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籤男所說的事實讓嶽松嶺暗暗有些吃驚,這小子受杭一鳴的指使對威脅、毆打上訪戶,這事要是捅出去,可是要掀起大風流的。
做完筆錄,正準備帶走牙籤男,林小冬發了聲,向嶽松嶺道:“嶽局長,這件事由於涉及到公務人員,所以我希望這件事情就在座的幾人知道,如果有人泄密,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嶽松嶺肅然道:“那是肯定的。”
林小冬點了點頭,道:“光憑這小子的口供還不夠,所以我的建議是讓這小子按照剛剛電話的約定去拿錢,捉賊捉贓。”
“林書記,借一步說話。”嶽松嶺在林小冬耳邊低聲說了這句話,走出了屋子。
林小冬跟了出來,嶽松嶺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林書記,杭書記可是你的下屬啊,確定要這麼做?”
林小冬淡淡道:“那你的意思呢?”
嶽松嶺笑了笑:“事情並不複雜,根據案情來看,辦倒杭書記的可能性不大,最多也就一個處分,爲了這麼個事吃罪人,是不是有點得不償失了?您剛到順河時間不長,他又是政法委的常務副書記,工作還得靠他配合支持,您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林小冬的笑容裡有些憤怒:“你是暗示我就這麼算了?”
嶽松嶺又笑了,不過這一次,笑容裡並沒有下級對上級的恭敬,反而帶了一絲其他的味道:“林書記,這麼說吧,順河的水很深很渾,不是你看到的那麼平靜。姚進軍上訪的牽涉面很廣。拆遷的時候,唐縣長還是常務副縣長,這項工作就是由他推進的。”
說到這裡,嶽松嶺又是一笑:“或許在您的眼裡,唐縣長算不了什麼,可是這個拆遷的背景卻是李市長,您自己掂量一下,事情都捅出來,能不能收場?”
林小冬看了看嶽松嶺:“我應該怎麼理解你的話?是提醒還是警告,或者是威脅?”
嶽松嶺聳聳肩:“我只是陳述事實,您是政法委書記,是我的直接領導,您怎麼安排我怎麼做。”
林小冬厲聲道:“我的安排是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嶽局長,請你拿下你的帽子,看一看帽子上的警徵,它代表着什麼含義。”
嶽松嶺笑了起來:“林書記,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林小冬也笑了起來:“我也提醒你一句,你是公安局長,一切都要公平公正,如果讓我發現你有徇私舞弊的行爲,你應該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嶽松嶺沒有再說話,徑直走進了屋裡,淡淡道:“帶走。”
回到辦公室,林小冬久久不能平靜,區區一個公安局長居然敢如此之大不敬地公然威脅他,順河到底怎麼了?環境真的惡劣到了這種地步了?忽然間,他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公安局長不是自己人,政法委常務副書記也有問題,他還能相信誰?
所經歷的事情讓他根本沒有時間再去觀察,這個時候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求助於縣委書記徐雲錦,可是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會被動到如此地步嗎?
正這麼皺着眉頭胡思亂想着,手機忽然震了起來,一看電話,居然是老爺子打過來的。
“爺爺好。”林小冬強作笑顏,接通電話。
老爺子呵呵笑着:“孫子,到順河有段時間了,感覺怎麼樣?”
林小冬有苦難言,強笑道:“還行吧,時間不長,還在觀察。”
老爺子道:“你不用跟我玩那些虛頭八腦的,遇到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你記住,做事情要有條理,要抓住重點,好好想一想,你的工作重點在哪裡。”
林小冬腦子裡靈光忽然一閃,剎那間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當即笑着道:“薑還是老的辣,爺爺,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老爺子欣然道:“知道就好。”
林小冬本來還想問一問關於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蘇永柏的,不過隨即想到,以老爺子的位置,一般的市委書記市長可能都進不了他的視線,別說蘇永柏了,看來也是省裡面打的招呼,便不再問。聊了幾句,讓老爺子保重身體,這才掛斷了電話。
微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林小冬已經有了明確的方向,那麼接下來就是付諸於行動。
這個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跟着杭一鳴的聲音響了起來:“林書記在不在?”
林小冬心頭一緊,道:“進來。”
杭一鳴進了來,臉上帶着種奇異的神色,坐到了林小冬的對面,道:“林書記,聽說你準備查我?”
杭一鳴這麼問,似乎代表着準備撕破臉皮了,林小冬淡淡地問:“既然你這麼問,那你先回答我,在姚進軍上訪一事中,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杭一鳴不說話,默默地摸出一根菸來點上抽了一口,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然後才凝視着林小冬道:“林書記,你覺得一隻手的力量能有多大?”
林小冬一直採取的都是隻看不說的退讓態度,不過剛剛他已經有了決定,早已把“比奸人更奸”的論點推後了,杭一鳴的話完全激怒了他,不由冷笑道:“這句話我應該問你,隻手能否遮天?”
“那要看那隻手有多大,那片天又有多大。”杭一鳴淡然一笑,“至少順河的這片天很小,手也很大。林書記,改變是要付出代價的,問題是,代價付出了,也未必能改變。就想這件事一樣,你能拿我怎麼樣?”
林小冬的心忽然一沉,在杭一鳴摔門而出之後,林小冬立即向嶽松嶺瞭解情況,嶽松嶺帶着一種譏笑的口吻告訴他,牙籤男找人尋仇,弄錯人了,就這麼簡單。
林小冬完全傻了,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下屬玩弄於股掌之間。不過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憤怒,反而笑了起來。
林小冬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放棄這個詞,從這一刻起,那種一團和氣的僞裝被撕了下來,他忽然想到,當那些爲所欲爲、無惡不作的人倒下時,他們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