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範鴻宇是在地委招待所陪着老爸吃的。
除了他，還有大哥範鴻學。
範鴻宇離開宋珉辦公室之後，就給飲料廠打了電話，讓大哥趕到市裡來，陪父親一起吃個飯。飲料廠自己有一臺二手的吉普車，作爲專門的公務用車。
現階段，飲料廠剛剛起步，資金比較緊張，暫時購置不起高檔的小車，只能先將就一下了。
範衛國來地區參加全區經濟工作座談會，本來開完會就打算趕回宇陽縣去，一出門，就看到了範鴻宇，自然留了下來。
這段時間，大家工作都忙，爺倆有些日子沒見過面了。
範鴻宇在地委招待所餐廳訂了個小包廂，父子三人聚在一起，小酌了幾杯，氣氛很是溫馨。
“鴻學，鎮裡的生活，已經習慣了吧？”
吃完飯，爺仨沒有急着離開，範鴻宇讓服務員沏了壺熱茶進來，父子三人擺開了龍門陣。範衛國先就詢問範鴻學的情況。
範鴻學從小品學兼優，除了小時候過了些苦日子，大動亂結束之後，隨着範衛國在體制內地位逐漸穩固，生活也安穩下來，管麗梅對子女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範鴻學一路考上大學，研究生，這幾年基本都在大城市生活，驟然去往楓林鎮那樣偏僻的鄉下小鎮，一開始，範鴻學還真有點水土不服。害得管麗梅不住在家裡埋怨範鴻宇，把自己哥哥給“坑”了。
範鴻學推了推眼鏡。笑着說道：“爸，別擔心，早已經習慣了。我們廠裡自己有食堂，我吃小竈。”
這也是範鴻宇親自關照的。他知道大哥的身體和他完全沒有可比性，他健壯如牛，吃什麼都胃口大開，範鴻學不一樣。乃是“先生”，斯文得很，所以跟盧大正打了招呼。一定要照顧好範鴻學的生活。
他不怕犯忌諱。
範鴻學正經是碩士研究生，八七年，這是了不起的大知識分子。又是飲料廠的廠長。飲料配方研究組的課題領頭人，當得起這樣的優待。
電子廠聘請的外地研究人員和高級技師，也一樣享受這樣的特別照顧。
“哈哈，搞特殊了……”
範衛國玩笑了一句，不過神情頗爲欣慰。
“爸，你還不知道吧？範廠長一到楓林，就把鎮裡的大姑娘小媳婦給迷住了，鎮裡很多女同志，都悄悄找我打聽，範廠長結婚沒有。有對象了嗎？直接把我當媒婆了……”
範鴻宇笑着說道，雖然語帶調侃，卻也並非完全杜撰。範鴻學長相俊秀，高高的個子，又是碩士研究生。在首都有體面工作，兼任着飲料廠的廠長，家裡老子正經是一縣之長，還有個弟弟做副鎮長，無論個人條件還是家庭條件，不要說在小小楓林鎮首屈一指。就算在整個彥華地區，也是一等一的“金龜婿”對象。鎮裡一些幹部想要牽線搭橋，給他做媒，正在情理之中。
範鴻學笑着說道：“鴻宇，你說我幹什麼？你還是先解決你自己的個人問題吧！”
範鴻宇雙手一攤，說道：“哥，你這就叫不仗義。你這個當大哥的都還沒解決個人問題，讓我怎麼解決？總得等你找了嫂子，我纔好談婚論嫁是不是？凡事不能壞了規矩。”
爺仨都哈哈笑了起來。
“鴻宇，這個事，你可不能犯糊塗，要堅決頂住。你媽可是說了，鴻學必須在首都找對象結婚。你要是違反了這個指示，到時候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範衛國心情甚好，也跟兒子開起了玩笑。
管麗梅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管麗梅對範衛國在官場上的升遷，還不是太在意。她真正最關心的，就是子女的成長。範虹彩年紀還小，上高中呢，暫時不需要關心她的個人問題。對範鴻學範鴻宇哥倆的終身大事，卻特別看重。
在範鴻宇的記憶之中，另一個世界，範鴻學確實是找了個首都姑娘做妻子，管麗梅深感滿意。唯獨範鴻宇同志，小四十才結婚，不知被管麗梅抱怨過多少回了。
“爸，放心吧，呂端大事不糊塗！”範鴻宇笑着說道：“再說，就算是我犯糊塗，給介紹了對象。我哥自己看不上眼，還不是白搭？”
父子三人聊着家常，包廂裡一片歡聲笑語。
“爸，宇陽的工作，很順利吧？”
聊了一陣閒話，範鴻宇談到了工作上的話題。
“還行。縣裡已經通過了決議，明年開始大規模發展養殖業，爲肉聯廠提供原材料。另外，準備在城關鎮建一個大型農副產品交易市場，還要建一個服裝市場，招商引資工作，也在逐步鋪開。肉聯廠的朱老闆，又給介紹了幾個香港和江口的老闆過來實地考察，正在接觸，其中一兩位，也有投資的意向。”
範衛國簡單向兒子介紹了一下宇陽縣的情況。
肉聯廠朱老闆介紹的幾個外地客商，也是範鴻宇專門給令和繁打過招呼，讓他儘可能給宇陽縣拉一些投資過來。
至於楓林鎮這邊，範鎮長自有辦法。畢竟楓林鎮地盤小，遠遠不能和宇陽縣相提並論。範鴻宇親自坐鎮，有的是路子把楓林鎮的經濟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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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鄉鎮企業這一塊，還要儘量放開，多支持多鼓勵。我們彥華底子太差，交通又不便利，實話說在招商引資方面，基本上沒什麼優勢。主要還得靠自己。鄉鎮企業，個體企業，民營企業，在今後一段時間，全國範圍內都會形成一個發展的高潮，在經濟上佔的比重也會越來越大。一些人爲設置的障礙，壁壘。通通都要打破。現在我們一定要搶時間。誰跑得最快，誰成功的機會就越大。”
範鴻宇很鄭重地說道。
範衛國點了點頭，雙眉微蹙，說道：“鴻宇，你們楓林實行的可是特殊政策，尤省長特批的。其他地方，就沒有這樣的特殊政策了。”
儘管沒有正式掛牌。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楓林鎮實際上就是一快“經濟試驗田”。
範鴻宇馬上說道：“爸，這些其實都不必去管它。有政策要用。沒政策也要用。凡是楓林能搞的，宇陽肯定也能搞。只要不是明顯的違法違規，就不會有大問題。改革開放過程之中。立法滯後是常有的現象。這就是人爲障礙和壁壘，打破就是了。經濟先搞上去，手續可以補辦。”
在範鴻宇曾經經歷過的另一個世界，很多地方都是這麼弄的，有政策要上，沒有政策一樣上。最終經濟發展起來了，這些所謂的“違規”，就都不成問題了。國家隨後一一立法，予以規範確認。先行者早已獲得大量的“政治資本”，走上了更高的領導崗位。
範衛國的臉色鄭重起來。沉吟稍頃，才微微頷首。
這個兒子，從來都不韜規守矩，總是那麼衝勁十足。
“鴻宇，我怎麼聽說。你要調走了？”
範鴻學忽然插話說道。
範鴻宇微微一愣，反問道：“你聽誰說的？”
“鎮裡很多人都在說，包括工業區裡都流傳開了，說市裡要搞招商引資辦公室，陸市長想要把你調過去當這個辦公室的主任，是不是真的？”
範鴻學有點擔憂地說道。
“消息還傳得真快……”
範鴻宇不由苦笑了一聲。他今兒上午纔去見了陸月。有關他要調走的傳言下午整個楓林鎮就傳遍了。這也難怪，範鴻宇乃是工業園區的創始者，在工業區威望極高。大家正在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忽然有消息說要將他調走，鎮裡哪有不議論紛紛的？
“看來，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當鎮長了。”
範衛國雙眉一蹙，問道：“鴻宇，怎麼回事？”
顯然，範衛國也沒料到，在楓林鎮經濟剛剛起步之時，竟有人想要調走範鴻宇，那不是胡鬧嗎？楓林這個“試點”，可是上了省報，被稱爲“楓林模式”，連省長尤利民都親自關注了的。還沒完全成型，就把創始人給弄走，沒有這種搞法吧？
“爸，有人在打如意算盤，想要摘桃子！”
範鴻宇輕輕一笑，帶着一點譏諷之意，說道。
“誰，李國生嗎？”
範衛國問道。
有關楓林鎮的情況，範鴻宇回家看望父母的時候，也會和範衛國聊起，父子倆一起探討。範衛國對楓林的一些人際關係，瞭解得十分深入。
目前，在楓林鎮內部，有資格摘範鴻宇桃子的，就一個李國生。
“李國生只是個小卒子，他背後站着陸月。”
在自家老子面前，範鴻宇自然毫無隱瞞，隨口就將陸月點了出來。
“陸月？”
範衛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凝重。關於陸月的出身背景，早已經被彥華地區有一定地位的領導幹部研究過很多回了。從首都下來的幹部，總是特別受人矚目，更何況陸月是如此年輕，此前還在中組部那樣的權力部門上班，就更加受人關注。
“怎麼和他扯上關係了？”
範衛國雙眉緊緊蹙了起來。
也不怪他這麼慎重其事，實在陸月來頭太大，此事既然牽涉到他，就不能不小心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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