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座談會很激烈,開始砂石料老闆們對一些新政策牴觸情緒比較大,但通過反覆闡明利害關係,這些人也就不說什麼了,畢竟,他們鑽了政策的空子,現在政府要把空漏彌補上,他們當然無話可說,再說,他們看到政府態度強硬,非整治不可的情況下,誰還拿卵擊石吶?
鄭亮第一個表態,表示理解、支持、配合政府治理整頓砂石料的行動,他是全市建材業的泰斗級人物,大家見他表了態,也就不支聲了。??.
其實,鄭亮還不同於在座的老闆,在座的老闆大部分都是直接販賣原材料,屬掠奪性開採。儘管在座的各位中,鄭亮的砂石料場佔地最大,時間最久,開採量也是全市最大,但鄭亮從不販賣這些砂石料,他自己開採自己用,都加工生產出了環保、節能型的建材,何況,他們公司承接了許多市政建設工程,對這樣的企業市裡應該大力扶持,可是爲了工作的統一性,像他這樣的企業也一律關停整頓。
鄭亮其實也有情緒。
但多年搞企業的經驗使他深刻認識到,企業必須服從政府,治理整治砂石料的確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政府政策的漏洞不可能由着你的性子一直鑽下去,政府意識到了需要修補漏洞時,你還要必須無條件的配合。
他在清華大學培訓時就聽過一位老教授的講課,講的就是企業與政府關係的問題,老教授至今說的一句話他都記憶深刻,那就是:企業敢於承擔和履行社會責任,必將有利於企業的持續發展!所以,見大家都有牴觸情緒的時候,他就首先表態理解支持政府的決定,並說:
“該掙得的時候都掙了,現在只是規範經營,我們沒有什麼可質疑的。”
在座的四大班子領導對鄭亮大加讚賞,其他老闆也不好說什麼,的確如鄭亮所說,該掙的時候都掙了,這次只是整頓,爲的是打擊盜採亂採行爲,結束無序開採的混亂局面,走公開拍賣國有資源的合法途徑。
關昊開始時參加了會議,他講了主要意見後就離開了會議室,頭走時給大家留下了電子郵箱地址和工作電話,希望在座的老闆有什麼想法和意見直接給他打電話、發信息或者電腦留言,並表示市委和市政府在這次行動中願意接受各位老闆的監督。
夏霽菡明顯感覺出田埴近期的煩躁和不安,偶爾不值班回到家裡,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幾次想對她說什麼都是欲言又止。
夏霽菡幾次想跟他談談李麗莎的事,可又不知怎麼張口,因爲畢竟是傳言,儘管她有些相信那些傳言是真的,但她必須聽田埴親口告訴她,否則那些傳言只能就是傳言。
她做好了準備,田埴不說,她就不問,她相信如果田埴真的背叛了她,終有一天會告訴她真相的。
她等待着,儘管過程漫長,她還是願意等待。
但是,她沒有等來田埴,卻等來了李麗莎。
那是臘月十八這一天,天氣陰沉的很,似乎要下雪。
當夏霽菡接到李麗莎的電話時,她似乎意識到了該來的遲早要來,鎮靜了半天才打車來到了市體育中心旁邊的咖啡廳,李麗莎在這裡等她。
她沒有直接接觸過李麗莎,以前也僅侷限於知道她是誰,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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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麗莎長得很漂亮,高挑白淨,衣着入時,長長的大波浪,披在肩上,很顯氣質。
她客氣地站起迎接她,然後一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對面,儘管刻意表現的輕鬆自如,但機械的動作和笑容仍然暴露出她的緊張和心虛。
她有些尷尬地看着夏霽菡,說道:
“你喝什麼?咖啡還是茶?”
“茶水吧。”夏霽菡答道。
“我是個網球愛好者,經常來這裡打網球,可是自己最近身體不方便,所以沒有打,不過……”她頓了頓說道:“他最近到上癮了。”說完,一扭嘴,往球場裡望了望。
這個咖啡廳與體育中心相隔的是一大面玻璃牆,從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網球場,後來夏霽菡才意識到今天這個位置是李麗莎特地安排的。
因爲從這個位置看過去,她正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騰挪彈跳,就是這個映入眼簾的背影,巧妙地幫助李麗莎完成了開場白。
是的,那個背影是田埴,只是夏霽菡不清楚田埴那麼忙,爲什麼沒有上班?並且,並且他是什麼時候愛好上了網球?自己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他會打網球?從他的動作中不難看出已經很熟練了。
她感到心裡特空,血液轟地在往上涌,眼睛裡有許多的小金星在蹦躂,頭暈的嗡嗡直響!她緊緊抓住了桌子的一角,唯恐自己像上次那樣暈倒。
李麗莎顯然讀出了夏霽菡眼裡的困惑和旋即而來的驚訝,她嘴角一勾,笑盈盈地說:“他進步很快,現在正是上癮的時候。”
這麼說他放着班不上,特地來這裡打球嗎?
夏霽菡收回目光,怔怔地看着李麗莎,不說話。
李麗莎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臉微微泛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說:“本來我早就想跟你談談,可是他不讓,就是現在他都不知道你來了,我有話就直說了,我,懷孕了。”
她還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眼睛茫然而空洞,似乎沒聽懂她的話。
李麗莎等待着她的反應,見她無動於衷,以爲她沒聽懂,就又解釋說:“是他的,田埴。”
她依然保持着剛纔的姿勢,只是感覺身體漸漸僵硬,放在桌下的手漸漸冰冷。
“我想你聽懂了我的意思,你也知道我的情況,這麼多年我也一直在等他,好歹沒白枉費了我的一片癡心。”李麗莎說完,滿含柔情地看着窗外那個跳躍的背影。
夏霽菡的確驚呆了,看着李麗莎幸福的笑容和看向球場裡那癡迷的目光,半天,才弱弱地說道:“他怎麼不跟我說?”
“你知道,他永遠都不會跟你攤牌的,因爲他是很有責任心的人,你不惜千里隻身遠嫁他鄉,他無法開這個口。我想這是我們倆個女人的事,還是我們自己解決吧。”李麗莎很主導地說。
“我認爲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夏霽菡說,聲音柔弱無聲一般。
李麗莎很鎮靜,她說:“都一樣,反正就是這麼一檔子事,只是我希望我們能和平解決,別難爲他,我知道你在這裡舉目無親,我們會補償你的。”
補償?還“我們”?
她感到有些好笑,但卻笑不出來,她設想過好幾個和田埴談話的場景,獨獨沒想到這談話的主角居然是李麗莎。
她看了一眼窗外,發現剛纔那個背影已經面對這邊站着了,手裡拿着球拍,呆呆地看着她們。
她定定地看着那個朝夕相處的身影,熟悉的就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儘管呼吸和心跳對於她來說不用特別關注和在意,然而一旦沒有了,就會感到窒息甚至死亡。
和那個遙遠的目光對視了很長時間,她慢慢地站起身,衝着那個呆立着的身影說道:“我明白了你、們的意思,你告訴他,如果他願意,明早八點我準時在民政局等他。”說完,在窗外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擡起沉重的雙腿,走了出去。
李麗莎站起來,對着她的背影說了一句:“小夏,對不起。”
她停住腳步,回過頭說道:“我要謝謝你的坦誠,至少,比他強。”
走出咖啡廳,坐上出租車的一霎那,她用餘光看見田埴穿着單薄的運動衫追了出來,她沒有回頭。
四年的戀愛,兩年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
夏霽菡忽然有了輕鬆的感覺,該來的早晚要來,這些日子的擔憂終於塵埃落定,她不用在察言觀色,不用在費盡心機的琢磨。
她佩服李麗莎的灑脫和驕傲,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中。
感到輕鬆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她以後不必活在沉重的負罪中了,生活,已經給了她懲罰,讓她丟了婚姻丟了家,這是她該得的。
就像田埴哭泣着說對不起她時她說的那樣: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罪有應得。
是的,結婚兩年了,不但沒給他生個一男半女,反而還……
她能要求田埴什麼呢?她又有什麼資格提要求呢?
田埴說他的父母也很愧疚,覺得對不起夏霽菡,畢竟在北方除了田家,她沒有一個親人,田埴又說他的父母很想留下那個孩子。他還說,考慮到她人單力薄,離婚後,房子和車都歸她。最後,田埴把幾張單子給了她,她一看是給她買保險和她車的保單以及一個兩萬元的存摺。
她拿過那幾張保單,跟天書一樣,她看不懂,就說:“我的養老保險我帶着,車子我不要了,三天兩頭的壞,我也養不起,房子我暫時先住着,等租到房後,我再搬走,那個存摺我也不要,你馬上要結婚,用得着,總不能讓人家娶你吧,該說你吃軟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