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勇到沒像她那樣激動,對於經常跟市領導採訪的新聞記者,他早已見怪不怪了,眼下,他只是用鏡頭忠實地記錄着這豐收在望的田野。
李俊給她介紹說,這片長勢旺盛、穗大粒重的水稻,是北京農科院最新培育出的節水抗旱的新品種,能降低投入成本,明年可大面積推廣種植面積。另外他還想在幾家責任田裡試種純生態的有機米,這種米將是今後市場上的新寵,而且可增加水稻的附加值,使農民不再覺得種田虧本。
這時,李俊的手機響了,他接完電話對夏霽菡說:“關書記來了。”
夏霽菡一怔,忙向路上望去,只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關昊和秘書小丁一前一後地在朝這邊走來,矯健的步履,瀟灑的身影,在這農村的土道上顯得那麼出類拔萃、卓爾不凡,小單的鏡頭對着關昊,他當然不會放過任何有關關昊的瞬間。
李俊趕忙快步迎上去,夏霽菡猶豫了一下,只是禮貌性地往前走了兩步,就停住了。
沒想到關昊和李俊握過手之後,徑直朝她走來。
那個高大、飄逸的身影漸漸臨近,他甚至聞到了他身上二手菸的味道,他是不吸菸的,肯定又是從哪個沉悶的會場出來。
她的心開始快速跳動,和他眼神碰撞的一霎間,她的臉驟然熱燙起來,舌頭有些不聽使喚地說道:
“關書記好!”
關昊微笑着點點頭,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了驚喜與溫情。
他向她伸出手,她遲疑了一下,剛遞出自己的手,就被關昊的大手握住,暗暗地一用力,隨後放開。
只有雙方纔清楚這瞬間用力的一握傳遞出的內容,快一個月了,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儘管一瞬間很快過去,但夏霽菡還是感到了那隻大手的力度和溫熱,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充滿溫情。
眼前這個英氣十足,器宇軒昂的人,終於不再陌生,尤其那用力一握的瞬間和濃黑的眸子裡傳遞出的溫情與驚喜,都在說明着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曾經是熟悉過的甚至是曾經親密的一對人兒。
關昊還在車裡的時候就看到了路邊正在彎腰取景的單勇,目光一揚,立刻就搜索到了夏霽菡,沒想到上午他剛在常委會上獲悉這一消息,他們就已經到了現場,夠速度,也夠敬業的,他不由得在心裡稱讚他們職業的敏感和對工作的熱情。
只是,儘管他們有了親密的接觸,她看到自己的時候,仍然羞紅了臉,而且,目光中隱着淡淡的憂鬱。
其實,自從上次分別後,他始終沒忘記她,甚至有好幾次衝動地想給她打電話,但實在是因爲自己太忙。
那天在衛生間見到她,只一眼,他就看出她憔悴、清瘦了許多,他剋制着自己,沒敢跟她說話,無論是時間和空間,都不允許他兒女情長。只是,她是如此愛臉紅,這不太好。
本想和她說幾句話,讚揚一下他們工作的熱情,但爲了不讓她緊張和再次紅臉,關昊就和李俊攀談着,漸漸地,他就被李俊說的話吸引住了。
原來,李俊在彙報他上午去找幫建單位市建設局的領導,彙報明春修路的具體問題,其中主要就是資金問題,沒想到,對方絲毫不重視,只派了個辦公室副主任聽他彙報。
這一點都不奇怪,目前,與農村創建熱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各個包村單位的冷淡和工作的明顯被動。
在這次創建活動,市委市政府不但要求各個單位都有明確的包村任務,並且各個單位都明確了班子副科以上領導下鄉包村,並且是脫崗包村,和村民同吃同住同勞動,解決創建活動中遇到的任何困難,參與幫建村的規劃和建設。
在這些幫建村中,首當其衝的也就是最困難的事就是修路,而修路就要有資金,改革開放後的廣大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分田到戶,一家一小塊,單打獨鬥,村級幾乎沒有集體經濟,所以修路資金就是最大的問題。
跑資金,幾乎成了所有試點村共同的目標。他們第一個反應就是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幫建單位。如果硬性讓這些單位拿出資金修路,的確有難度,但各個單位都是職能部門,都有能力盡一份力,只是責任心和熱情度的問題。
就像關昊在會上講的那樣,目前農村開展的文明生態村的建設活動,是今後乃至更長時間基層的主要工作內容,也是督城近期的核心工作,所涉及的各個單位要不予餘力,大力支持,如果靠一個村子是完成不了這項工作的。
關昊和李俊交談着,小丁在看單勇擺弄着攝像機。此時,太陽的餘光呈現出金黃色,而且接近地平線的位置,光線和被攝體正好有一個理想的角度,無論是垂着頭的稻穗、村莊和樹梢,呈現出一種非常飽滿的具有金屬般的質感。
夏霽菡被傍晚的農村景象迷住了。
只見此時的村莊,一層氤氳的嵐氣,瀰漫在田野和小村的上空,飄渺而輕柔。鄉間路上,全是暮歸的人流,無論是農用車、摩托車、還是自行車,都朝着一個目的地駛來——那就是回家。就連南行的雁陣也放慢了飛行的速度低飛着,尋找着今夜的宿營地。
只是那曾經感動過無數遊子和文人墨客的自然景觀——炊煙,顯然已在現代農村生活中消失了,但此時的夏霽菡還在想象着那嫋嫋婷婷、飄逸飛舞的炊煙升起,因爲它總是給人們帶來無限的家的渴望和溫馨的感受。也許隨着時代前進的腳步,總有些東西要離我們而去,比如炊煙,比如那百泉噴涌,比如那魚蝦嬉戲的荷塘,甚至這眼前的村莊……
“昨見春條綠,那知秋葉黃。蟬聲猶未斷,寒雁已成行。”春發、夏榮、秋收、冬藏,倏忽一年四季,竟這般短暫!深秋的田野中,已經有了一些寒意,一陣風吹過,她打了個寒顫。
忽然,她想家、想爸爸媽媽了……
只這輕微的戰慄,就被關昊收進眼中,他對李俊說:“回去吧,看看林嫂做什麼好吃的。”
林嫂,是關昊這次下鄉包村的房東,如果市裡沒有公務要處理,他一般都會來這裡過夜,有幾次的黨員會和村民代表會,都是夜裡召開的,老百姓也都習慣了這個特殊村民,經常來找他答疑解惑。所以這個村的創建工作特別順利,老百姓特別擁護和配合,並且對村子的長遠規劃提出許多合理化的建議。
沿着一條幹淨的典型的北方農村的小衚衕,他們拐進一個典型的有着青磚雕花門樓的農家小院,剛一邁進院門,一股誘人的香味就撲面而來。
李俊樂呵呵地說:“林嫂又給您燜小魚了。”
關昊也舒展開眉頭笑着說:“肯定還有貼餅子或者是糊餅什麼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夏霽菡說:“今天要委屈兩位記者和我一起憶苦思甜了,這可是地道的莊稼飯啊。”
夏霽菡一聞到那濃郁、醇厚的燜魚香味,就禁不住地抿了抿嘴脣,她最喜歡吃地道的農家飯菜了,尤其是北方的農家飯菜,濃香濃香的,把所有的味道都做到了極致。
關昊回頭說話時,正看見夏霽菡饞的抿嘴脣,那誘人的小嘴俏皮地一抿,就把他沉睡多日的食慾激活了,他的心一熱,忙扭過頭,不敢再看她。
忘了是誰說過這樣一句話,男女之間一旦有了曖昧,就像陽光下的塵埃,掩飾不住。
關昊剛纔的失態,也許別人不會注意,但夏霽菡完全看到了,她的臉也不自然的紅了,心跳加快,她不得不放慢腳步,走在後面,掩飾着心慌意亂,故意東看看西看看,別說,這一轉移注意力,還真有效果,因爲她被這個小院吸引住了。
由於稻園處在稻鄉的腹地,每家的宅基地都不大,林嫂家的也一樣,儘管院落面積不大,但卻被主人佈置的井井有條,收拾的乾乾淨淨。三間北房,東西各兩間配房,中間的天井搭了一個巨大的葡萄架,整個院子又被一道半人高的花磚腰牆隔開,腰牆的平臺上擺滿了各種盆栽的花花草草,腰牆外邊有一片空地,四周種着爬山虎、銀翹等攀援植物,僅靠臨街的院門旁有一顆粗壯的垂柳,冠蓋成蔭,這是我國北方特有的民房格局。三座房子的臺基全是不怕鹼蝕的白石頭砌築而成,抹灰勾縫,上面是藍磚到頂,木結構人字脊頂。這套三合院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少說也得七八十年,好多地方都有重新加固的痕跡,因爲現在農村蓋房都不再用石頭砌築臺基了,一來是地下水下降,乾旱少雨,二來現在的紅磚都是機燒磚,不怕鹼蝕,房頂也都換了預製水泥板,防雨防腐,不用年年修房頂。
李俊見夏霽菡對林家的院子發生興趣,就過來說:“夏記者對民居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