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璐沒有否認。“是,也不是。”堅持將沐王府的側妃姨娘們關進大牢,將事情鬧大,一方面是想製造輿論壓力,逼尉家人爲尉欣妍出頭,二來也是爲了教訓教訓那些不聽話的侍妾。
不過其他姨娘的家人都快鬧翻天了,尉馳鴻一家卻毫無動靜,似乎尉欣妍被拔舌挖眼關進大牢都與他們無關似的。這也讓沈夢璐暗暗有些惱火。
“沐妃,妍側妃已經爲此付出代價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沈夢璐爲了報一己私仇,就將沐王府所有姨娘侍妾都牽扯進來,這着實讓明德宗難以理解。
沈夢璐擡眼望着明德宗,“父皇,當初景軒中毒溺水一事,明明與臣妾的孃家無關,可僅僅因爲尉欣妍處心積慮的陷害,臣妾一家卻因此家破人亡,親人分離。父皇,當初若不是父皇忍善,我們沈家早就全部無辜枉死了,臣妾也早就成了陰曹地府的一抹冤魂了。”
事實上,真正的沈家大小姐早就跟閻羅王報到去了!沈夢璐再想起自己剛剛穿越過來時面對的那一幕,心裡還是有一種深深憤怒。“父皇你或許覺得臣妾對尉欣妍做的報復已經足夠殘忍了,可是父皇,在臣妾看來,這樣的深仇大恨,尉欣妍就算是死千百次,也難以彌補她所犯下的罪惡!”
沈夢璐激憤的語氣,讓明德宗有些心虛,她那樣父皇仁善,更是讓明德宗覺得受之有愧。其實當初要將沈家滿門抄斬也是明德宗一意孤行的堅持,要不是有太子朱鄞祁的求情,加上沈夢璐個人的優異表現,明德宗恐怕也不會軟化。
明德宗一直不曾後悔自己當初留下沈夢璐,甚至對此有過深深的慶幸。可是現在,看着義憤填膺,報仇心切的沈夢璐,明德宗卻有些懷疑,當初留下沈夢璐是不是對的!
“沐妃,你對朕說說,什麼樣的結果才能令你滿意?”沈夢璐要爲家人報仇雪恨的心情,明德宗也不能說她有錯。既然沈夢璐只是爲了對付忠勇侯府尉家,那麼就由他來安排好了,反正對於尉馳鴻那個自以爲是的老匹夫,明德宗也早看不順眼了。
以前是礙於丞相府的面子,明德宗才一直容忍尉馳鴻,而今朱娉婷和尉馳鴻夫妻已經公然翻臉。明德宗也無所忌憚了,尉欣妍毒害景軒一事證據確鑿,明德宗也早就想爲心愛的孫子報仇了。
沈夢璐用力咬了咬下脣,眸光含恨地開口。“我要他們也嚐嚐被滿門抄斬的滋味兒!”
明德宗沉默了一會兒,開口答應下來。“好!朕答應你,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不過沐妃你能不能答應朕,將沐王府那些侍妾關進大牢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用忠勇侯府一門幾十口的性命來換得沈夢璐的解氣和明德宗的耳根清淨,明德宗自認爲這要求不算過分。
明德宗已經做出了巨大的讓步,沈夢璐也不好再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是,臣妾多謝父皇!臣妾定當謹遵父皇的教誨!”
見沈夢璐鬆了口,明德宗也暗暗鬆了口氣,他已經被那些大臣們鬧得腦袋都快爆炸了,而今總算能過幾天耳根清淨的日子了。
“沐妃,你放心,朕不會讓你等很久的,必然會在一個月內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要將忠勇侯府滿門抄斬,明德宗還需要尋一個合理的藉口,這就需要一些準備的時間。不過未免沈夢璐不安心,明德宗還是開口給出了承諾。
沈夢璐朝明德宗展顏一笑。“父皇金口玉言,臣妾自然放心!臣妾多謝父皇對臣妾的擡愛!”明德宗對自己的偏心,沈夢璐也是心中有數的。不然明德宗大可以對她更強硬。
明德宗也露出了笑容。“沐妃知道朕喜愛你就好了。朕也希望沐妃你不要辜負了朕對你的厚愛,與老四好好過日子,早些爲我們皇家開枝散葉。”
一樁心情了卻,愁心的事情卻還是很多。明德宗巧妙地把話題轉到了朱鄞禎和沈夢璐身上,含蓄地暗示沈夢璐早日打消離開的念頭,安安心心留在朱鄞禎身邊。明德宗相信,有了孩子的牽絆,二人的羈絆會更牢固些!
爲皇家開枝散葉?!沈夢璐的眸光閃了閃,她下意識地咬住下脣,明德宗的意思,沈夢璐聽懂了,可是,卻無法遵從。“父皇,咋們王府有景軒在,已經夠熱鬧了。”
沈夢璐這是拒絕自己的意思?明德宗皺起眉頭,“沐妃,你疼愛景軒,朕理解。不過,還是要多爲自己考慮一下,更何況有了自己的孩子,人生纔算完美。”
明德宗說得十分委婉,沈夢璐扯出一抹縹緲的笑容。“父皇,您覺得臣妾若是懷孕,臣妾的孩子能安然出世麼?就算孩子有機會出世,他又能健康成長麼?”
明德宗濃眉一皺,對沈夢璐這番質疑表示十分不滿。“沐妃說的什麼糊塗話!你與老四的孩子,必然是衆星拱月的天之驕子,朕也必然會給他安排最好的人生,又豈會有不能健康成長的道理!”
在明德宗看來,沈夢璐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她的孩子註定會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身爲嫡次皇孫,他的人生只會無比輝煌。並且只要沈夢璐願意,她甚至可以給她自己的孩子更好的人生,比如說太子,比如說這大明天下……
明德宗覺得,反而是他應該爲景軒擔心一下他的未來纔對!萬一沈夢璐誕下龍子,景軒的地位會不會收到威脅……
可是這件事上,明德宗卻是想錯了。沈夢璐根本不稀罕自己的孩子成爲太子,相反地,她反而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簡單快樂的人生,可以按自己的心意過他想要的生活。
沈夢璐嗤笑一聲,搖了搖頭。“父皇,請恕臣妾無理,臣妾以爲,當皇家的孩子,太辛苦了。臣妾是個自私的人,臣妾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
沈夢璐這是在嫌棄他們引以爲傲的皇室身份!明德宗瞬間惱了,怒喝了一聲。“沐妃,你好大的膽子!”
沈夢璐依舊笑,不過笑容裡卻多了一絲苦澀,“父皇說錯了,其實臣妾膽子一點兒都不大,事實上臣妾膽小如鼠。”
是的,她很膽小,她害怕她的腹中胎兒會遭到朱鄞褶的陷害而沒有出世的機會,她也害怕她的孩子成爲爾虞我詐的犧牲品,她更害怕她的孩子有幸長大成人像朱鄞禎一樣過得那麼悽慘。
“父皇,臣妾多害怕臣妾誕下的孩子,日後會變成第二個鄞禎,那樣,臣妾必然會痛不欲生。”想起朱鄞禎遭受的種種委屈,沈夢璐一顆心不受控制地抽痛起來。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沈夢璐內心對朱鄞禎的感情已經變得十分複雜了。
“沐妃,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四怎麼了?孩子像老四有什麼不好?”生氣啊,生氣啊!沈夢璐居然如此嫌棄他引以爲傲的兒子,明德宗望着沈夢璐的眼眸裡多了幾分責備。
“不好!臣妾認爲很不好!”沈夢璐彷彿沒有看見明德宗的不悅,依舊自說自話。“父皇,臣妾覺得鄞禎太可憐了。”活了三十年,朱鄞禎一直過着違背心意的生活,承受着無法言說的痛苦,卻連真正的快樂都沒體會過,這樣的人生,可悲到了極點!
“沐妃,依朕看來是老四把你chong壞了吧!纔會讓你變得如此無法無天,目中無人!”明德宗是真的動怒了。沈夢璐居然說朱鄞禎可憐,這根本是否定明德宗給予朱鄞禎的人生,這豈能讓明德宗不生氣。
“沐妃,你不要以爲老四對你深情一片,你就可以恃*而驕!朕告訴你,朕可以給老四江山,也可以給他美人。”明德宗怒視着沈夢璐,眼裡是深深的威脅。在警告沈夢璐,朱鄞禎不是費她不可!
沈夢璐略帶訝異地挑了挑眉,然後深深地笑了。“父皇,您給鄞禎的美人從來就不少。至於您的江山,臣妾相信天下有無數人想要,只不過其中沒有王爺。”最想要明德宗這大明江山的,是朱鄞褶纔對!
“你……!”明德宗氣結,可是沈夢璐說的都是實話,明德宗又無法辯駁。
“父皇,不如您放王爺自由好不好?然後把您的江山讓給您最心愛的好兒子好不好?”沈夢璐無視明德宗的怒容,擺出打商量的姿態。
明德宗怒目圓睜,“沐妃,你這話何意?”什麼叫把江山給他最心愛的好兒子,朱鄞禎就是他最心愛的兒子!
“父皇,臣妾的意思是,不如父皇改立恭王爺爲太子吧!如此一來,臣妾也不用再擔心恭王爺爲了奪皇位而傷害王爺和景軒了,而父皇您也不用再擔心大明江山後繼無人了,豈不是皆大歡喜!”沈夢璐望着明德宗,眼裡是一望無際的嘲諷。
明德宗至此才聽出來,沈夢璐繞了個大圈,竟是爲了給朱鄞禎抱不平!明德宗的眼眸暗沉下來,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沐妃,你知不知道,就衝你這句話,朕就可以治你死罪!”
後宮不可干政,連姬皇后都不敢這麼直白地跟明德宗聊改立太子的事,可沈夢璐卻如此大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明德宗眼裡暗潮涌動。
沈夢璐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父皇難道不記得了嗎,父皇曾送了臣妾一塊免死金牌作爲臣妾的大婚禮物!”沈夢璐是個十分惜命的人,沒有後路她又豈會自找死路。
有免死金牌在手,即便是明德宗也不好隨便治沈夢璐的死罪!更何況,除了免死金牌,沈夢璐手頭還掌握着一道蓋了玉璽的空白聖旨!而那道聖旨該怎麼用,沈夢璐心中暫時還沒有底。不過……必要情況下,或許,她可以用那道空白聖旨治了朱鄞褶!
明德宗的眼眸越發深邃起來。“沐妃,朕可以賜你免死金牌,便一樣可以收回來。”
沈夢璐卻是拍了拍藏在胸口的免死金牌,笑着搖頭,“父皇,臣妾手緊得很,到了臣妾手中的東西,臣妾可是斷斷不肯再吐出來的!”免死金牌,那是明德宗給她的護身符啊!沈夢璐又豈會傻到將它還回去。
原本沈夢璐搞不懂明德宗送她這份厚禮的真正意義,不過現在面對深不可測的明德宗,沈夢璐卻是突然明白過來了。明德宗大概是早就預料到了她會有直言不諱的時候,明德宗賜沈夢璐一塊免死金牌,一來是給沈夢璐一個安心,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耿直諫言。二來只怕明德宗是在提防他自己會一時怒火攻心,失去理智治沈夢璐一個死罪。
明德宗一言不發,牢牢盯着沈夢璐毫無畏懼的笑臉,沉默了好半天,明德宗才緩緩開了口。“沐妃,還有句話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倘若明德宗真想對付沈夢璐,那可有得是辦法,何止治死罪一種。
沈夢璐神色未變,“父皇仁善,臣妾相信父皇是捨不得讓臣妾受罪的!”明德宗不會也不敢對沈夢璐怎麼樣的,一來明德宗要考慮到朱鄞禎的心情,二來麼,沈夢璐有手握重兵的安護侯府做靠山,明德宗不得不有所顧忌。更何況,明德宗要是真想治沈夢璐的罪,老早宣人將她拖了出去了,哪裡還會跟她廢話一籮筐。
自己的心思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看透,明德宗暗自惱火了一會兒,這才僵硬着聲音開口。“沐妃你如此聰慧,又豈會說出這麼糊塗的話,將大明江山拱手讓人?”
沈夢璐居然說讓他改立朱鄞褶爲太子,這樣的胡話,也虧得她敢說。任何一個正常女人,都應該幫助自己的丈夫爭取更多才對!可沈夢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這怎麼能不讓明德宗挫敗。
沈夢璐抿脣垂眸,好半天才再次擡起頭來。“父皇,臣妾實在是不忍心,繼續看着王爺深受委屈又默默隱忍,獨自承受痛苦了。父皇,臣妾說的不是胡話,而是真心話。臣妾當真覺得,讓恭王爺繼承皇位,是最皆大歡喜的結果。”
朱鄞褶野心勃勃,除非他死,不然他一日不達成目的,朱鄞禎等人一日不會有安生日子過。朱鄞禎與朱鄞祁兄弟二人雖然已經協商好,兄弟二人做出了明確分工,不過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太漫長,也太艱難了。沈夢璐真心是有些於心不忍了,對朱鄞禎如是,對朱鄞祁亦如是。
在沈夢璐看來,這兄弟二人完全沒有必要爲他們不想要的皇位,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倒不如真如明德宗說的那樣,過的自私一點,依照他們各自的心願過上閒雲野鶴的生活。或許那樣,她和朱鄞禎還能有個美滿的結局。
而朱鄞祁也可以安心養身,或許能夠活到壽終正寢。不然以朱鄞祁的身體狀況而言,即便有閻翀翊極力救治,他也活不過幾年。當皇帝太過勞心勞力了,正常人都能短命十幾年,更別說是朱鄞祁這個病太子了!
朱鄞禎承受的委屈和痛苦,明德宗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在明德宗看來,那是身爲皇子必須承受的一切。在明德宗心中,朱鄞禎必然是要坐上皇位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餓其體膚。朱鄞禎心中所承受的一切,只是爲了他日後能更穩固地坐在金鑾殿那把龍椅上!
不過內心深處,明德宗對朱鄞禎也是心懷內疚的。可是,事已至此,明德宗再怎麼懊悔莫及也已經是枉然了,他能做的,只能盡他最大的努力彌補朱鄞禎而已。更何況,沈夢璐這樣的想法,終歸是太過簡單了些。
沉默了一會兒,明德宗這才眼神平靜地望向沈夢璐。“沐妃,你可知大明律例規定,只有皇嫡子全部喪生或者被廢黜,皇庶子纔有資格繼承皇位?”
沈夢璐點頭,“臣妾知道。”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朱鄞褶纔會處心積慮對付朱鄞祁和朱鄞禎父子。“可是父皇,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墨守成規只會讓人停滯不前甚至畫地爲牢,靈活變通才能不斷進步,找到新的出路。
明德宗被沈夢璐大膽的言辭駭到。“沐妃,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老祖宗訂下的規矩,朕豈能胡亂改動?”再說了,這要是每一屆皇帝都不遵祖訓,擅自改動規矩,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