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死死把着僅有的一個握手處,被人推擻着,另一隻手抓着雷寶兒,她看着山巒線上的那個陰鬱而昏沉的傢伙,而身邊那個胖大傢伙則在更猛烈地推擻她,以至她一部分身子已經浸進了江水,死胖子實際上已經佔據了筏上最寬敞的位置。
雷寶兒開始反擊,咬了那胖子的腿。胖子啊喲喂的大叫着,一把手抓住了附在腿上的那頭小型猛獸,他第一反應像是要把雷寶兒扔進水裡的,但他先看了迷龍老婆的視線,於是他回頭看見了山巒上一臉陰沉,還未從死戰中還魂的迷龍。
胖子放開雷寶兒,代價是被雷寶兒不分好賴地咬着他的肥腰,他啊喲喂地慘叫着把迷龍老婆從那個搖搖欲墜的位置拉近他的身邊,從腰上連人帶嘴地把雷寶兒撕巴下來塞回迷龍老婆懷裡,然後用他肉山一樣的身體把迷龍的妻兒環抱了,做了一道擋住他人推擠的圍牆。
筏子被拉扯着向江心駛去。迷龍在山巒上向那胖子鞠躬。
江鬆又打光了一個彈匣,在換彈匣時他纔有空看了江面上一眼,對迷龍說:“照顧你自己,你家人你是最沒出息的一個,和死人那麼親熱很好看嗎?”
迷龍終於意識過來,抓着扣在他腰上的那兩隻手掰開,死人如土委地,迷龍從地上找到一支步槍,卡的一聲上好了槍刺。他再回殺場時了無掛礙,擡手就刺死了兩名圍堵康丫的日軍之一。
剩下那個開始逃跑,康丫開始猛追,打了幾發子彈卻無一中的。
日軍開始潰退,居高臨下之勢一旦不存就氣勢喪盡,他們退得簡直是連滾帶爬。槍聲零星了許多,因爲只剩下我們追射的槍聲。
追擊。
瘸子在又打光一個彈夾,知道彈藥緊張,他儘量不虛耗每一發子彈,在瞄準被康丫追的那名日軍,那傢伙猴精地在灌木和樹林中繞着圈跑,弄得槍槍放空,讓瘸子和康丫都心焦之極。康丫在瘸子身邊跳腳大罵,他已經沒子彈了,拿石頭居高臨下的亂砸,邊砸邊罵:“有種的沒?回來老子給你日啊!”
那太沒有殺傷力了,瘸子扔了個長柄手榴彈給他,那傢伙接住了,看也不看當石頭扔了出去,居然準得要命,一直瞄而不中的那傢伙正從樹後邊鑽出來,簡直是拿腦袋在就這飛來之物,瘸子看着那傢伙撲通摔倒。
瘸子罵着以掩飾他的驚訝與欽佩,“沒拉弦!你真他媽浪費!”
康丫高興地說:“秦叔寶的撒手鐗!撒完還要揀回來的啦!”
他就連蹦帶躥地從他身邊跑過去揀那枚手榴彈,揀回了手榴彈那個被砸得暈頭轉向的日軍也在往起裡爬,康丫過去一腳踹上了人的屁股,“有臉的沒?拿屁股瞅你爺?”
他腳下是個完全被打得心智潰散的人,被踹翻了便又拱起來,只管把腦袋往灌木裡鑽。
對康丫來說這真是個太有趣的遊戲了,他連三接四地拿腳踹,“兔子他二哥耶,你再拱南天門都要被你拱翻了!”
然後瘸子聽着步槍的連射,至少是兩支,看着他頭上的枝葉被打斷。
瘸子大叫:“康丫回來!”
康丫就這麼着還在那尊屁股上撈了一腳,讓那個日軍完完全全是爬進了灌木,從瘸子的位置看不清在灌木裡殺回馬槍的日軍,只看見追射着康丫的彈道,那小子在彈着點中間跑得像兔子又像袋鼠,醜陋得丟盡了軍人的臉,瘸子清晰地看見跳彈蹦到了他的身上,這大概讓康丫很憤怒,他不跑了,站在彈着點中間對着灌木裡大罵:“他媽的!有夠的沒?都打着了還打?!”
他手揮了一下,一道拋物線飛進了那處灌木裡,我想那傢伙又把手榴彈沒拉弦就扔出去了,但那小子瘸着蹦回瘸子身邊時他聽見了灌木裡的爆炸,灌木裡啞然了。
那小子坐在瘸子身邊,笑得直咳嗽,“拉弦了,這回我拉弦了。”
回頭看了看衆人曾血戰的山頂,硝煙在散,站的,躺的,坐的,像他一樣剛放棄追擊的,還有一些氣喘吁吁一直在爬山剛爬入衆人中間的,像阿譯豆餅郝獸醫這一拔子,那一批剛進入就有好多栽倒的,趴在地上嘔吐。江鬆把他們踢起來,而迷龍把一面日本軍旗拔下來扔了。
瘸子呆呆看着他們。
與江鬆爲伍就得預備好在謊言中生活,被他們從山頂撞下去的日軍足一百多人,兩個加強小隊,斥候絕沒有這麼大規模,他們甚至已經在峰頂插上了軍旗。
沒死的人傻呵呵地樂,十五分鐘,把佔絕對制高點的敵軍趕回林裡吃草,幹掉他們三分之二。衆人衝向一條巨大的惡犬,齜出他們以爲早已經退化沒了的獠牙,吼着。我咬死你。
江鬆在交叉揮動着他的雙手,“築防!沒死的都起來築防!”
瘸子在他看到之前就躺倒了,呵呵地樂。
康丫對我說:“想逃工啊?又偷懶?”
瘸子有點兒歇斯底里地輕笑,並擻着他發出他不明其意的吠聲,“汪汪。”
“別碰我的傷啊。”康丫說。
撥拉開康丫那條炫耀般橫在他旁邊的腿,它中了跳彈,“賤人賤命,一個找死貨打這種仗才被啃到一口。你爹媽還真給你改了個好名。”
康丫居然笑得頗有豪氣,一邊帶着咳嗽。
瘸子忽然愣了,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瞪着康丫,康丫輕輕地壓抑着他的咳嗽。
沉默着在他身上尋找,找到了,日軍的第一槍就擊中了他的肺部,傷口冒着血泡,而瘸子一直以爲他僅僅被跳彈啃掉了腿上的皮肉。
康丫咳着,給瘸子一個蒼白而無奈的表情,“有繃帶的沒?”
“……獸醫!!”瘸子大叫。
從望遠鏡裡看着。江鬆在一個遙遠之極的距離喝叱着,阿譯帶着幫身上沒有硝煙痕跡的人在挖散兵坑,用少得可憐的一點兒工兵工具,他們連刺刀和飯盆都用上了,距離很遠,叱聲卻就在耳邊,“林營座,這是你們爲弟兄們挖的坑,你自己蹲下試試。”
阿譯只好蹲了,那坑又窄又淺,阿譯只好抱了膝,像極了拉屎,而且整個腦袋很無辜地露在外邊。
江鬆責問他:“要擦屁股紙嗎?這是屎坑還是散兵坑?弟兄們把命交給你們,你們只負責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