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這是尉妘妗對朱鄞祁說,她答應和離時,朱鄞祁給她的第一句話。
朱鄞祁沒有問爲什麼,也沒有質疑尉妘妗,只是那麼淡淡地說了句,“謝謝你成全我,也謝謝你放過自己!”
那一刻尉妘妗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死去。朱鄞祁的涼薄,她一貫知道,可是他對她這樣涼薄,卻還是讓尉妘妗無法避免地覺得受傷了。
WWW⊕тт kǎn⊕C○ 她傾盡一生的癡戀,在分別時,換來的竟只是一句謝謝你成全我。原來她的愛,竟是那樣一文不值!原來娶她爲妻,對朱鄞祁來說竟是那樣沉重的桎梏。
尉妘妗狼狽地轉身,不讓朱鄞祁看到她洶涌而出的眼淚,力持鎮定地回了一句。“不用謝我,我要成全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和離書我已經送到官媒手中了,從今天開始你我就再無任何關係了。從此我們恩斷義絕,互不相干。”
一句冷酷的恩斷義絕,莫名讓朱鄞祁心中一抽。在他的印象中,二人自成親以後,尉妘妗就不曾用這樣冷漠的聲音對自己說過話,更別說留一個這樣決然的背影給自己了。
在朱鄞祁眼裡的尉妘妗,一直是隱忍而深情的。在朱鄞祁的半生裡,他所有的壞脾氣都丟給了尉妘妗。他會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地表現他的痛恨,他的暴戾,他的冷漠,他的無情,他的惡劣,甚至是他的殘忍,可是在他面前的尉妘妗就如一片蔚藍的大海,無比寬容地包容了他對她的所有傷害。
在朱鄞祁的記憶裡,尉妘妗甚至很少在自己面前掉眼淚,她總是在他面前固執地溫柔地笑着,十幾年如一日。偶爾的幾次嚎啕大哭,也是爲了那個早夭的孩兒。
朱鄞祁至此才發現,尉妘妗竟是這樣一個堅強到令人心疼的女子。心疼?朱鄞禎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極其輕微卻又十分清晰的疼痛,自朱鄞祁的心口傳來。朱鄞祁有些怔愣,他以爲他對尉妘妗只有厭惡和痛恨,可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竟生了一抹憐惜。
或許是從那日,他遞和離書給尉妘妗那一日開始的。那一日,淚流滿面的尉妘妗那麼倔強地說我不和離,還那麼固執地說,我愛你,以前愛,現在愛,以後還會繼續愛下去。就算我化爲錚錚白骨,我對你的愛也不會改變!
朱鄞祁從未將尉妘妗所謂的愛情宣言放在心上,可是從那一天開始,那句我愛你,竟不知不覺烙在了他的心上。這些日子,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們的過去。
歲月很長,記憶卻很短。在零星的片段裡,朱鄞祁第一次認真讀懂了尉妘妗,也讀懂了她對自己那深入骨髓的愛戀。
原來,尉妘妗說愛他,是真的。從來都是真的!覺悟來得太晚,令朱鄞祁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令他有些膽怯。他自知無法回報尉妘妗的深情,卻也沒有辦法因自己對尉妘妗造成的傷害開口說抱歉,於是只好選擇逃避和沉默。
其實,如果不是尉妘妗主動提起,朱鄞祁不會再對她說出和離這兩個字的。傷害的話已經說了太多太多,雖然朱鄞祁至今無法敞開心懷,坦然接受尉妘妗的愛,可是,既然尉妘妗堅持做他的妻,那麼至少成全她生不同衾死同穴的卑微願望吧!
可朱鄞祁萬萬沒想到,尉妘妗會答應和離。坦白說,聽到尉妘妗說出和離,朱鄞祁內心十分意外,甚至震驚。
爲什麼?這是朱鄞祁的第一反應。可是他沒有將內心的質疑問出口,因爲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質問尉妘妗。提出和離的人是他,逼迫尉妘妗的人是他,傷害尉妘妗的人也是他,如今尉妘妗決定接受和離,他若再去質問,那豈不是很可笑麼!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讓尉妘妗徹底斷了念想吧!反正尉妘妗繼續跟着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畢竟他那樣的身子,什麼時候會被閻王招走,還是個未知之數。
所以,朱鄞祁對尉妘妗說,謝謝你成全我,也謝謝你放過自己。前面那句,是爲了徹底掐滅尉妘妗殘存的愛戀。而後面那句,卻是朱鄞祁的真心話。離開自己,尉妘妗可以過得更好,朱鄞祁真心這樣認爲。
朱鄞祁太瞭解用什麼方式可以讓尉妘妗傷心了。這樣淡漠的溫柔,纔是最傷人的利器。果然,尉妘妗果然身受重傷了。
朱鄞祁望着尉妘妗隱約顫抖的雙肩,內心的疼痛越發明顯了。他知道,尉妘妗在哭。恩斷義絕,互不相干,嘴上說着這樣無情話的尉妘妗,此刻的內心想必是很痛苦的吧!
朱鄞祁突然有種想要伸手安慰她的衝動,可是他不能。明知無法給對方幸福,就不該伸出自己的手。朱鄞祁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動,舔了舔乾澀的脣。“你值得更好的人擁有,希望你以後能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
聽到這話,尉妘妗卻哭着笑了。難道朱鄞祁到現在還不明白嗎?能給她幸福的,從來就只有他!曾經她以爲,嫁給朱鄞祁的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在這一場愛戀裡,她體會到的只有辛苦。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路是她自己選的,朱鄞祁也是她自己選的!所以頭破血流,粉身碎骨,她也不後悔。答應和離,也是她自己選的,所以不管接下來會遇到什麼事情,她都不會退縮。
不畏前路,不悔過去!尉妘妗的眼眸裡迸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她擡手擦乾淚痕,靜靜地轉身,冷冷地望着朱鄞祁。
“朱鄞祁,收起你那假惺惺的嘴臉吧!我們已經和離了,我幸福不幸福,跟你已經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了!你有空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尉妘妗冷笑着扔下這句話,便轉身就走,沒有再理會朱鄞祁。
北風很冷,可尉妘妗的聲音卻更冷,望着尉妘妗決絕語遠去的背影,朱鄞祁久久不能回神。這一次,是他自作多情了嗎?尉妘妗,似乎是真心想要和自己斷絕關係……
回想起那一幕,尉妘妗再次淚溼了臉龐。“沐妃,你不知道,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真的太苦了!”尉妘妗含淚望着沈夢璐,她眼裡,依舊無法掩飾的痛。
沈夢璐的嗓子有些乾澀,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尉妘妗。每個人對愛情的憧憬都各有不同,但最基本的要求卻一樣。最理想的愛情,無非是你愛着的那個人,他正好也愛着你。
“尉妘妗,離開錯誤的人,才能遇見對的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慰的語言總是太蒼白無力,沈夢璐有些詞窮。
尉妘妗擦乾眼角的淚,扯開嘴角笑了。“嗯,我知道。你不是對我說過,我的人生不該只有朱鄞祁,我不該只爲朱鄞祁而活。所以我決定放了朱鄞祁,也放了自己,然後重新爲自己好好活一次!”
聽到尉妘妗這句自欺欺人的話,沈夢璐唯有嘆息。“你真能這樣想就好了!”
“嗯,放心吧!我是真的想開了。下次我會找一個愛我的人的!祝福我吧,相信我會幸福的!”尉妘妗反過來安慰沈夢璐,她眼裡的霧氣散去,散發出奇異的光彩。
沈夢璐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想要反駁說,不是愛你的人就一定是對的。不過看着尉妘妗充滿期待的眼神,沈夢璐卻不好意思潑她冷水。“嗯。祝你幸福!”
“夢兒,謝謝你的祝福,我現在覺得勇氣倍增了。”尉妘妗用力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夢兒,謝謝你陪我聊天,我先走了,晚宴見!”
望着尉妘妗搖曳遠去的背影,沈夢璐心頭卻有疑雲盤旋。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了,她總覺得尉妘妗怪怪的,可具體哪裡怪,沈夢璐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沈夢璐沒有太多時間去研究尉妘妗,因爲太子宴會要開始了!
**********************************************************
宮燈亮起,整個皇宮一片通明,盛大的太子宴會也拉開了帷幕。
太子宴是國宴,大小朝臣都攜着女眷盛裝出席,娜塔莉婭也以哈里克的身份出席了這次宴會。偌大的宮宴里人頭攢動,歌舞昇平,觥籌交錯,好一派熱鬧的景象。
朱鄞禎和沈夢璐是今日的主角,不斷有人端着酒杯過來祝酒,都被朱鄞禎巧妙地擋了過去。正戲還沒開始,他可不能率先被那羣小羅羅給放倒了!
前來祝酒的大多是與朱鄞褶親近的官員,他們的居心叵測一目瞭然,朱鄞禎和沈夢璐自然不會讓他們得逞。
沈夢璐一直端着高貴的笑容得體地和那些大臣夫人們寒暄着,周旋着,可她的視線卻時不時飄向娜塔莉婭和朱鄞褶,警惕着他們的一舉一動,提防着他們的出其不意,更防備着娜塔莉塔所謂的厚禮。
娜塔莉婭和朱鄞褶一進來的時候,沈夢璐就仔細打量了他們一番,二人皆是兩手空空,而他們身上也並無藏錦盒的跡象。由此可見,娜塔莉婭所謂的厚禮,並不是能隨身攜帶的東西。
而現在二人也只是熱熱鬧鬧地和周邊的人寒暄喝酒,遲遲沒有上前跟朱鄞禎和沈夢璐道賀的意思,這不免讓沈夢璐有些疑心。難不成今日的國宴會風平浪靜過去?
朱鄞禎悄悄握住了沈夢璐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以朱鄞褶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今夜註定是個不平靜的晚上!
果然,酒過三巡,娜塔莉婭有了動作,她端着酒杯走到中間,對着上首的明德宗行了一個大禮。“皇帝陛下,上次小王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將我們特意爲皇帝陛下準備的禮物送上。小王今日一併將爲皇帝陛下和爲太子殿下準備的禮物帶過來了,還請皇帝陛下恩准小王獻禮。”
娜塔莉婭如此態度恭敬,語氣誠懇,明德宗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他下意識地望了朱鄞禎一眼,笑着開口。“王子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客氣了,且呈上來吧!”
這是番族議和的誠意,於情於理,明德宗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是!小王這就去安排!”娜塔莉婭笑應一聲,對朱鄞褶揚聲道。“恭王爺,勞煩你命人將小王準備的禮物送進來吧!”
朱鄞褶別有深意地望了朱鄞禎和沈夢璐一眼,轉身就出了宮殿。大不大一會兒,便有近衛軍擡着一溜大箱子進來了。
十幾個大箱子一字排開,原本熱鬧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些箱子上。
朱鄞禎和沈夢璐二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來了!炸彈來了!
前面那些箱子裡,毫無驚喜地裝着一些金銀財寶,綾羅綢緞和珍奇玩物,令人眼花繚亂,沒打開一箱,都能惹來衆人的驚呼聲。可見這些都不是尋常的玩物。番族議和的誠意,滿滿當當地陳列開來。
明德宗眼神輕飄地掃了一眼,然後便不動聲色地一一笑納。“番族國主和國後有心了!”
有心?朱鄞禎和沈夢璐表示不以爲然。確實是有心,娜塔莉婭根本就沒有半分的議和心思,這門面功夫倒是做得不少。不過真正有心的應該還在後頭。
沈夢璐的視線落到最後幾個箱子上。還剩三個箱子,那裡面裝的會是什麼?有娜塔莉婭所謂的厚禮嗎?
彷彿聽到了沈夢璐的心聲,娜塔莉婭突然轉頭衝她一笑,然後走到了箱子旁邊。“皇帝陛下,這餘下三箱,小王自作主張想要送給太子殿下當賀禮,還望皇帝陛下見諒!”
明德宗不以爲意地擺擺手。“無妨,王子自作安排便可!”馬上,整個大明江山都是朱鄞禎的了,明德宗自然不計較這些個身外物了。
“多謝皇帝陛下海涵!”娜塔莉婭說着走到沈夢璐面前,“不知小王可有榮幸邀請太子妃娘娘,隨小王一道打開箱子呢?”
朱鄞禎眼眸一沉,對於娜塔莉婭這樣紅果果的挑釁十分不悅。“王子殿下,本宮的娘子身懷六甲,不宜操勞。”
娜塔莉婭嗤笑。“小王素聞太子殿下愛妻如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太子妃娘娘如此金貴,那小王自是強求不得,免得讓人恥笑我番族是不懂禮義廉恥之國。待小王回國,小王自會向父王母后如實稟報一切!”
沈夢璐凝眉望着娜塔莉婭,她這是威脅,或者說是在埋地雷。拿她拒絕收禮一事,引申爲大明拒絕議和,爲他們他日進攻大明埋下合理的藉口!
沈夢璐輕輕按了下朱鄞禎的手,施施然站起身來。“四郎,王子殿下如此盛情相邀,臣妾又怎好拒絕呢?臣妾也十分稀罕這王子殿下爲我們準備的好禮,迫不及待想要先睹爲快呢!”
“娘子啊……”朱鄞禎喚了沈夢璐一聲,眼裡是無言的擔憂。明知這箱子裡裝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沈夢璐卻還是要去打開嗎?
沈夢璐展顏一笑,“四郎,等臣妾先去瞅一眼。”說完這話,沈夢璐便鬆開了朱鄞禎的手,衝着娜塔莉塔回眸一笑。“王子殿下,有勞了!”
“太子妃娘娘,這邊請!”沈夢璐笑得太美,讓娜塔莉婭有一瞬間的失神。這樣的好皮囊,能據爲己用就太好了。跟着沈夢璐身後的娜塔莉婭,上下打量着沈夢璐婀娜多姿的背影,露出貪婪的神色。
體態勻稱,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沈夢璐的一切都讓娜塔莉婭十分中意,唯一令她不滿意的是,沈夢璐高高隆起的小腹。
娜塔莉婭下意識地皺了下眉,最好的狀態莫過於等沈夢璐自然分娩後再拿來使用,不過她卻等不到那麼久。唔……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將她肚子的孩子弄掉就行了!
沈夢璐敏銳地察覺到了娜塔莉婭那不懷好意的視線,她莫名打了個冷顫。同樣是女人,爲什麼娜塔莉婭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
***************************************************************************
第一個箱子打開,沈夢璐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濃郁的藥草味襲來,令她一陣反胃。唯有用盡全部自制力,沈夢璐才能忍着,沒讓自己吐娜塔莉婭一身。
看清箱子中的東西,明德宗,朱鄞禎和朱鄞祁的臉色也有些變了。別人不認得這東西,他們卻並不陌生,尤其是朱鄞祁。明德宗的眼眸冷了下來,陡然明白了一點。番族,並非來議和,而是來鬧事的!
“王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沈夢璐的臉色奇差無比,指着箱子中的藥草問到。
娜塔莉塔魅惑一笑。“這是我們番族的特產,是種罕見又寶貴的神草,有止痛鎮靜之奇效。太子妃娘娘精通醫理,必能善用此神草,造福天下百姓。”
我呸!狗屁神草!這就是害人的毒物!沈夢璐瞪着那一箱子熟悉的藥草,簡直像是見到了滿滿一箱子的毒蛇猛獸。
這是玄草!是害朱鄞祁萬劫不復的玄草!這娜塔莉婭公然將這毒物帶進大明境內,又扭曲它邪惡的本質是什麼意思?
如果娜塔莉婭妄想用這萬惡的玄草來荼毒大明百姓,禍害大明江山的話,是不是也太可笑了些?
“王子殿下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沈夢璐冷笑一聲,用力合上了箱子,蓋住了那令人作嘔的氣味。
第二個箱子,沈夢璐沒有貿然打開,只是用手指輕輕叩擊了一下箱蓋。“王子殿下,這裡面又是什麼寶貝?”
娜塔莉塔笑得十分詭異。“這是小王特意爲太子妃娘娘準備的補身聖品,娘娘打開看看吧!這可是固胎良藥呢!”
沈夢璐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後退兩步,遠離了那個箱子。“王子殿下的好意,本宮心領了。我大明地大物博,人才輩出,補身這樣的小事,又豈能勞煩王子殿下。”
見沈夢璐要躲,娜塔莉婭自然是不肯的。她站到沈夢璐面前,笑得十分不懷好意。“娘娘,小王知道大明醫術博大精深,不過這是小王的一點心意,娘娘您就收下吧!”
娜塔莉婭說着便一把掀開了箱子,強迫沈夢璐直面裡面的東西。“娘娘,這紫河車可是大補之物,小王好不容易纔尋來這些,你可千萬不要浪費了。”
滿滿的惡意和血腥味撲面而來,沈夢璐的臉色頓時白了。紫河車,是胎盤的別名。這箱子裡裝着十來只曬乾的胎盤,那畫面又滲人又噁心。沈夢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你……”沈夢璐想要罵娜塔莉婭一句態變,可纔剛一張口,她便忍不住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