳播就有些別有用心,過早把消息擴散出去,引起競爭者的警覺或者阻擊,最後把水攪渾,讓上級領導反感,最後升遷成爲泡影。
“還有人傳說我要回錦安任職,這次見了董興,董興就直言不諱地說,老兄,真盼着跟你搭班子呀,話裡話外的就試探我。”樊文良又說道。
江帆知道,董興說這話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翟炳德在錦安已經幹了七八年快兩屆的時間了,按照《領導幹部選撥任用條例》規定,正職領導幹部在同一崗位上任職不得超過兩屆(十年),若升不上去,換一崗位可以再幹不超過兩屆(十年)任期。無論翟炳德升職還是到其他崗位任職,總會離開市委書記這個寶座的,那麼董興當然一直夢想着接班,誰也不願到其他新的地方去任職,都願意就地升遷,樊文良當然是他潛在的競爭對手,利用父親去世這個感情契機,試探一下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呵呵,如果真是那樣就太好了!”江帆說着就搓着手說道。
樊文良淡淡的一笑,說:“這種可能幾乎沒有。”
“我不信,如果沒有,爲什麼董市長會有危機感?”江帆說道。
樊文良笑了一下,說:“總會有人把別人視爲假想敵,這是人的共性,也算正常,恐怕我也會這樣。”
江帆點點頭,這一點他非常明白,按照組織原則,很少有一個地方的領導出去後再回來的,儘管有這種可能,但是很少。他就笑着問道:“您心儀的地方是哪兒?”
樊文良笑了,說:“當然是經濟條件相對好點的地方了。”
江帆見他說得比較模棱兩可,就不好繼續問下去,本來這個問題就很難回答,文件一天不下發,就存在變數,別說是老練的樊文良,任何人對這個問題也不會給出解的。
樊文良說:“你也該考慮動動了,好幾年了。”
江帆明白樊文良的性格,他向來話不多,但是很有深意,如今想當官光有能力是不行的,還有會跑,要善於跑。江帆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目前還不宜動。”
“哦?”樊文良看着他。
“主要是自身的一些情況,有些情況還沒有解決,所以,還是低調行事好些……”
樊文良點點頭,說道:“官員,沒有絕對的私事,點點滴滴都需要謹慎處理,不可盲目。”
江帆何嘗不知道“不可盲目”的道理,不然,他也不會等這麼長時間了,他就是想等自己站穩腳跟,纔敢提離婚的事,不過現在看來顯然是遙遙無期,他也想在仕途上邁進一步,如果那樣的話,有些事就更要擱置住了,仕途和幸福就像分立兩端的砝碼,很難平衡,至少對於江帆是這樣。
王家棟來了,三個人照例是互通了一些信息,聊了一會天,吃過飯後樊文良就走了,他沒有在亢州停留。
送走樊文良,江帆和王家棟回到房間,他說:“董市長老父親去世了,您說咱們是不是去一趟?”
王家棟考慮了一下說道:“據說他封鎖了消息,只是跟省領導請假的時候說了實情。越是這樣,我們更應該去一趟,咱們分頭去,不要一塊去。”
“行。”江帆又說道:“我帶長宜去。”
王家棟想了想說:“長宜……”
“長宜現在也算市級領導,去一趟無妨,增加一些見面機會,總不會有壞處。”
王家棟點點頭,說:“行。”
“統一一下標準吧?”
王家棟伸出一根手指頭,江帆會意地點點頭。
“那你們現在就去。”王家棟說道。
“您說,告訴鍾書記嗎?”江帆問道。
王家棟想了想,對這個問題他很爲難,遲疑着說道:“是不是他已經得到了消息?”
江帆想王家棟說得有道理,如今,下邊的書記和市長縣長,都會在領導周圍建立自己的眼線,如果鐘鳴義知道,他肯定不會告訴自己,再有董市長既然封鎖了父親去世的消息,某種程度上他不願擴大知情範圍,這個時候告訴鐘鳴義反而不好。
江帆開着車回到辦公室,曹南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後,緊忙就跟了過來,他開開門後,林巖也進來了,江帆一看,就笑了,說:“我中午有點急事出去了,沒來得及告訴你們。我馬上還要出去。”說着,拉開抽屜,拿出錢包,把裡面的錢掏乾淨。
曹南說:“要用錢嗎?”
江帆點點了裡面一沓鈔票,說道:“用,對了,把彭長宜叫過來,看看他那兒有沒有錢。”
曹南說:“我去財務給您支點,用多少?”
江帆說:“看看彭長宜有多少再說。”
林巖這時叫過來了彭長宜,江帆說:“長宜,跟我出趟門,你手裡有多少錢?”
彭長宜想了想說:“要多少有多少,咱們門口旁邊就是銀行。”
江帆說:“那好,我們走。”江帆站住了,說道:“小林就別去了,在家值班吧。”最近,江帆總是有意鍛鍊林巖,讓他單獨處理一些事情。
林巖點點頭,說:“我讓小許備車。”
彭長宜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正在充電的手機電池撥了下來,放進包裡,從衣架上摘下外套,搭在胳膊上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照例坐在了前面,出了門口,他們停在一家銀行旁邊,彭長宜跳下車,跑進銀行,過了十多分鐘後,又跑了出來,他上了車,把厚厚的一沓錢遞給江帆。
江帆說:“別給我,找個信封裝起來。”
彭長宜就左顧右看,小許說:“咱們政府的文件袋行嗎?”
江帆說:“行,正合適,分兩個袋子裝吧。”
彭長宜找出上面刻有“亢州市人民政府”的文件袋,把兩沓錢錢裝進了兩個袋子裡,摺好。
江帆說:“你拿着吧,一會你給事主。”
彭長宜就裝進了自己衣服的口袋裡。
江帆說:“董市長父親去世了,他儘可能地封鎖了消息,咱們打頭站,王書記晚上來。”
彭長宜明白了,江帆這是帶他去給錦安市長出份子。他問道:“那咱們去哪兒?”
“他的老家,西市區董家莊。估計喪事會從簡。”江帆說道。
彭長宜說:“如果是董家莊,可能姓董的會是大戶,有些禮俗他恐怕想簡也簡不了。”
“有道理,你深有體會啊。”江帆想起彭長宜的村子就是彭家塢,他處理完母親的喪事後,就跟脫了一層皮一樣。
“呵呵,是啊,不過董市長情況肯定會比我好,有些事不用他出面,自然會有人給他張羅。”
江帆點點頭,說道:“我眯會,樊書記來了,我和王書記陪他喝了幾杯酒。”
彭長宜一聽,果然江帆中午是陪樊書記去了,就說道“您眯吧,到了再叫您。”
小許按着路標找到了西市區的岔路口,路口赫然立着一個禁行標誌,上面寫着“前往西市區董家鎮的車輛請繞行,前面正在施工。”
小許便放慢了車速,說:“冬天施什麼工?”
彭長宜說:“甭管它,咱們走咱們的。”
按照路標他們又來到了一條小岔路口,小許說道:“彭主任,你看。”
彭長宜伸着脖子往前看,就見前面一條小岔路口處,三四輛想進去進不去,又都返回大道,繼續往前開。有一輛交警的車閃着燈光,堵住了路口,旁邊還有兩輛車,一看就是政府部門的車。裡面都坐着人,外面還站着兩名交警和兩三名工作人員,只許出不許進,前面仍然有一個路牌,上面寫着“道路施工,請繞行。”
小許停住了車,彭長宜下來了,走到前面問道:“同志,爲什麼不讓進。”
其中一個交警說道:“前面修路,進不去。”
彭長宜一聽就是假的,大冬天根本就無法施工,他笑着說道:“我是回家來的,你不讓我進去,怎麼行啊。”
這時,從旁邊的車裡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認識彭長宜,說道:“你是亢州的彭助理吧?”
彭長宜一看有人認出了他,就笑了,說道:“你好。”彭長宜連忙跟他握手。
那個人繼續說,“我在戴秘書長屋裡見過你。請回吧,市長下了死命令,一個人都不讓進,請多理解。”
彭長宜說:“什麼情況下才許可進去?”
那個人說:“我這裡有名單,只有他的故交、發小和幾個老同學才被允許進,而且數量有限,下邊市縣的幹部和企業界的朋友,一個都不讓進去。”
彭長宜笑了,說道:“你是認出我了,要是沒認出我,我不就進去了。”
那個人笑了,說道:“我們不傻,一看就知道幹嘛來了,還是請回吧。”
這時,又有車輛過來了,同樣被堵住了。彭長宜想別對付了,還是上車想辦法吧。
他就上了車,江帆早就醒了,說道:“不讓進?”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咱們往前走,看看有沒有其它路口。”
江帆低聲說道:“這個招不壞,都驚動了交警了。”
彭長宜忽然覺得江帆這話有些意味,想了想也不由的暗自笑了一下。他們轉了一圈後,沒有發現能進到村子的路口,想打聽路人,數九寒冬,在這鄉級公路上,很少有人經過。還好,他們趕上了一輛騎摩托車的人,小許便放慢了車速,彭長宜降下車窗問道:
“師傅,去董家莊還有別的路嗎?”
那個人停住了,撩起頭盔說道:“沒有大路,那邊有一條小路,但是你這車恐怕夠嗆。”
彭長宜跳了下來,小許塞給了他一盒煙,彭長宜就給了那個騎摩托車的人,那個人推辭着就接下了,繼續邊給他指路邊說道:“過了這個村往前走,從那邊那個村也能過去,但是估計也會有人把着。我就是董家莊的人。”
彭長宜凍得直哆嗦,他笑着說道:“我是老董的朋友,現在沒在錦安,聽說後特地從外地趕回來的,您說他連老朋友都不讓進,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師傅,您怎麼也得幫我,我得見他一面,否則跟他沒完。”
那個人笑了,說道:“只有那一條小莊稼路,是走馬車的,你要是不心疼車就跟我走。”
彭長宜趕緊作揖,說道:“謝謝,謝謝了。”說着,鑽進汽車,拿起紙巾擦了一下凍得紅紅的鼻子,說道:“跟着他。”
他們駛出了好遠,才下了一條土路,這條土路明明跟董家是相反的方向,而且越走離董家莊越遠,又走了一段路,前面那個騎摩托的人停下來,彭長宜又趕緊下了車,那個人撩起頭盔說道:“看見這條路了吧,順着這條路走,就能到董家莊了。”
彭長宜望了一眼這條土路,倒是能走,就是坑坑窪窪,又看了一眼奧迪車的底盤,他說道:“謝謝,謝謝您。耽誤您趕路了。”
那個人笑了一下,騎着摩托車,掉頭往回走。
彭長宜上來後說道:“小許,看你的了。”
小許皺皺眉,說道:“冬天的土路堅硬無比,咱們的車要經受一些考驗了。”他四處看了看,說:“估計只此華山一條路了。”司機都是心疼車的,他邊說,邊小心地駛上了這條莊稼小道。
彭長宜說:“冬天這條路還能走,要是夏天,咱們這車肯定是走不了的。”
奧迪100就在這條莊稼小路上搖搖擺擺,一步三晃的行進着,時而喘息慢行,時而轟鳴怒吼。這條狹窄的土路,不但考驗着車的耐性,更是考驗着人的耐性。拐了一個大胳膊肘彎後,小土路才通往董家莊的方向。彭長宜舒了一口氣,說:“要是在不拐彎,我真要懷疑那個人捉弄了咱們,呵呵,如果不是他引路,咱們恐怕轉到天亮,也找不到這條路。”
小許說:“肯定找不到,就是鬼子來了,保準也把他們轉糊塗了。”
夕陽快落山了,霞光滿天,遠處的董家莊越來越近了,小許大氣不敢出,聚精會神的開着車,終於駛上了董家莊的水泥路。他們三人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小許說:“回來千萬別走這條路了。”
江帆說:“回來咱們走光明大道。”
在農村,如果有老人去世,不用打聽,就能找到家門口。因爲誰家要是有人去世,門前就掛上了白幡,這是一種報喪的信號,左鄰右舍的鄉親們就會前來幫忙。白幡是用毛宣紙剪的,條條縷縷看似凌亂,卻是極有條理和講究的,是根據死者年齡不同來確定的,一歲一條,另外加上兩條,表示天和地,家裡有孫輩的,在白幡裡還要夾一條紅紙。
遠遠的,他們就看見了一條街道上停着好多車,街口的人出出進進的,還互相打着招呼,果真,他們行駛到跟前後,往裡一看,一個高高的門樓上,掛着白幡,而且顯然這戶人家不是一般的莊稼人,門前停了許多高級轎車不說,就是這樓房的氣派也是不一般。小許把車停在路口,立刻就有幾個人過來迎接,江帆和彭長宜趕緊穿好外套,走了出來。
過來的人中有人認出了江帆,說道:“江市長,您怎麼來了?”
江帆不認識這幾個年輕人,估計是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他說:“過來鞠個躬。”說着,就往院裡走去。
這是一個深宅大院,兩層小樓,院中間是靈棚,江帆和彭長宜來到靈棚前,靈棚的兩則跪着許多披麻戴孝的人,他們掃了一眼,在這一羣男女老少中,沒有看見董市長,前鋪着地毯,地毯前面有幾個棉墊,是供前來弔唁的人磕頭下跪時使用的。江帆和彭長宜是國家工作人員,他們沒有下跪,而是恭恭敬敬地並排站好,旁邊馬上就有人高聲喊道:“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再鞠躬。”
江帆和彭長宜恭恭敬敬的鞠完躬後,被剛纔那幾個人領着向西廂房走去,按照農村的規矩,那裡,應該設有賬桌,負責收禮金的地方。
“江市長,長宜。”
有人叫他們,他們循着聲音回頭一看,戴雋萍從人羣中走過來,向他們招手,說道:“跟我來。”說着,就在前面帶路,把他們領進了北樓屋裡,屋裡站着坐着許多人,江帆和彭長宜低着頭,跟在戴雋萍後頭,他們上了樓,就見樓上的客廳裡坐着幾個人,市長董興頭戴孝帽,身穿孝服,在兩個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按照鄉俗,他該給江帆和彭長宜下跪,但是顯然他行動遲緩了一步,江帆和彭長宜趕緊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沒有給他下跪的時間,事實上,他也沒打算下跪,畢竟是那麼大的領導,真讓他見了每個人下跪也不合適。
戴雋萍說:“到裡屋來吧,裡屋暖和。”說着,戴雋萍就給他們推開了旁邊一扇門,江帆和彭長宜便走了進去,裡面坐着董興的老婆還有一個女人。見他們進來了,那個女人便走了出去。
江帆和彭長宜分別跟董興老婆握手,彭長宜見戴雋萍沒有進來,就抓緊掏出那兩個信封,他就交給了江帆,儘管江帆說讓他給事主,但是他想面前是市長夫人,他再給就有些不合適了。江帆接過來後交給了董興老婆,說道:“嫂子,看着給老人添點什麼吧,我們不懂,來得匆忙,連花圈都沒時間買,您費心替我們獻個花圈吧。”
董興老婆低頭看了一眼江帆手裡的紙袋,知道你裡面數目不小,就有些猶豫不敢接,這時,董興進來了,他說道:“既然他們衝破層層防線能進來,就收下吧。”
董興老婆這才接了過來,說道:“謝謝。”
董興伸手,示意他們倆人坐下。江帆和彭長宜便坐在牀沿處,董興則坐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
江帆說:“您節哀順便,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您儘管吩咐。”
董興說:“許多風俗我也不太懂,村裡有大了,都是他們張羅,我也是聽他們指揮。”
江帆說:“我們如果幫不上什麼忙的話,就不打擾您了,來時走的莊稼道,太難走了,走了半個多小時。”
董興說:“唉,我在這個位置,不能開這個口子,爲什麼回老家辦,就是爲了不聲張,就這樣還是有消息走漏了出去,讓你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