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五十,《新聞聯播》即將,高潔扶着沙發扶手慢慢站起來,去開門。
她已經聽到了門外走廊上的腳步聲,那麼熟悉。
範鴻宇到了。
這幾天,範鴻宇總是在這個點上準時趕到高潔的宿舍,陪着高潔一起看《新聞聯播》,之後,給高潔揉腳,上紅花油,做熱敷。
當然,偶爾也會做點別的,範副主任不是個很自覺的男人,不過還算有分寸。縱算範鴻宇自己沒打算把握分寸,高潔也會“提醒”他,不要得寸進尺。
在此之前,感情上,高潔其實相當保守。在首都讀了四年大學,參加工作又是幾年,基本上沒有和任何年輕男子有過較爲深入的交往。
唯獨範鴻宇是個例外!
這個男人,如此特別。明知道他有女朋友,高潔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知道這事不妥,高潔也曾在內心深處經過無數次掙扎,每掙扎一次,就深陷一層,就好像一條春蠶,吐出晶瑩的蠶絲,將自己密密麻麻地包裹起來,再也難以逃脫。
小龍山之後,高潔就徹底棄守陣地了。
隨他去吧!
這種煎熬,實在太痛苦。
親過,吻過,高潔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淪陷”,割捨不去了。
剛一進門,範鴻宇便伸出長長的雙臂,一把將高潔摟進了自己懷裡,低頭下去,尋找高潔溼潤的雙脣。高潔沒有躲避,但也沒有迎合,任由他胡亂親吻着,有點心不在焉。
“姐,有心事?”
範鴻宇立時就察覺有異,詫異地問道。
“嗯……”
高潔輕輕點頭,秀眉微蹙。
“我猜猜……”
範鴻宇並不十分在意,笑着說道,依舊緊緊摟住高潔不放。自胸至腹,緊緊黏在一起,溫熱柔軟的感覺直沁心脾。
“別猜了。陸月找我了,就今天下午。”
高潔悶悶地說道。
範鴻宇頓時警惕起來:“他找你幹嘛……我知道了,他逼你表態來着,讓你和我劃清界線!”
這傢伙總是這樣料事如神,甚至連陸月的原話都給說出來了。高潔白他一眼,哼道:“我還真想跟你劃清界線!直接嫁給陸月,少操多少心?”
在此之前,高潔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現在說了,足以證明兩人之間的關係進展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這種話,可以用來開玩笑了。
“那可不見得!再說,就算你願意嫁給陸月,那也要看我同不同意。我看,陸市長就甭想這事了,高潔同志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爲他的老婆——你是我的!誰也別想搶!”
說着,範鴻宇直接將高潔整個抱了起來,往沙發上走去。
很普通的木沙發,高潔住進來之後,配了幾個海綿坐墊。範鴻宇坐下來,高潔就坐在了他的腿上。眼見得懷中人美如玉,範鴻宇忍不住又親了下去。
“別鬧。先給我擦藥,這事,得好好合計合計。估摸着他們是真的要動手了。”
高潔伸手攔住了他,不讓這討厭傢伙得逞。
“好好,擦藥擦藥。”
這一招百試百靈,範鴻宇馬上就不胡鬧了,小心地將高潔柔軟的嬌軀放到沙發裡,起身去櫃子那邊拿了紅花油和毛巾過來。高潔自己脫了鞋襪,將白生生的小腳伸到他面前。本來這工作也是範鴻宇做的,每次將高潔嬌嫩的小腳擱在自己腿上,慢慢給她脫鞋子襪子,是一種絕佳的享受。不過在這個過程中,範二哥總有點不大老實,一雙手時常會摸錯地方。
高潔怕他又胡鬧,自己動手。
“哎,不許摳癢癢,好好擦藥……我現在心情不好。”
雖然如此,高潔還是不大放心,叮囑了一句。
“放心,在下乃是謙謙君子……”
範二哥恬不知恥地自吹自擂,將高潔修長的大腿擡了起來,擱在自己大腿上,倒了點紅花油,開始在高潔的腳踝處輕輕揉搓,不時搓熱自己的手掌,以便紅花油的藥性更快地滲入到高潔的肌肉之中去。
“還疼不?”
範鴻宇一邊爲高潔擦藥一邊問道,動作很是小心翼翼。
每次高潔一叫痛,範鴻宇心裡就跟着緊張。
他是那麼在意高潔啊。
“好多了,你別太使勁。”
高潔舒舒服服地靠在沙發扶手上,望着範鴻宇忙乎,嘴角閃過一抹笑意。儘管局勢如此嚴峻,只要範鴻宇呆在自己身邊,高潔就有一種安全感。
“姐,你說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了彥華市長,那我豈不是要驕傲死了?彥華市長……嘻嘻,是我女朋友,被我摟着呢,全體彥華人民都得嫉妒我不是……”
範鴻宇揉着手中白生生的小腳,忽然冒出這麼沒頭沒尾的一段話,搖頭晃腦,嬉皮笑臉的。
“什麼彥華市長?”
高潔完全不明所以,不知道他這話由何而起。她哪裡知道,現在範鴻宇的腦袋裡,正回憶着二十年後,地級彥華市長高潔同志視察宇陽縣公安局,和曾經的同事範鴻宇警官親切交談的場景。高市長鼓勵範警官,要多破大案要案,爲宇陽人民再立新功。
那時候的高潔,比現在更加氣質高雅,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魅力,加上市長光環,益發的光彩照人,令人不敢逼視。而那時的範鴻宇,卻是個老油條,做刑警常年不規律的生活,連好身板都熬垮了,滿臉青灰之色,渾身煙味。
範鴻宇再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高潔被他摟在懷裡。
男人的劣根性,瞬間就膨脹到了極點。
“總有一天,你會成爲彥華市長的……也許這一天會來得更早。”
範鴻宇說着,情不自禁地俯身下去,親了親高潔嬌嫩的臉頰,眼裡滿是盈盈愛意。
高潔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嫣然一笑,隨即又蹙起眉頭,說道:“你呀……也不知道你這腦子裡裝的什麼東西,儘想這些不靠譜的事。還是想想怎麼度過目前這個難關吧。我估計他們馬上就會動手,尤其我今天跟陸月談過之後,他不會再有任何顧忌了。”
高潔今兒算是徹底惹火了陸月。如果說以前陸月多多少少還顧及高潔的感受,現在則是百無禁忌了,而且更會朝範鴻宇下死手。
這個男人,不但成了他事業上最大的絆腳石,也毀了他的“感情”。儘管高潔從未給過陸月好臉色,連造成誤解的可能都沒有,但陸月畢竟對高潔動過心。對於陸月這樣的人而言,這就足夠了。能夠讓他真正動心的女孩子,實在太少。
這個賬,無論如何都要算在範鴻宇頭上。
“姐,你怎麼跟他談的?”
範鴻宇饒有興趣地問道,對高潔的緊張卻不以爲意。
高潔登時給了他老大兩個白眼球。
這人真是的,怎麼像個女人一樣,喋喋不休地追問這樣的細節,絲毫不顧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高懸頭頂,隨時都會斬落下來。
“還能怎麼談?我明白跟他說,我和他沒有未來。我不喜歡他!”
“那是,你喜歡的是我啊。”
範鴻宇就眉花眼笑,洋洋得意,正給高潔輕揉着足踝的雙手,慢慢往上移。
又不自覺了。
這人真沒治了。
高潔不由哀嘆一聲,賭氣不再理他,扭頭去看電視,忽然就瞪大了眼睛。
範鴻宇的手,已經移過了膝蓋,開始向更敏感的區域“探索”,擱在平日,高潔一準給他敲警鐘了。但現在,卻毫無反應,嘴裡叫了一聲。
“快看……”
範鴻宇擡頭望去。
已經到了《新聞聯播》的節目時間,映入眼簾的,正是最高層核心領導同志考察首都某國企的新聞畫面。一號首長被大羣人簇擁着,揮舞手臂,正在講話。
播音員字正腔圓地解說着一號首長的重要指示精神。
最高層核心領導同志談到了國營企業改制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強調改制的步子可以再快一點,強度可以再大一點,更深入一些。不要去顧忌“屬性”問題。公有制企業改革是純經濟領域的探索,不必擔心太多,扭虧爲盈,獲得效益纔是最重要的。
這是短短三天之內,最高層核心領導同志第二次公開談到公有制企業改革的話題,而且指示一次比一次明確,明朗!
等於是徹底批駁了範鴻宇的觀點,比任何報刊媒體上發表的文章都要管用,“殺傷力”極其巨大。
“鴻宇……”
看完這個新聞,高潔望向範鴻宇,滿臉擔憂之色。
這可是超級大人物啊!
親自批駁範鴻宇的觀點,何等的震撼?
範鴻宇點點頭,淡然說道:“有了尚方寶劍,確實可以動手了。”
高潔將腿收了回來,坐直了身子,雙眉緊蹙,說道:“那現在怎麼辦?陸月說了,市委馬上就會對你做出正式的組織處理。這回,恐怕嶽市長都不敢再幫你說話了。”
範鴻宇說道:“他當初能幫我說話,已經很承情了。我會記得他的。”
“你記得他?那誰記得你啊?”
高潔有點着急上火,壓低聲音,嚷嚷了起來。
範鴻宇笑了笑,點上一支菸,抽了一口,緩緩呼出來。
“會有人記得我的,會有很多人永遠都記得我!刻骨銘心,一輩子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