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說:“是啊,人這一生,幾乎每天都面臨着這樣那樣的選擇,咱們開個會,不是都要舉手表決嗎?這個就是選擇。”
至此,張澤新完全明白了江帆叫他來打球的真正用意了,他說道:“江書記,您知道我這個人向來是窩囊慣了,有時候窩囊是身不由己,有時是事出無奈,有時什麼都不爲,的的確確就是性格所致。”
江帆“哈哈”大笑,他單刀直入,說道:“咱們出來之前,財政局的老白來找我,跟我說起有人上交了兩筆廉政款,你知道是誰嗎?”
張澤新有些尷尬,半天才說道:“這個,我……只知道一個人,另外一個人我不知道。”
“你身爲紀委書記,讓我怎麼說你呀?”江帆無可奈何地說道。
張澤新的臉紅了:“我……”
江帆不給他申辯的機會,看着他,說道:“老張,爲什麼要匿名,按說這是好事啊,該大書特書的好事!”
張澤新還在吞吞吐吐企圖遮掩過去:“也許,當事人……可能是不方便暴露自己吧,才匿名的。”
江帆說:“他是不方便暴露自己嗎?等到時真的立案查處了,我看他怎麼辦?是繼續替人揹着黑鍋,還是主動一點好……”
張澤新打斷了江帆的話,急忙說道:“我想,到時候他會主動跟組織說明的,現在可能還不是時候吧……”
“哼!”江帆說:“張書記啊,你是聰明人,又是老紀委幹部了,別跟我捉迷藏了,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顧慮什麼?”
“我……”見江帆把紙捅破,張澤新再無退路,他這才無奈地撓撓腦袋說:“您還真打算追究這事啊?”
江帆嚴肅地看着他,說道:“這個問題你不該是問話者,而是回答者。”
張澤新急忙低下頭,說道:“是,您批評的極是。”
江帆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膀說:“老張啊,就因爲這裡面也涉及到了你,我不好追究,因爲你的身份特殊,別人行賄,行賄到了紀委書記的頭上,結果呢,紀委書記自己都不敢吭一聲,悄悄地上交了這筆錢,你說,我怎麼追究?這是不是對你這個紀委書記最大的諷刺?你好好想想吧,再往深了我就不好說了,不瞞你說,你可是真的把我難住了,當時你怎麼就不……”
江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張澤新說:“江書記批評的對,但……但當時我也推了,只是……”
江帆知道有些話他不好說出口,就說:“實不相瞞,會議散後就有人主動把錢交到我辦公室,現在還在我的抽屜裡,爲什麼這幾天我沒有揭開這個蓋子,就是想看看,還都有誰能主動表明態度和立場,其實說白了,別人都好說,我等的就是老兄你啊,我真的該提醒一下你了,咱們是紀委書記啊!不管這件事我是否追究,我都希望你以後能挺起腰桿,大膽工作,明辨是非。連曹錕都知道,親家雖好,不如自己好,你怎麼在大是大非面前就這麼……這麼糊塗?”
江帆說道這裡,拍了拍他的胸脯,又說道:“別整天就知道當好好先生,不敢得罪人,可是別人卻不怕得罪你,敢給紀委書記行賄,這是對你最大的羞辱和蔑視!還有,更窩囊的是,你還匿名上交這筆錢,老張啊,好好想想吧——”
江帆說着,就站了起來,丟下張澤新,自己竟顧向場內走去,正好小高投球沒進,劉剛跳起攔球,就把球攔向了這邊,江帆緊跑了幾步,一躍而起,將球穩穩地接在手裡,帶球緊跑了幾步,身子猛然騰起,雙手一揚,球就穩穩地進了球框。
張澤新坐在原地,他望了一眼江帆矯健的身影,再次撓撓腦袋,低下頭,默默地說道:親家雖好,不如自己好,親家算什麼東西,可悲的是我連親家都沒有……
當天下午,江帆臨時召集常委會,在會上宣佈,常委會通過了政府辦公會的決議,家屬樓交由大地公司承建,由副市長彭長宜主抓這項工作,開春動工,爭取來年國慶節交付使用。
最後,他說:“上次常委會後,財政局的廉潔賬號,幾乎是同時收到了兩筆廉潔費,而且數目一致,另外,我也親自受到了一筆錢,數目也一樣,我不敢斷然地說,在這件事的背後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行爲,但是,凡事都不是偶然,這件事我不想深究,到此爲止,但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新老賬一塊算!請在座的各位同志自省,還是那句話,廉潔賬號隨時開放。好,我就說到這裡,散會。”
江帆就差說廉潔賬號隨時開放着,何去何從自己看着辦。但既然決定不深究了,就要給他們留一條路。
這個簡短的常委會只開了二十分鐘不到,都是江帆一人再說,他無需給別人發言表態的機會,該表態的都在上次常委會上表過了,這個短會,只是宣佈上次懸而未決的決定。
這個短會開完後,彭長宜徹底釋然了,甚至有種心花怒放的感覺,他的內心,就如同被照進了陽光,之前他還擔心江帆爲了平衡各方面的關係,推翻政府的決定,看來,擔心是多餘的,江帆早就心中有數,難怪這幾天他這麼不動聲色,原來如此啊!自己這幾天故意跟他疏遠,原來他的內心清楚得很了,不得不說,自己錯怪他了。
回到辦公室,彭長宜給江帆發了一條短信:多謝您的支持!
江帆沒給他回信,到是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他說道:“長宜啊,晚上有空兒嗎?”
彭長宜趕忙謙恭地說道:“您有什麼指示?”
“去老王那裡喝兩杯?”
彭長宜說:“呵呵,我倒是沒有意見,不過我得先請假。”
江帆說:“別請了,一會回家接上她們,我聽小丁說,部長在教他們做飯,另外,古卓在給部長扎針?是嗎?”
“呵呵,是啊,古卓跟張醫生學的,天天去中醫院跟她學鍼灸,據說,現在她的技藝很像那麼回事了。”
“好,一會下班咱們就走。”
“好嘞!”
彭長宜笑了,就給舒晴打了電話,讓她做好準備,一會回家去接她,舒晴答應了。
彭長宜忽然又找到了江帆在亢州掛職時的感覺,那個時候,每當頭下班,江帆都會打電話,總是有各種的理由去喝酒,纏着彭長宜不讓他回家。想到這裡,彭長宜長長出了一口氣,給部長打了電話,囑咐他不用太麻煩,弄幾個小涼菜就好,另外他會帶一些菜過去。
部長說:“你小子什麼都不帶,小舒和小丁就喜歡吃我弄的菜,家裡什麼都有,千萬別帶飯店的熟食過來,我做的風乾腸,正好你們過來嚐嚐,晚上吃餃子,下午剛剁的肉餡,一會我先把餡拌好,你們來了就包,再給她們倆弄點素餡。”
彭長宜想想也是,晚上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跟江帆在一起聚聚,好幾天對江帆敬而遠之,他晚上要利用這個機會,好好跟江帆聊聊。
晚上,大家正在暢飲的時候,彭長宜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舒晴起身給他拿過電話,一看是一串數字,沒有姓名,就遞到了彭長宜的手裡。
彭長宜看了一眼,知道這是吳冠奇的手機,他沒有存他的姓名,但老闆慣用的吉祥號碼他早就爛熟於心,他沒有接通,而是對江帆說:“江書記,是老吳。”
江帆看着彭長宜,說道:“肯定是聽到下午會議的消息了。”
“嗯。”
江帆說:“你自己看着辦吧。”
彭長宜說:“我這會不會接他這個電話的,我見過不自覺的人,但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自覺的人,還是號稱跟我最親密的人。咱們喝酒,下來他找我再說。”
江帆說:“你這個同學啊,讓我怎麼說呢……四個字,真沒想到。”
彭長宜說:“是啊,儘管我感到了他的不對勁兒,但是絕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不對勁。”
江帆說:“是不是從咱們要房子開始,你覺得他不對勁了?因爲我記得你跟我似乎說過,不想讓他知道。”
彭長宜放下筷子,說道:“是啊,那個時候我沒有什麼明確的認識,就是感到他有點不對勁,因爲在飯店裡看到他跟老殷他們在一起,我感覺就有點彆扭,但是我沒問過他,他到現在也沒跟說過。”
江帆說:“嗯,人在變化之前,總是有些端倪的。他剛乾完部隊工程,三局聯建主體工程也完工了,閬諸的工程不可能都讓他幹,這個道理他怎麼不懂呢?”
彭長宜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他幹嘛這麼着急幹工程,而且不惜賄賂領導,左右常委會的決議,他不是一個糊塗人,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如果照章處理的話,他懂得厲害關係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上次開常委會前兩天,我跟他見了一面,就在咱們那條街上的咖啡廳,我已經跟他說得非常清楚了,這個工程不會給他,也不會給別人,但就是不知道他還爲什麼這樣逼我?現在,我也不想知道其中的緣由了,懶得搭理他,來,咱們喝酒。”
彭長宜說着,端起酒杯給江帆和王家棟碰杯。
江帆聽了彭長宜的話後說道:“是啊,這次也算是一個教訓吧,以後跟這些人打交道必須保持距離纔是。”
彭長宜說:“是的,您說的是。”
彭長宜沒接電話,電話響了一會後就自動停止了。
彭長宜以爲自己不接他吳冠奇的電話,他心裡就該知道自己的態度,但是,讓彭長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吳冠奇居然等候在他住處的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