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暗想,按說,彭長宜是最有資格當這個幕後之人的,但通過觀察和彭長宜最近的表現,他不像是這個幕後之人,難道另有他人?
即便有高人給他出這個主意,他吳冠奇久經商場,商場向來都跟官場相連緊密的,一個成功的商人,就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吳冠奇怎麼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的?既然不該犯的錯誤吳冠奇犯了,那隻能說明,他太看重利益了。商人,尤其是像吳冠奇這樣的商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哪個不是靠拉攏官員起家的,拉攏官員,看中的是官員手上的資源,利益交換,這種所謂的禮節性拜訪,是大小商人慣用的手段,直接,但非常好用。
那麼,既然不是太熟悉的常委吳冠奇都敢以春節的名義去拜會,更何況吳冠奇熟悉的那些常委們?
想到這裡,江帆又拉開抽屜,拿出那個信封掂量了一下,他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錢,趙志新也沒跟他說錢數,但是感到了這個信封的重量,也許,別人比這還重吧。
江帆之所以不急着處理這個信封,他還是在等,他希望有人能像趙志新這樣,主動把“信封”上交,所以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幾天過去了,仍然不見江帆召集開常委會討論家屬樓工程的事,彭長宜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最近幾天,彭長宜該忙工作忙工作,從未找過江帆談這個問題。也沒有找鮑志剛談過,下班就回家,很少參加應酬。
這天下班後,彭長宜回家吃飯,舒晴調回來後,她對飯店的食物有些反感,說太油,太膩,而且味道千篇一律,這樣,他們就把東北角的一個小儲物間收拾出來,裝修了一個臨時小廚房,說是臨時廚房,裡面也是一應俱全,只是面積小點而已。
舒晴最近迷上了烹飪,她時常向王家棟請教家常菜的做法,儘管她不太喜歡吃炒菜,但爲了練手藝,她每天都會給彭長宜炒菜,每次炒菜的時候她都要戴上口罩,這樣避免聞到炸蔥花的味道,
今天,她提前給彭長宜發了信息,問他是否回家吃飯,彭長宜回了一個字:回。
那天常委會散後,彭長宜也是這樣,直接回家。
多少年來,他一直秉奉王家棟的教導,遇事需要冷靜的時候,不要往人羣裡扎,回家,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通過多年的實踐,他已經完全體會出這句話的精闢之處。
王家棟最初和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他在北城區區委副書記的位置上,晉升爲區主任時候,各路人馬都紛紛給他打電話賀官,當時由於區主任競爭激烈,且彭長宜副書記任職又比較短,提拔得卻很快,王家棟爲了避免他因酒後失言招來嫉妒,所以讓他保持低調,關機回家靜思。
以後,不論是他在升遷的時候要回避熱鬧低調獨處,就是他遇到大事的時候,仍然是迴避熱鬧,靜思獨處。獨處,能讓自己心態迅速冷靜下來,不受外界的干擾,把問題想清楚,只要想清楚,才能明白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才能給自己的下一步行動定調子。
這幾天回到家,彭長宜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家,就是讓人放鬆卸去僞裝的地方,他用不着掩飾自己。
舒晴端上一盤蒜苗炒臘肉,說道:“看看,漂亮不?這是部長給我的臘肉,也是他教我做的,正經四川臘肉,是那對四川夫妻給他的,他給了我和小丁各一塊。”
彭長宜沒興趣評論她的廚藝,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時候去的?”
舒晴說:“我們倆經常去,只要有時間就去,我們倆都在跟他學做飯,當然,小丁主要是陪我,我是一點不會,小丁的廚藝現在已經非常嫺熟了,而且江帆會做飯,她跟江帆也學了不少。”
彭長宜看着那盤菜,說道:“你現在害喜,就不要鼓搗這些了,我們去前面酒店吃就是了。”
舒晴說:“不,我就要學,將來等孩子出生,最起碼我要會給孩子做飯吃呀?再說了,我最近也迷上做飯了,我們花錢裝修了這個小廚房,不做飯豈不是浪費了?”
彭長宜說:“裝修了小廚房,是爲了接短,誰讓你天天做了?”
舒晴說:“我知道,但是家庭主婦不會做飯會讓人笑話的,再有,我現在工作不忙,而且我們到了一起,自己做飯很好的。”
“行吧,只要你不吐就行。”
舒晴說:“吐是會吐的,但也不能放棄學習廚藝。”
彭長宜一聽,就瞪起眼,說道:“你傻呀!好不容易吃進的東西,吐出來,那孩子還能有什麼營養?”
舒晴看了看他,說道:“我也不願意吐啊,每次吐得我都眼冒金星。”
彭長宜走到她跟前,給她摘下口罩,說道:“等你反應期過了再學習不晚,現在學這個,天天聞油煙,太辛苦、太受罪了。”
舒晴說:“只要你回來肯吃,我就不辛苦,不受罪。”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看你是拿我的胃當做試驗田了。”
舒晴說:“當然了,我的胃現在不太方便當試驗田,你的胃可以,就像古卓學鍼灸,她在自己身上紮了,再去給部長扎……”
彭長宜驚訝地回頭看着她,說:“你說什麼?她給部長扎針?”
舒晴說:“是啊,你是不是有段時間不去了?我告訴你吧,古卓在跟張醫生學鍼灸,她聽張醫生說,部長的腿如果堅持鍼灸,檢查按摩,是非常有希望恢復一些功能的,張醫生給部長紮了幾次,但是她不能保證天天來,古卓就買了鍼灸的書,跟張醫生學扎針,她捨不得在部長身上練,就先在自己身上練,扎得自己的兩條腿到處都是針眼。”
彭長宜聽她這麼說,就打了一個冷戰,說道:“她又不懂醫,回頭治不好部長的腿,她自個的腿也扎殘廢了。”
舒晴摘下套袖,說道:“那不會,張醫生給了她一個腿的模型,她在模型上扎熟練了,再到自己腿上扎,直到感覺對了,再給部長扎,張醫生給部長腿上的穴位畫了扎針的具體位置,她來不了的時候,就讓古卓扎,我看古卓已經基本能熟練掌握了。”
彭長宜說:“那也不行,一招不慎,就有可能致殘,光知道穴位在哪兒不行,還有進針深淺,太危險了,回頭我得說說他們,這可不是兒戲。“
舒晴見他真急了,就說:“你不要去說,部長樂意讓她扎,樂意當她的試驗品,部長自己就說,死馬當活馬醫,豁出一條腿,培養一個鍼灸師,也值了。”
“嗨——這哪兒跟哪兒呀,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情癡,真是的,唉——”
彭長宜嘆了一口氣,坐在餐桌邊,準備吃飯。
舒晴說道:“你還沒洗手呢?”
彭長宜起身去洗手。
席間,舒晴感覺彭長宜這幾天有些心事重重的,離開了部長的話題,他就沒得說了,而是悶頭吃飯,表情凝重。她就小心地問道:“老彭,我這幾天怎麼感覺有像有心事啊?如果不保密的話,能否跟我說說?”
彭長宜沒有擡頭,還是悶頭吃,半天才說了一句:“唉,一言難盡……”
吃完一碗米飯,彭長宜放下碗筷,這纔跟舒晴說了吳冠奇請他喝咖啡的事、和那天常委會上的情況。
舒晴聽完後,她不關心家屬樓工程和吳冠奇,她關心的是江帆,就問道:“江書記是什麼態度?”
彭長宜說:“從會上看不出,他也沒有明確表示什麼,只是後來投了我一票,算作對我的支持。更多的時候他的態度不明晰,也很曖昧。散會後,他和老鮑我誰都沒找,直接就回家了。我沒有找他談這個問題,是不想影響他的判斷,也不想讓別人認爲我是尋求他的保護。反正我心裡沒私,別人願意怎麼認爲就怎麼認爲,我還真不在乎。但我想他應該心裡有數,我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甚至比我自己都清楚。如果我真的想從這個工程裡得到點實惠的話,我更應該把這個工程給吳冠奇而不是給肖進,最起碼我跟吳冠奇關係沒得說,既然腐敗,誰不撿有把握的事幹,卻跟一個只打過一次交代的人辦?”
舒晴說:“我相信江書記不會這樣認爲你的,他舉手同意你的方案,就是對你的支持,他斷不會想到你這裡真的有什麼好處。”
彭長宜嘆了一口氣,說道:“他應該能明察秋毫的,但是兩三天了,他對這件事隻字不提,甚至有時在刻意迴避,我不得不多想啊。”
“多想也沒用,只要你行得正、立得端,即便這個工程不能如你所願給肖進,那你也別抱怨什麼,不是你無能,是什麼什麼太狡猾。”
“哈哈。”彭長宜大笑,摸了一下她的頭,說:“好,聽夫人的!”
又過了兩天,江帆再也沒發現有誰主動跟他袒露什麼,難道,吳冠奇只拜見了趙志新一個人?難道有些人真的不見棺材不落淚?也許,他們認爲,反正你吳冠奇花錢買的就是我手裡這一票,反正我也的確如你願投了反對票,這就是等價交換,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票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