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告訴我, 你這是孤注一擲。”鍾止離沒理身後的打鬥聲,望着洛介寧問道。
洛介寧見他這副模樣,立即湊了過去, 解釋道:“我沒有, 真的, 你相信我, 我是算定了他們會來的。”
段婉急急問道:“他們是誰呀?”
洛介寧一手拉一個, 道:“等會兒跟你解釋,現在我們先走,不然南承書柳清妍要把你們拉回去。”
從大堂中傳出打鬥聲, 外邊的無塵軒門生不久便會聽到動靜,這又是無塵軒的地盤, 這一回, 梅顏初該是沒出躲閃了。即使他能夠預料到今日的鴻門宴, 也不一定能夠預料到會是二對四的場面。再加上張宛益的態度似乎搖擺不定,能不能跟着他, 還要看形勢。
洛介寧三人藉着夜色的遮掩很快出了主城,在山城鎮找了一處客棧歇腳。三人方纔安定下來,那段婉立即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洛介寧這才緩緩喝了口茶道:“別急,待我慢慢道來。”
鍾止離在一邊風輕雲淡飲茶,一派看戲的神情。
段婉則等不及了, 拍桌道:“你快點啊!”
洛介寧神神秘秘道:“我認識的人裡邊哪裡還有鍾笑不認識的人啊, 是不是?”說罷便看向鍾止離, 然而鍾止離似乎根本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只望着夜色, 似乎心緒重重。
洛介寧沒有得到迴應也不惱,只樂呵呵道:“當時我們在兗州遇見那個司徒淵明的時候我便覺此人不簡單。”
段婉已經聽他簡單講述了兗州一事, 問道:“司徒淵明不過是過路的一個書生罷了,有什麼好奇怪的?”
洛介寧搖搖頭道:“當時我們在兗州,本是去找心術的後人,當時他告訴我們是找不到的,且言辭含糊,一派我說了你們找不到就是找不到的樣子,他這麼一做,不是真的找不到,只是在告訴我們,此事我們不必插手。”
鍾止離終於有了點反應,轉頭問道:“什麼意思?”
洛介寧道:“當時我們若是真的找到了心術的後人,恐怕就要連帶着藍暮林所有的事情都要扒出來了,連帶着御虛宮所有的事。這些,他自然是不希望告訴我們這兩個陌生人的。”
段婉蹙眉問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不知我們是重生回來的?”
“是。”洛介寧點了點頭,接着道,“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在虎峰鎮,他們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要我們來幫忙。”
鍾止離眼神閃爍,問道:“怎麼說?”
洛介寧神色少有得嚴肅了起來,道:“虎峰鎮那事,從御虛宮的那封信裡邊,我大抵知道了個大概。御虛宮從50年前便開始着手用死人做試驗,但是哪裡有那麼多死人給他們做試驗?他們總不可能一個個去殺,或者是從墓地裡把屍體全部挖出來。”
段婉問道:“那怎麼辦?”
洛介寧道:“我在做掌門的時候,曾經聽聞過沿海的鎮子跟倭國背地裡做交易的事情,不是像平時的那種特產交流,是像販賣海鹽一類的。所以我猜測,虎峰鎮既然已經被御虛宮控制了,那麼可能他們也在做相同的事情。”
他看了看兩人,薄脣輕啓,道:“販賣人口。”
鍾止離和段婉兩人同時對視一眼,相顧無言。洛介寧接着道:“虎峰鎮是跟倭國人交流的最好媒介,御虛宮若是缺什麼,必然是藉此行之。我們這裡雖然也有販賣人口一事,但是朝廷查得緊,若是被發現堂堂一大派竟然也在做此等骯髒事,必然會引起轟動,因而,便從別的國家來獲取。
“倭國人本一直是我們的外敵,但是若是談得好,或許還是可以進行經濟往來的,我猜測,便是倭國送來他們那些將死之人,御虛宮則通過虎峰鎮送過去同等價值的東西,但是他們爲了遮掩耳目,應該是秘密進行的。
“若是我的話,應該會選擇月底,漁民都不出去打漁的時候,最是方便了。我之所以這麼想,是因得那些被關在倉庫裡的倭人曾經說什麼他們也是將死之人,不在乎救不救得出去了。既然會這麼說,應該是知道自己被自己的國家拋棄了,因而發生瘟疫一事,也沒人過來救他們。也是因此,他們纔會做出吃同伴的肉這種事吧。
“至於瘟疫,從御虛宮派人過來一事可以看出,他們御虛宮顯然也是沒有想到會發生的。本來沿海地帶就容易產生瘟疫,但是這次發生之後,虎峰鎮的官府出乎意料地向我們玄天樓求助了,據此可以看出,應該是有人在背後作梗了。
“因而,我們不免這麼想,若是沒有瘟疫一事,虎峰鎮一事可能不會暴露在我們面前,那麼只能說,就連這瘟疫都是有人操控了的,爲的,就是把御虛宮在此進行的交易揭露出來。那麼,會是誰,連御虛宮在此販賣人口一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虎峰鎮的官府向我們求助了,御虛宮自然會懷疑,或許是虎峰鎮的那些村民可能嗅出了什麼,若是他們知道此等事,那可是不得了了,於是他們派了人過來封口。當然,對於他們來說,婦孺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那些染了瘟疫的男人他全部做了手腳,當時對那些沒有染瘟疫的男人卻沒有動,我猜測,可能跟我們去那裡碰到的中了幻術的屍體有關。”
段婉插嘴道:“你是道,那些男人本是派來滅口的?”
洛介寧點了點頭,道:“應該是了,但是很不巧,我們正好來了。那些男人才得以有機會去官府鬧事。我們的到來定是給御虛宮不小的打擊,但是他們還有底牌。”
“南望。”鍾止離接道。
“對。”洛介寧道,“因爲有南望在給他們每日寫信匯報我們的情況,他們纔不慌。但是李明嫣聽得懂倭國話是他們的失算,若是那些倭國人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他們的計劃就全部要暴露,因而他們纔在夜裡殺了那些倭人。之後,爲了引開我們,甚至不惜得將白知秋和霍平生都放出來了。
“當然,這兩人出來,還有一個目的,一是讓所有人見證這兩人已經死了,二是將那劍譜展現給我們看。至於那些劍譜爲何會出現在那裡,我們只能推測是霍平生做的了。”
段婉問道:“那麼,你提到的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洛介寧扇了扇扇子,一派悠閒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講。”
“那劍譜,只要是我們幾個,定然是看得出來,是無塵軒的劍譜,而若是其他人,只會以爲是江湖上一些無聊之人刻下的。他也猜得到,這麼好的東西,我們定是笑納了。
“接下來,便是我們去兗州了。在兗州的那些心術後人隱藏得非常隱蔽,若是被我們找到了,恐怕他們還要費事換個地方。並且,過早的暴露,對他們不會是什麼好事。雖然他們在虎峰鎮一事上邊已經現身了,但是此事不同。
“至於那個解藥,我猜測的,是御虛宮做的鋪墊。不然,爲何我們一拿到解藥,那邊明梟城就出事了呢?必然是引開我們罷了。而爲何要引開我們?爲何引開我們的不是那些心術的後人呢?”
在此,段婉打斷他,問道:“聽你這語氣,你是道,背後那些人,就是心術的後人了?”
洛介寧點點頭,很自然道:“是呀,我一開始不是說了嗎?”
段婉看向鍾止離,想問問他是否聽到了,誰知那鍾止離卻是一動不動地看着洛介寧,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
洛介寧接着道:“不知你記不記得,當年藍暮林在來豫州之前,曾經在一個鎮子裡邊救了一些中了幻術的男人。那個鎮子就在兗州。而當時藍暮林是叫了一個心術的後人,叫石微沉的過來幫忙。
“而當時我記得,南望曾經問過藍暮林那些男人到底爲何會中幻術,藍暮林卻沒有說。他爲何不說?對自己的弟子都不信任嗎?不是的。”
鍾止離問道:“那是爲何?”
洛介寧笑了笑,道:“因爲他早就知道,他們看到的都是什麼。”
段婉和鍾止離異口同聲問道:“什麼意思?”
洛介寧揮了揮扇子,道:“別急,我來解釋。”
“你看,那司徒淵明雖然提醒了我們不要去找心術的後人,他們怕的是過早地暴露,但是我們一直找到了那南望的外公家,也沒有什麼,因爲他知道,那些男人早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一點,我猜,是在石微沉給他們解了幻術之後,便消除了他們的記憶吧,因爲畢竟他們若是記得的話,可能會到處說。
“這麼一來,我們去找他,也什麼都沒有問出來。但是當時的田天告訴我們他記得那位石公子往哪裡走了,他指了一個方向,你覺得我們找得到嗎?我覺得不大有可能。就算當時沒有接到掌門說明梟城出事,我們也不可能會找下去的。
“既然那些心術的後人都不怕,那麼爲何那御虛宮將50年前便安插的臥底暴露出來呢?我只能想到,是他們根本不知道,那些男人會不會說出什麼來。我們若是從當年的那些男人口中聽到了一些他們的是,恐怕御虛宮這幾十年的計劃也就付之東流了。那麼,給我們解藥,便是一個伏筆。
“這個明梟城安插的臥底起了一個作用,那邊是在關鍵時刻把我們引開了,但是我估摸着應該是他們時機沒算好,傳到我們這裡的時候,我們都已經問完了。總之,我們只得離開兗州。
“那麼,爲何我說藍暮林早就知道呢,我先解釋一下不是從這裡看出來的啊,只不過是這個地方很重要。你看,那些男人不知什麼原因中了幻術,藍暮林給他們解了,自然是知道了原因,我猜測,若不是得罪了御虛宮的人,就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不過,若是得罪了御虛宮的人,他們也活不成了。所以大抵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但是御虛宮又不敢把人殺了,畢竟那是碧雲府的地盤,他們兩派又是合作的。所以只能選擇施以幻術了。
“那麼,他們能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呢,我猜,大抵便是御虛宮的那些個實驗吧。藍暮林在解開他們的幻術後便知道了,但是他沒有告知南望。值得注意的是,藍暮林在回來之後沒有回碧雲府,爲何?只能是他早就知道碧雲府和御虛宮的計劃了,關於這一點,我等會兒講。
“他在這裡又沒有認識的人,他知道的那麼多東西,若不是早就做好了後路,那隻能說明他心懷若谷,大愛無疆,即使知道這兩派勾結,還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而若是有什麼退路,你想想,他認識的是誰?是石微沉啊!”
段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
洛介寧點了點頭,道:“是呀。或許在那個時候,藍暮林就已經將此事告知了石微沉,而他的態度就不知了。我聽聞心術的後人早已經避世了。”
鍾止離問道:“那麼,藍暮林知道自己知道了那事,遲早都是要被殺死的嗎?”
洛介寧蹙了蹙眉,道:“關於這一點,我不是很明白。我想的是,藍暮林在50年前便已經知道了此事,奇怪的是,爲何他也重生回來了?御虛宮這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段婉急急道:“怎的又是50年前就知道此事了啊?”
洛介寧翻了個白眼,道:“你慢慢聽我講嘛。”
“藍暮林去了豫州之後,我猜想,對於這個鐵棍李的身份,他應該也是已經猜到了的,不然,沒可能一直留在他身邊。鐵棍李的自述裡邊已經提到了,他是忍受不了御虛宮逃出來的,那麼,那個給他以御虛宮把柄的人是誰?爲何又是在那麼巧妙的時機拿出來?我只能猜測,是藍暮林告知了此事之後,背後的那個人出手了。
“鐵棍李逃出來之後,便遇到了藍暮林。藍暮林自然是知道背後的人的動作,因而他要看看那鐵棍李之後會是怎樣。可能他也沒料到,鐵棍李的女兒被下毒了吧,這麼一來,藍暮林必然會想到鐵棍李若是將背後那人出賣了會怎樣。但是很可惜,藍暮林沒料到,鐵棍李會給我們下毒吧。
“鐵棍李說以爲我們是御虛宮派來的人,後邊還撒謊說當時下|毒的人裡邊有玄天樓的人,我不知他這麼說是爲何,可能是找到一點心理安慰?總之,藍暮林一死,南望一個人,御虛宮若是想要找個時機把人控制住,這個時候是最好的了,因得我們那個時候跟南望又不是很熟。
“豫州的事鐵棍李自己承認了,我就不多說了。接下來是李明嫣那事。南望既然知道了李明嫣身上的那封信,那麼定然不可能讓李明嫣拿着信到七臺山去。再說那個時候,你我都在兗州,那些人若是要動手,這是最好的時候了,先是把李明嫣關起來,同時那邊明梟城又出事了,他們可能以爲這邊不會怎麼樣。
“至於爲何會殺死李明嫣,只能認爲是李明嫣有讓此事泄露的可能。李明嫣一死,那信自然是被御虛宮的人拿走了,但是他們定然沒料到,南望有清醒的可能。
“山城鎮那事,被查出來是跟50年前有關,但是50年前無塵軒跟誰作對呢?自然是我們玄天樓了。這麼一來,御虛宮很自然地把鍋甩倒了我們頭上了。對了,當時還是高瑾商來跟你說的吧?”
說罷,洛介寧笑着看了一眼鍾止離。鍾止離只低着頭不語,那段婉受不了了,道:“你倆要看回去看,現在趕緊講啊!”
洛介寧聳聳肩,接着道:“關於無塵軒的門生在豫州失蹤,我猜也是伏筆。果真,在護送皇上一事上,那些人忽然又出來了,還是攻擊我們的人,想必是想讓無塵軒和玄天樓兩派產生矛盾吧,但是很好笑的是,最後竟然是無塵軒和碧雲府產生了矛盾。
“那些人的手法還是跟虎峰鎮一般,用草藥和幻術控制人。這個時候,碧雲府自然不可能說是他們做鬼,玄天樓護送不力,又是那邊那事造成的。六派本是不和諧,這個時候皇帝忽然插了一腳,說要聚一聚。
“這個時候,御虛宮恐怕是想到,無塵軒如今是處於劣勢了,所以讓李盞和任懷瑜出來了。當時又是很好笑的,他們倆竟然都去隱居了哈哈哈哈!
“這麼一來,御虛宮定是慌了。這邊無塵軒又加大對碧雲府的打擊力度,要看50年前的名單。此事應該是處於他們預料之內了。因得我們玄天樓的名單根本就丟了,爲何丟,我覺得也是可以猜猜的。我們拿不出名單,御虛宮定要拿此事做文章。但是轉機出現了。
“南望去了碧雲府之後,已經脫離了我們的控制。我想,背後那人若是要解了他的幻術,這是最好的時候了。而名單一事一出,南望的反應暴露了他自己,被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們應該是沒有料到南望留了一手。
“南望這事打斷了交出名單一事,這是御虛宮沒料到的。我很奇怪的一點,是我們當時去賦靈灣,從拿到南望留下的東西到回來,竟然這麼順利。我本以爲有些曲折的。
“我既然猜出了背後那人的身份,知道他和我並不是敵對,自然今日一事便是萬事俱備了。只需要寫封信告訴他我今日的計劃,他自然會考慮。”
段婉問道:“你怎知他會不會跟你合作?”
“嘿嘿嘿。”洛介寧神秘地一笑,道,“因爲我也知道,他知道我們三人的身份。”
鍾止離卻是問道:“那麼,藍暮林又是爲何在50年前知道此事的?”
洛介寧接着道:“我記得,當初看藍暮林的回憶,他跟南淺思兩人最後都死了,我就覺得奇怪。明明是藍暮林帶着南淺思去了九明山給他治病啊。但是你想想,其實可以想出來的。
“背後那人爲何有御虛宮的把柄?僅僅是藍暮林告訴他御虛宮要作亂?一般人不會相信的吧?加上南望留下來的雖然是自己寫的,但是和李明嫣身上的那封內容無異,這就說明,這封信是真的可以威脅到御虛宮,是真的。50年傳下來,定然是有原本的,並且,保存它的人,就是藍暮林。
“爲何藍暮林的回憶到九明山之前就沒了呢,現在想想,是爲了保密那封信的下落吧。藍暮林既然有原本,自然是交給心術的後人最保險了。那麼,推測現在的原本,就在心術的後人那裡,行得通吧?”
鍾止離問道:“所以你寫信給他們,要他們拿出原本?”
“對呀。”洛介寧點點頭,道,“這就是我自信的原因。再加上,今日,我還看見了那位司徒淵明公子呢,還以爲穿着無塵軒的門派服我就不認識了呢。”
段婉聽他講了這麼多,陷入了沉思。
洛介寧道:“所有的,我都說了,這就是我所有的猜測。你們有什麼要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