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璐是真心覺得爲難了。顯然的,想要爲景軒正名,唯有子母蠱這一招,可是閻清堂的要求太過苛刻,想要拿到子母蠱顯然不是易事。怎麼辦纔好呢?沈夢璐頭痛不已。
相比沈夢璐的煩心,因爲有了閻翀翊的協助,朱鄞禎卻是舒心了不少。這幾日朱鄞禎忙着爲安排閻翀翊進宮一事奔波。
沈夢璐不想再增添閻翀翊的壓力,便沒有將子母蠱的事告訴朱鄞禎。既然子母蠱一事行不通,那就只能再委屈景軒一段時間,再另想辦法了!
沈夢璐索姓重新將心思放到整頓賭坊一事上。莫語和閻如一按照沈夢璐的吩咐在多加賭坊押注朱鄞禎,沐王妃拋灑重金力挺沐王爺一事,再次在京城之中引起軒然大波,造就了另一個供世人茶餘飯後閒談的熱門話題。
沈夢璐此舉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城,也傳進了大明皇宮之中,也傳到了甦醒後的明德宗耳中。明德宗的精神恢復了些許,便再次將沈夢璐招進了宮。
“沐妃,朕這次能撿回一條命,都是沐妃你的功勞。沐妃,朕該如何賞你呢?”明德宗笑米米地問到,對沈夢璐越發的和藹親切了。朱鄞禎和朱鄞祁早已統一了口徑,將拯救明德宗的功勞全部歸到了沈夢璐身上。
沈夢璐勾脣一笑,恭順地回話。“父皇,您能保重龍體,長命百歲,對臣妾來說就是最好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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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沈夢璐這話,明德宗有些欣慰,更多的卻是傷感。長命百歲是每個人的希望,卻鮮少有人得以實現。他還能活多久,明德宗心裡很清楚,沈夢璐心中也很清楚。
“活到一百歲,那朕豈不是還得忙上幾十年,沐妃是想要累死朕嗎?”明德宗打趣了一句,“沐妃,朕老了,是時候給年輕人騰位置了。”
明德宗話語中的嘆息,讓沈夢璐有些傷感,也莫名有些壓抑。沈夢璐知道,明德宗今日招自己進宮必然不是閒話家常這樣簡單。
“沐妃,朕今日招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果然不出沈夢璐所料,明德宗開門見山,進入了主題。
“父皇,有事直接吩咐臣妾便是!”沈夢璐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心跳亦加快了速度。她有預感,明德宗接下來要對她說的話,跟遺言不會有差別。
“沐妃,你該明白大明江山交到老四手中是最妥當的,讓老四稱帝,也是朕和皇后一致的心願。只不過因爲種種原因,老四卻始終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而今好不容易時機成熟,老四又願意接受太子之位,卻又因爲景軒身世一事,不得不再次擱淺,爲此朕心中也是十分痛心。”談到景軒,明德宗的眼眸裡不由自主流出哀傷的情緒。這樣的醜聞爆發,比起景軒遭受的傷害,所謂的皇家顏面已經不再重要了。
沈夢璐垂下眼眸,其實這一切本都可以避免的。要是明德宗不是那麼偏心,對朱鄞褶不是那麼毫無底線的包庇,那麼種種悲劇都不會發生。這件事情上面,沈夢璐無論如何是有些埋怨明德宗的。
“沐妃,朕知道這些年,朕讓老四受盡了委屈,朕現在也是後悔莫及!”明德宗長嘆一口氣。
朱鄞褶的邪佞殘暴,已經遠遠超過了明德宗的想象。朱鄞褶的不羈,明德宗是知道的,他的狼子野心,明德宗也不是沒有察覺,只是明德宗原本以爲也不過如此而已。可他萬萬也沒想到,朱鄞褶爲了得到皇位,竟可以如此喪盡天良,做出殘害手足和景軒的事情。
後悔?沈夢璐忍不住勾起了嘲諷的笑容,可惜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父皇,請恕臣妾駑鈍,不明白父皇的意思。”沈夢璐裝傻,表示對明德宗的懺悔不感興趣。
明德宗心中瞭然,明白沈夢璐是心中有氣下不去。既然沈夢璐不愛聽他的長吁短嘆,明德宗也不再拐彎抹角浪費時間。“沐妃,朕以爲,朕之前交給你的空白聖職,是時候拿出來用了。”
沈夢璐愣了一下,這下是真有些看不懂明德宗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
“沐妃,眼下的局勢你應十分明白。老二一心想要篡位,可有朕在的一天,他卻始終心有顧忌,不敢太大動干戈,所以他纔會將矛頭對準老四。”明德宗分析起了當下的局勢和他的處境。“沐妃,只要朕一日在位,老二必然不敢公然篡位,所以朕病重一事,無論如何不能對外泄露,免得老二有恃無恐。”
“眼下景軒的身世成了一個難解之謎,太子之位懸空。爲了避免老二的懷疑,朕又沒有辦法事先準備遺詔,所以沐妃,你務必要仔細聽明白朕的話。一旦朕駕崩,你就立即用朕給你的那道聖旨助老四登基,懂嗎?”明德宗望向沈夢璐的眼眸裡充滿了信任和期望。
明德宗果然是在交代遺言!沈夢璐望着明德宗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終卻只吐出了一句話。“臣妾謹遵父皇旨意!”
得到沈夢璐的肯定回覆,明德宗鬆了口氣,露出了笑容。“沐妃,有你在老四身邊,朕就算死也死得放心了!”總算當初他留下沈夢璐是對的,明德宗暗自慶幸。而至此,明德宗也徹底明白過來,當初欽天鑑預測到的天鑾星動,並不是意指沈家會造反,而是指沈家有女,會助新登。
“父皇,如論如何,請您保重龍體!”明德宗如此坦然說出一個死字,讓沈夢璐心中很不是滋味。
保重龍體?明德宗哂笑。他這龍體不是他想保重就能保重的!事實上,近年來,他已經受夠病痛的折磨,而今得知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明德宗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隱隱生了一種期待。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沐妃,人生自古誰無死呢!你無須爲朕難過。朕還有一事要勞煩你!”死,明德宗不怕,可是他心中卻依舊有牽掛。“沐妃,皇后尚不知朕的病情,朕突然倒下,朕怕皇后會承受不住,屆時還要請沐妃你多加寬慰才行。”
沈夢璐皺起眉頭。寬慰姬皇后這個,她怎麼能有這樣的好本事,明德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更何況,沈夢璐也並不認爲,明德宗的病情能瞞過姬皇后。
沈夢璐回沐王府的那幾日,姬皇后就幾次派人請沈夢璐入宮,只不過都被朱鄞禎以沈夢璐需要休養爲由給打發了。姬皇后找她是什麼目的,沈夢璐隨便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了,肯定是爲了詢問明德宗的病情。
今天她進宮,沈夢璐十分肯定,一旦她離開明德宗這長生殿,便必然會被姬皇后的人圍堵。姬皇后不是好糊弄的人,沈夢璐能不能將明德宗的病情瞞過去,都還是個未知數。
“父皇,這個,臣妾不能保證能做到。”沈夢璐實話實說。
明德宗笑,並不強求,“無妨,只要沐妃你盡力就好!”
而後明德宗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將注意力放到了沈夢璐腹中胎兒上。
“沐妃,朕聽老大說了,你爲了救朕,而動了胎氣。朕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可是下回可不許再這樣冒險了,知道嗎?”明德宗的臉色有些嚴肅起來,說得無比語重心長。“沐妃,你任何時候需要記得,務必以龍嗣爲重,萬萬不可再因爲任何事任何人而傷到了龍嗣,懂嗎?”
龍嗣是國之未來啊!得知沈夢璐爲了救他這個將死之人,而差點傷到龍嗣,明德宗一顆心都揪緊了。幸好沈夢璐和她腹中雙胎都平安無事,不然明德宗死都要死不瞑目了。
沈夢璐明白明德宗的意思,她揚脣笑笑,給出承諾。“是,臣妾謹遵父皇教誨。父皇放心,臣妾一定會保護好小世子和小郡主,讓他們平安出生,健康長大。”
“如此甚好!日後皇家開枝散葉,還須靠沐妃你了。”明德宗滿意地點頭,隨即又有些惆悵。可惜了,他卻是沒機會見到他的小皇孫和小皇孫女了。“沐妃,朕命人準備了些東西,過幾日朕會派人送到沐王府,屆時就由你暫爲他們保管吧!”
“是,臣妾代小世子和小郡主謝過父皇!”知道明德宗是想盡祖父的心意,提前爲她腹中胎兒準備禮物,沈夢璐也沒有推辭。
公媳二人又圍繞龍嗣聊了些話,見明德宗面露疲態,沈夢璐囑咐明德宗好好休息,便主動起身告辭了。剛走出長生殿沒幾步,沈夢璐便被姬皇后身邊的高嬤嬤給攔截了。
“沐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請!”高嬤嬤的態度十分恭敬,眼裡卻是不容置喙的堅定。
沈夢璐嘆了口氣,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有勞高嬤嬤帶路了!”該來的躲不掉,沈夢璐也不打算迴避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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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鳳殿中,姬皇后早就伸着脖子翹首以待了。朱鄞禎兄弟二人,個個口如閉蚌,誰也不肯對她說實話,告知明德宗的真實病情,沈夢璐又屢請不來,姬皇后那叫一個抓心撓肝,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的團團轉。
好不容易逮到沈夢璐進宮,姬皇后自然不肯錯過這個審問的機會。等了大半天,才終於聽到宮人來報,說沐妃娘娘來了,姬皇后懸着的一顆心才終於落了地。
姬皇后整了下儀容,擺好了端莊的姿勢,故作鎮定地等着沈夢璐進來。
“臣妾見過母后!”沈夢璐的請安聲響起的同時,姬皇后已經趕緊伸手扶住了沈夢璐。“不是說過,你懷有身孕,這些禮俗全可免了。”
姬皇后嗔怪一聲,親熱地拉着沈夢璐的手拉了會兒家常,然後便直奔了主題。“沐妃,皇上到底得的什麼病?”
“母后,父皇只是一時急氣攻心而已,並無大礙,母后無須憂心。”沈夢璐早知道姬皇后會問這個問題,也早就準備好了官方答案。
“沐妃,本宮要聽真話!”姬皇后有些惱火,這樣的假話,她已經聽得太多太多了,聽得她耳朵都快長繭子了。“沐妃,告訴本宮,皇上他到底怎麼了?”
沈夢璐望着姬皇后,幾日不見,姬皇后明顯精神大不如前了,臉色暗黃不少,連她向來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都悄悄長出了一條細紋。而她眉宇之間,更是多了一道深深的褶痕,可見姬皇后這幾天的眉頭都沒有舒展過。
見沈夢璐不語,姬皇后有些着急。“沐妃,本宮知道你是受了皇上和禎兒的囑託,纔不敢對本宮說實話。沐妃,你放心,本宮不會讓你白白賣情報給本宮的,只要你對本宮說實話,本宮一定會回報你的!”
“母后,您既然知道臣妾不能說的緣由,又何苦爲難臣妾呢!”沈夢璐十分無奈。爲什麼明明是明德宗和姬皇后夫妻之間的家務事,卻要讓她來當夾心餅乾呢?
“沐妃,本宮這不叫爲難。本宮只想跟沐妃你做個交易。”姬皇后不想拖拖拉拉的,只想快點知道明德宗的實際病情。事實上,從朱鄞禎和朱鄞祁兄弟閃躲的眼神中,姬皇后也已經猜到了明德宗得的不是普通病症。
交易?什麼交易?沈夢璐不解。“母后,臣妾不明白!”
“沐妃你不是一直想要本宮放了花嬤嬤嗎?倘若你對本宮講實話,本宮可以考慮放她一條生路,不然……”姬皇后打住話,望着沈夢璐。
我去!這是交易嗎?這是威脅吧!沈夢璐一頭黑線。
她怎麼也沒想到,姬皇后既然會用完顏漱玉來逼迫自己。可要是真能用明德宗的病情換得完顏漱玉的自由,這倒未嘗不是一件值得的好買賣。沈夢璐有些動搖了。
要是能這樣輕輕鬆鬆救完顏漱玉離開皇宮,那就太好了。可怕就怕這姬皇后會反悔……沈夢璐十分猶豫。
若是在拯救完顏漱玉這件事上,她表現的太過積極,只怕會引起姬皇后的懷疑吧!姬皇后本來就對完顏漱玉這個亡國長公主心存芥蒂,想要一刀殺了她以絕後患。若她有什麼反常表現,那……沈夢璐遲疑了。
姬皇后將沈夢璐細微的表情變化都仔細收到囊中了,知道不下點狠招,是不管用了。“既然沐妃你也不想要花嬤嬤了,本宮留着又心驚膽戰的,不如本宮今日就處決了她算了!”
沈夢璐被姬皇后溫和中暗藏凌冽的語氣駭了一跳,卻依舊沒有開口。沈夢璐在斟酌姬皇后話語中的可信度。
“唔,不行不行,暫時還殺不得。”沈夢璐不回話,姬皇后便顧自接話。“本宮該先留着她,待抓到她的全部同黨,然後一網打盡纔好!”
同黨?沈夢璐眨了眨眼睛。不會是閻翀翊的身份被發現了吧?
“母后,這話怎講?難道在這宮中還隱藏着其他的東琉國族人嗎?”不能自亂陣腳,沈夢璐佯裝驚訝,試探到。
姬皇后似笑非笑地望着沈夢璐,“沐妃,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沈夢璐搖頭,臉不紅心不跳地否定。“母后,臣妾不知。”
確實也是不知。沈夢璐現在十分不確定,姬皇后這句同黨到底是真有其事還是虛假打探。畢竟閻翀翊已經順利出宮,就算姬皇后當真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也不過只是懷疑而已,不會有確切證據。
姬皇后點點頭。“沐妃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的。沐妃且隨本宮走一遭吧,本宮帶你去見見再說。”
見見?沈夢璐的心咯噔了一下,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母后,您的意思是,那同黨已經抓到了嗎?”若是如此,那姬皇后口中的同黨就不是閻翀翊了!到底是誰?
“沐妃隨本宮去了便知!”姬皇后並不給出明確答覆,只是率先舉步往暗牢走去。
沈夢璐心跳如雷,忐忑不安地舉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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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暗牢,沈夢璐的心跳越快,撲通撲通,像是要跳出胸口一般。
這一次姬皇后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打開暗牢大門,反而指着牆上的一方小窗,示意沈夢璐看暗牢內的場景。
這不是關押完顏漱玉的暗牢!沈夢璐透過小窗往內望了一眼,頓時有些腿軟了。
這個暗牢完全不同於當初關押完顏漱玉的暗牢那般整潔雅緻,而是一間真正意義上的牢房。雖不至於像尋常牢房那樣陰暗潮溼,可週邊擺放着的一些逼供刑具,卻足夠讓人心驚肉跳。
牢房之中關押着一個做小太監模樣打扮的長髮女子,此刻的女子正雙手抱膝環坐在地上,讓人看不清她的樣貌。
沈夢璐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只是冷靜地詢問,“母后,這是什麼人?”
“她是何人,沐妃當真不知嗎?”姬皇后輕哼了一聲。“本宮以爲她應是沐妃你的熟人才對!”
關在暗牢之中的女子的確切身份,姬皇后其實也並不清楚,她唯一肯定的一點是,她與沈夢璐絕對脫不了干係。因爲這姑娘被侍衛抓住之後,就一直在張狂地喊着,“我夢姐姐是沐王妃是姐姐,你們誰敢動我!”
擡出沈夢璐的名號,一般侍衛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那姑娘卻也沒有逃過被抓的命運。侍衛們畏懼朱鄞禎和沈夢璐,不敢對她怎麼樣,姬皇后卻不怕。
這小丫頭即張狂又不懂禮數,爲此沒少挨姬皇后的教訓,也是一番收拾之後,這小丫頭才老實安生了不少。也正是因爲得知這小丫頭是沈夢璐的熟人,姬皇后纔沒有對她下狠手,只是小小收拾了她一番,不然沈夢璐此刻看到的就不是這垂頭喪氣的小丫頭,而是一具屍體了。
“沐妃,此人聲稱是你的妹妹,張口閉口都是夢姐姐。你仔細想想是不是認識她,若此人是假冒你的熟識之人,那本宮也就無須再對她客氣了,沐妃你該清楚,擅闖皇宮者,死!”姬皇后說得十分直白,她現在沒殺這丫頭,完全是看在沈夢璐的面子。
雖然看不清那丫頭的模樣,可姬皇后一句夢姐姐,卻足夠讓沈夢璐明白此人的身份。
閻清堂和閻翀翊一直以爲閻輕絡尚不知完顏漱玉一事,依舊乖乖待在閻門之中閉關,殊不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卻早已偷跑出了閻門,甚至還偷偷潛進了皇宮之中,成了階下囚!
虧得閻清堂還在刁難沈夢璐,讓她幫忙隱瞞完顏漱玉一事,誰能想到……這個作死的丫頭啊!沈夢璐哭笑不得。
沈夢璐嘆了口氣,朝姬皇后直直跪了下去。“請母后高擡貴手,饒了她吧!”眼下的情況,沈夢璐已經別無選擇了,唯有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