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兩名幹部額頭上就開始往外滲冷汗,但這是在雲湖縣,人家的一縣之長親自開口詢問了,其勢又不能不答。
“範縣長,你好,我是雙橋的副書記,我叫李勇兵,這位是圳口鄉的書記,叫張必成。”
略微年長的那位幹部,便硬着頭皮做了自我介紹。
範鴻宇便微笑着伸出手去,和曾巖,李勇兵,張必成等三人一一握手,說道:“三位是專程來看望呂老師的嗎?”
其實他們到底來幹什麼,範鴻宇心裡明鏡似的。真要是來看望呂婷,李勇兵這個雙橋區副書記和張必成這個圳口鄉書記,還說得過去,畢竟花橋村是他們管的,他們也算得是裘立行的正管上司。裘立行犯了錯,他們來挽回影響,比較好解釋。
曾巖又怎麼說?
而且很明顯,他們這批人,曾巖纔是“領隊”,沒看到他走在最前邊?雙橋區圳口鄉一個普通的農婦受了傷,用得着縣公安局副局長帶隊來看望?
不過範鴻宇沒有將話挑明。
不管怎麼說,來的是莫平的幹部,級別又不是很高,明顯不是決策者,就是執行命令而已,在這些外縣的基層幹部面前裝腔作勢的拿捏,那不是範鴻宇的習慣。在雲湖縣幹部面前,範鴻宇都從不擺架子。
“啊,是啊是啊,範縣長,我們聽說,呂婷同志突發疾病,剛好被範縣長看到,範縣長親自將呂婷同志送到醫院治療,我們都很感謝啊……我們想來看望一下呂婷同志。”
李勇兵的腦子轉得比較快,馬上就順着範鴻宇的口風說道,滿臉堆笑。
這個任務,本來是以曾巖爲主,李勇兵張必成協助。原以爲毫不費力,馬到成功。他們來了七個大男人,其中公安民警就有三個,呂婷區區一個弱女子,再加上一個幾歲的小孩,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孰料劈頭就撞上了人家雲湖縣的縣長。
據說,裘立行的臉就是被這位彪悍縣長打腫的,三顆牙齒也是被範鴻宇打掉的。裘立行仗着是裘灝明的侄兒,長到三十歲,沒有吃過這樣的虧。
當時裘立行回去說了這個情況。鄉里和區裡的領導都不相信。
堂堂一縣之長,豈能出手打人?
開玩笑的吧!
雖然早就聽說雲湖縣的範縣長年輕,之所以能出任雲湖縣長。是因爲他給省長當過秘書。
那就對了!
給省長當過秘書的人,身份何等“高貴”?豈能和鄉間蠢漢一般,動不動就老拳相向?
現在親眼見到範鴻宇,李勇兵與張必成終於信了。範鴻宇對他們和和氣氣,臉帶微笑。沒有半分暴戾之意,但骨子裡頭透出來的那股凌厲,卻令人不寒而慄。
這種性格,又如此年輕,說不定真會動手打人。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李書記。張書記,對待羣衆還是很熱情的嘛。要是其他幹部也和兩位書記一樣,那就很好。”
上級領導的語氣明明白白地表現了出來。
李勇兵和張必成都已四十出頭。年紀比範鴻宇大了一截。但範鴻宇紮紮實實是縣長,儘管不是莫平的縣長,他倆在雲湖的地盤上,也絕不敢露出半點不恭之意。人家範縣長真要把麪皮一翻,李書記張書記就要狼狽不堪。
“是的是的。範縣長教導得完全正確……哎呀,主要是我們工作沒做到位。麻煩範縣長了。我們代表雙橋區,代表圳口鄉,代表呂婷同志本人,向範縣長表示由衷的感謝!”
說着,李勇兵像模像樣地給範鴻宇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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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幹部嘛,在羣衆面前,那腰桿自然硬邦邦的,比大號鋼筋還硬上幾分;在上級面前,鋼筋立馬被加工成了彈簧。
而且,領導幹部是可以代表一切的,連差點被另一位領導幹部當場打死的呂婷本人,都可以代表。
“範縣長,我們莫平的事,真不敢麻煩範縣長親自來處理。範縣長日理萬機,工作太忙啊……我們這就把呂婷同志接回莫平人民醫院去治療……”
李勇兵隨即說出了此番的真實來意,滿臉堆笑,竭力奉承範縣長。
不過李書記內心,對此還是信心十足。料必這個燙手的山芋,範鴻宇也不願意死死捂在自己的手裡。
有什麼好處?
範鴻宇淡然一笑,說道:“李書記,呂老師受傷比較嚴重,長期營養不良導致體質很虛弱,昨天剛剛住院,身體根本就沒有康復,眼下不適合轉院。暫時在這裡住着吧。”
此言一出,李勇兵和張必成曾巖都犯起了愣怔。
怎麼,範鴻宇居然不同意“移交”?
這可當真奇哉怪也,還有爭着搶着要把麻煩往自己懷裡摟的人!
“這個……這個,範縣長,這麼做好是好,就是到時候費用不好算,我們那邊不好做賬啊。”
李勇兵遲疑着,又想了一個理由。
“這沒關係,相關的費用,如果莫平的同志認爲不好結算的話,那由我們雲湖來承擔好了。”範鴻宇一揮手,將門堵得死死的,隨即說道:“李書記,張書記,曾局長,幾位想必還沒有吃飯吧?雷鳴,帶莫平來的同志們先去吃個飯。”
“好的,縣長。”
李勇兵連忙說道:“範縣長太客氣了,我們吃過中飯……這樣吧,範縣長,我們看看呂婷同志,說幾句話就走。”
眼見範鴻宇態度堅決,李勇兵也很清楚,現在他想把呂婷帶回莫平去不大現實。
“可以。”
範鴻宇隨即讓到一邊,忽然手邊輕輕一動,優優伸手抓住了他的兩根手指,小身子緊緊靠在他的大腿上,滿眼都是驚慌之色。
孩子雖然不明白內情,但打她記事開始,凡事這種幹部裝扮的傢伙到她家裡。就從來沒幹過好事,不是抓豬抓雞,就是搬傢俱東西,有時候媽媽還要捱打,可把她嚇壞了,一見幹部就怕得不得了。
範鴻宇反手握住了她瘦瘦的小手,低頭一笑,說道:“優優別怕,叔叔在這呢。”
優優便怯怯地點了點頭,依舊睜大雙眼盯住了李勇兵等人。
李勇兵張必成來到呂婷牀前。一般的滿臉堆笑。
曾巖卻不曾移動,不住打量着這病房的佈置。
“呂婷同志,不好意思啊。我們工作沒做到位,讓你受苦啦。”
李勇兵很溫和地說道,語氣中的刻意修飾,幾乎每個人都聽得出來。
呂婷靜靜地躺在那裡,靜靜地看着他們。沒有任何表示,就好像李勇兵張必成壓根就不存在。自從莫平的幹部進門,呂婷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安靜得如同空氣一般。
李勇兵就有點尷尬,望了張必成一眼。
老兄,你是圳口鄉黨委書記。怎麼着你也該開口說兩句吧?
張必成只好說道:“呂婷同志,關於你的實際情況,我們都瞭解過了。以前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你放心,等你病好了之後,我們會慎重研究你的問題,恢復你的教師工作。你隨時都可以回中心小學去上班。當然,你要是不願意去中心小學上班。那麼,去區裡的學校教書也是可以的。都由我們來安排。你直接來找我,我是圳口的黨委書記,我叫張必成。”
呂婷還是不說話,甚至連眼瞼都垂了下來,沒有絲毫顫動。
張必成就和李勇兵對視一眼。
李勇兵想了想,說道:“呂婷同志,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們,你是我們莫平的羣衆,你的問題,我們莫平會解決好的。你要知道,你的教師檔案,都在我們縣裡。”
這句話就等於明着提醒呂婷,別以爲眼下躺在雲湖的醫院裡,就能一輩子待在雲湖不挪窩。範鴻宇不是你的保護神,雲湖的縣長,管不到莫平的事。
呂婷的雙眼,漸漸合上了。
見了這般情狀,李勇兵和張必成也委實無奈。呂婷這是擺明連和他們說一句話一個字的興趣都沒有。這樣難怪,呂婷曾經不止一次找過他們,最終的結果,就是差點被裘立行打死。
除此之外,李勇兵也好,張必成也好,莫平其他任何一位幹部,都不曾給過呂婷半點好處。
這樣的幹部,這樣的屁話,有什麼好聽的?
範鴻宇含笑在一旁看着,眼裡閃過一抹譏諷之意。
這個話是談不下去了,李勇兵和張必成只好跟範鴻宇又客套了幾句,告辭而去。範鴻宇也不挽留,微笑着揮手作別。
“來看望病人,連點水果都不買啊,莫平的同志,可真是節儉。”
雷鳴實在氣不過,終於忍不住朝着李勇兵等人的背影飆出了這麼一句。
莫平諸人立馬又將腳步加快了幾分,落荒而逃。
體制內的人,誰能是傻子?他們的來意,範鴻宇雷鳴自然是一清二楚。
範鴻宇臉上的微笑漸漸收斂起來,低頭對小優優說道:“優優,你今晚上不要睡在這裡,叔叔另外給你安排個地方睡覺。”
小優優雖然不明白爲什麼,還是乖乖地點頭答應,又有點不放心地問道:“叔叔,那我以後都不能在這裡陪媽媽了嗎?”
“不是,過幾天你就可以過來陪媽媽了。”範鴻宇回答一聲,隨即對雷鳴說道:“雷鳴,待會打個電話,讓李文瀚同志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是,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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