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這種場合,本來是不宜交談的地方,彭長宜跟吳冠奇告別後就上了樓,吳冠奇故意跟他們錯開電梯,等彭長宜和肖愛國上了電梯後,他才和身後了幾個人上了樓。
樓上的房間裡,殷家實和李東生以及目前閬諸最大的建築材料供應商正在等着他們,今晚,吳冠奇跟殷家實介紹的材料供應商正式見面,洽談合作的事項,這個供應商與其說是殷家實給介紹的,不如說是豐順縣委書記李東生介紹的,因爲這個縣委書記跟這個材料供應商交情深厚,這個材料建築商不是別人,正是丁一說的徐秀娟的父親徐永路和以及下樓恭候吳冠奇的上門女婿劉成。
這個劉成老家是亢州,彭長宜看見他面熟,他一時沒有認出劉成,但是劉成早就認出了彭長宜,而且早就知道彭長宜來閬諸了,當年因爲一樁借種生子案,彭長宜和陳樂聯手,打破了劉成想要回親生兒子的念頭,劉成灰溜溜、兩手空空地回了豐順,從此以後再也沒回過亢州的老家蓮花村,更沒再提過這碼事。
世上的事就是這一,山不轉水轉,誰知,曾經偶然有過交集的人,卻在這麼多年後再次相遇。
在走向房間的路上,彭長宜一直沒說話,他感覺吳冠奇越來越讓他刮目相看了,他在閬諸,似乎不像以往那麼低調,倒是公開地活動開了,跟在三源的時候判若兩人,也許,三源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只是沒得表現出來罷了,三源,是彭長宜的天下,但是閬諸,不只是彭長宜的天下,這樣,作爲吳冠奇來說,就要有選擇地、有針對性的交往了。
這本是無可厚非,作爲曾經的老同學、曾經的合作者,要允許他、甚至寬容他跟自己之外的人交往,對此,彭長宜這些天已經把這些看淡了。畢竟,在閬諸,有些事不是他彭長宜一個人說了算的事,吳冠奇光指望他一個人是達不到目的的,所以,對於吳冠奇來說,他投靠任何人都是理所當然的,這一點彭長宜必須清楚。
想到這裡,彭長宜閉上眼甩了甩頭,跟肖愛國走進了預定好的房間,他們倆邊等肖進邊談論着即將開展的工作。
吳冠奇這邊也沒有多餘的人,副書記殷家實、豐順縣委書記李東生、建築材料徐永路和女婿劉成,以及吳冠奇的一個助手。
在酒桌上,他們沒有涉及到合作的具體事宜,那都是酒桌下進行的事,酒桌上只談論所謂的交情和所謂的感情。
酒過三巡後,李東生端着酒杯,說道:“吳總是個爽快人,如果對豐順的環城路和縣城的中心大道感興趣的話,可以來豐順具體考察一下,另外,通過你跟徐總的合作,也能或多或少地瞭解一下豐順的情況。徐總,你還不攜你姑爺敬吳總?”
吳冠奇趕忙端杯,說道“別,我們大家還是敬殷書記吧,如果沒有殷書記,今天我們坐不到一塊。”
殷家實這個人是不勝酒力的,一般情況下他很少端杯,他要視對象而決定是否端杯,所以,能讓他端杯喝酒的人,都他都是有着某種特殊意義的人,但是在跟吳冠奇的兩次喝酒中,他都是端杯了,儘管他的臉早已微紅,但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他糾正着吳冠奇剛纔的話說道:“如果要是那樣說的話,那我們大家還是要敬李書記,如果沒有李書記,我之前也認識不了吳總……”
吳冠奇不愧是場面上的人,他在這樣的場合應付這些人熟能生巧,只是,他面對他們,用的都是場面上的交際手段,只有跟彭長宜這樣興趣相投的人喝酒纔是一種至高的精神享受,所以,這頓飯在交杯換盞、虛與委蛇之後,殷家實提出到此結束。
吳冠奇畢恭畢敬地陪着殷家實走了出來,他主動給殷家實打開車門,右手扶着車門,免得他碰着頭。哪知,已經坐進去的殷家實又探出頭來,說道:“吳總啊,你千萬不要這樣客氣,閬諸誰不知道你是江書記、彭市長的座上賓,你這樣對我我就有些受不了……”
吳冠奇心裡說道,他媽的,真虛僞,說不定你多麼享受我給你開車門呢?但是吳冠奇嘴上卻說:“對我來說,你們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說着,就給殷家實關上了車門。
殷家實坐在車裡,不禁玩味起吳冠奇的這句話,他似乎琢磨出了吳冠奇的味道,不禁冷笑了一下……
望着他們遠去的車輛,吳冠奇踉蹌着挪動了一下腳步,助理這時趕緊扶住了他,說道:“吳總,咱們回哪兒?”
吳冠奇想了想,說道:“給我撥彭長宜的電話。”
助理撥通了彭長宜的手機後,交給了吳冠奇。吳冠奇接過來仔細傾聽,半天都沒人接電話。他不禁有些失望,剛要掛電話,這時傳來彭長宜的說話聲。
“您好,哪位?”
哪位?你難道連我的電話都不記得了?吳冠奇大着舌頭說道:“彭市長啊,你是刪了我的電話號碼還是沒記住我的電話,怎麼連我都認不出了?”
“我不是彭市長,請問您是哪位?”
“不是?不是你接的哪門子電話?閒得你啊!對了,你是老顧嗎?”
“是的,我是老顧,請問,您……是不是吳總?您怎麼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別看吳冠奇喝了酒,但是他腦袋清醒,心裡不糊塗,他說道:“我聲音變了嗎?”
老顧笑呵呵地說道:“是啊,聲音變得有點囊。”
“哦,是嗎,也許是我喝酒的原因,老顧,彭大市長在幹嘛?”
“在說事呢。”
“還在賓館嗎?”
“是的。”
“你沒跟他在一起?”
“是的。”
吳冠奇愣了一下,心說,沒在一起你怎麼拿着他的私人電話,但他卻說道:“那好吧……”
吳冠奇剛想結束談話,猛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道:“老顧,彭市長的電話沒存我的名字嗎?”
老顧說道:“我沒注意,聽見電話響就趕快接通了。”
吳冠奇不再問了,他知道他什麼都不會問出來,老顧長期跟着彭長宜,早就練就的八面玲瓏了。
“好的,那就掛了吧。”吳冠奇說完這句話後就掛了電話,他本想跟老顧說,等彭市長有空兒了給我回個電話,但是他沒說,如果彭長宜心裡有他,自然就會給他回電話,如果彭長宜心裡沒有他,說了這話反而不好,這樣想着,他就上了車,擡頭看了一眼閬諸的夜空,跟助理說道:“回北京辦事處……”
路上,吳冠奇的酒清醒了不少,他在心裡反覆琢磨彭長宜沒接自己電話的事,他們彼此都是聰明人,都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吳冠奇似乎比彭長宜更脆弱、更敏感一些,一路上他都沒說一句話……
此時的彭長宜,正坐着車來到了他的樓下,本來他剛要下車,這時傳來了電話聲,他以爲是舒晴,就趕忙掏出電話,一看號碼,是吳冠奇的,彭長宜有個習慣,就是特殊的人,他不儲存在通訊錄裡,而是隻需記住對方的電話號碼,他的確是有意不接吳冠奇電話的,這麼晚,而且又剛在酒店跟他碰過面,他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是什麼意思?是想跟自己解釋什麼嗎?還是想跟自己說說跟材料上談判的事?如果是這些顯然是沒有必要,所以他就示意老顧接電話,他永遠都不可能跟吳冠奇開誠佈公地談這段的內心感受,但生性眼裡不下沙子、肉裡不下刺的性格,又使他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樣跟吳冠奇交往了,他就是想用這種方式,讓吳冠奇自覺。
可是,當老顧遞給他電話後,他忽然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這樣患得患失,畢竟,跟吳冠奇合作是愉快的,跟他這個人交往也是愉快的,吳冠奇瞭解他的個性和爲人,所以在三源,無論是工程質量還是徵地補償等環節,他做得都是非常的規矩,當然,這和彭長宜給他壓縮了一大塊的公關成本有直接的關係,彭長宜就直接跟他說,我們不要你的一分錢好處費、回扣費,只需你把事情做得瓷實,別出幺蛾子就行。
商人,永遠的逐利者,這是他們的共性決定的,你又怎麼能指望這樣的人對你赤心相見呢?開始跟他交往的時候,甚至跟任何商人交往的時候,彭長宜就有一個樸素的心理,那就是不能讓他們用錢把自己送進去,所以,他是不可能要他們的任何好處的,他跟這些人沒有任何的利益輸送,跟吳冠奇之間也是這樣,有的只是合作,而且是在陽光照耀下進行的合作。他不早就跟吳冠奇說過嗎,自己祖上八輩纔出了他這麼一個當官的,他想把這個官當長久,而且還要善終,這樣想着,彭長宜心理就平衡了許多。
彭長宜下了車,走進自己的房間,這時,正好聽到客廳裡的電話在響,這麼晚了,打到他住處的電話只有舒晴,他緊走幾步,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