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從逸蘭處心積慮的哭訴之中,沈夢璐卻意外地聽出了幾分端倪。
逸蘭在提到那個被尉欣妍害小產的孩子時,都屢次將景軒喝那個孩子相提並論,而沈夢璐注意到,逸蘭每一次提到景軒時,臉上都會不自覺地出現一種很古怪的表情,那是一種無意識的嫉恨和不甘心。
逸蘭在嫉妒天之驕子的景軒能受到所有人的恩chong,在憤怒自己的孩子卻連存活於世的機會都沒有。
逸蘭這樣細微的表情變化,卻引起了沈夢璐的注意。她一直在尋找給景軒下血蛭的人,也一直沒有找到頭緒。可這一刻,沈夢璐卻突然茅塞頓開了。
血蛭這種東西,比毒藥還隱晦,比毒藥更令人難以察覺。血蛭的存在,並不會給人造成多大的痛苦,只會破壞人體免疫力,讓人在無形之中變得體弱多病,不斷憔悴,在憔悴中慢慢走向死亡。這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給景軒下血蛭的人,似乎很享受看景軒受痛苦的過程。如此一來,那下血蛭的人必然在沐王府之內,並且是一個能與景軒親近的人。因爲那樣的人才能近距離觀察景軒的痛苦。
而逸蘭和雲璃,在姬文華在世的時候,就與景軒十分親近!
本來沈夢璐也並不確定血蛭一事是逸蘭做的,畢竟根據一個人的表情來定罪太過草率了一點。可在逸蘭主動提到尉欣妍給景軒下毒一事的時候,沈夢璐卻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所以她纔會突擊質問逸蘭爲什麼給景軒下血蛭。逸蘭臉上的錯愕和慌亂,證實了沈夢璐的猜測。
如果說逸蘭給尉欣妍下的毒不是七七散,那麼沈夢璐或許還會以爲逸蘭給景軒下血蛭只是出於扭曲的嫉恨,可是七七散,卻讓沈夢璐意識到,逸蘭的行爲並不是個人意願那麼簡單。這一系列的事件,又是一個精心策劃的計謀。
幕後主使是誰?逸蘭卻是寧死不肯說!剛抓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沈夢璐的壞心情可想而知。可是,眼前的朱鄞禎卻讓她本來就不愉快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
朱鄞禎面上有些訕訕然,“娘子,我只是想找出真.相,並沒有質疑你的意思。”
“有沒有質疑,你心裡清楚!”沈夢璐不客氣地回了一句,“朱鄞禎,你身邊那些女人才是參與者和知情者,你跑到我這邊來尋找真.相是不是太可笑了一點?”
面對沈夢璐的怒氣,朱鄞禎有些心虛,也有些焦急。“娘子,逸蘭小產的事情,我可以解釋。”
“不需要!”沈夢璐直接打斷了朱鄞禎,“朱鄞禎,我能不能拜託你,管好你自己的女人!我實在沒有精力再來應付你那些*債了!”
這句話,沈夢璐說得十分疲憊,也十分無力。姬文華,尉欣妍,逸蘭,朱鄞禎身邊的女人,一個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可是除了她們,朱鄞禎身邊還有那麼一羣鶯鶯燕燕,而誰也說不準這逸蘭是不是最後一朵白蓮花。
沈夢璐突然就覺得有些疲憊了,她越來越發現,橫亙在她和朱鄞禎之間的問題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沈夢璐原以爲,在這個沐王府,她需要收拾的女人就尉欣妍而已,可現在……
沈夢璐扯了扯嘴角,她已然沒有勇氣再去碰觸朱鄞禎的*債了, 她也實在沒有力氣去看朱鄞禎那些女人們,一個一個擺出爲愛受傷的嘴臉了。朱鄞禎的多情和無情,沈夢璐突然都不想知曉了。
朱鄞禎的神情十分複雜,沈夢璐眼裡的黯然和疏離,令他的心如刀割一般難受。娘子,我唯一在乎的女人只有你,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也只有你。這句話哽在朱鄞禎的嗓子口,久久說不出來。
朱鄞禎沉默了一會兒,才聲音低沉地開口。“娘子,我知道了。逸蘭這件事情,我會仔細調查清楚的。至於尉欣妍,不知道娘子你準備怎麼處理?”正如逸蘭說的那樣,尉欣妍纔是真正該死的那個。可是,沈夢璐居然大費周章將她救回來。
“娘子,我之前留着尉欣妍,並不是不想爲景軒報仇,只是當時時機未到。現在,娘子已經無須有任何後顧之憂了。尉欣妍已經不值得娘子費心了。”朱鄞禎怕沈夢璐是如他那樣顧忌到朱娉婷和尉家人,而放過尉欣妍。
沈夢璐揚了揚眉。費心?她纔不會爲尉欣妍費心。“等等看吧,等查清楚尉家人的所作所爲,到時候再一起處置吧!”
朱鄞禎皺了皺眉,“娘子,其實,你根本無需費勁救回尉欣妍。即便尉欣妍死了,我們要追究尉馳鴻夫妻的責任,一樣可以。”
在朱鄞禎看來,讓尉欣妍多活一天都是太便宜她了!尉欣妍早該死了!
沈夢璐垂下眼瞼,她就是不想太便宜尉欣妍,纔不讓她這麼輕易就死去。就讓尉欣妍好好嚐嚐那巨癢和劇痛的雙重摺磨吧!她保證,接下來幾天,尉欣妍只會生不如死,恨不得一死了之!
不過,說到尉欣妍中毒一事,沈夢璐倒是有話想問朱鄞禎。“朱鄞禎,尉欣妍中毒的事,你爲什麼要隱瞞我?”
朱鄞禎的呼吸一窒,有些不自在地躲開沈夢璐能穿透人心的視線。“我是不想讓娘子操心,再說尉欣妍本來就該死。”
沈夢璐冷笑一聲,望向朱鄞禎的眼眸冷了幾分。“你是不想讓我。操心,還是自以爲是地想幫我省心?或者說是自以爲是地想助我一臂之力?”
“娘子,我……”朱鄞禎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辯解。他承認,他不讓付博文張揚尉欣妍中毒一事,是有原因的。那就是……
“朱鄞禎,你不是一直沾沾自喜,覺得你很瞭解我。你難道真的以爲那毒是我下的嗎?”沈夢璐自認爲對朱鄞禎的瞭解不夠多,可是朱鄞禎什麼心思,沈夢璐轉兩個彎卻都能猜個*不離十。
朱鄞禎會交代付博文對她隱瞞尉欣妍中毒一事,原因只怕只有一個,那就是朱鄞禎以爲毒害尉欣妍是沈夢璐的主意,所以他才這麼積極地想幫沈夢璐完成心願。
“朱鄞禎,是你突然變蠢了,還是你覺得我是那麼蠢的人?”沈夢璐忍不住加重了語氣,有些有些火氣上揚。她要處置尉欣妍的方式有千千萬萬個正當的理由,她又何故再偷偷摸摸做出下毒的事情?
朱鄞禎有越發心虛了。他現在知道了,確實是他比較蠢,所以他纔會一次又一次誤解沈夢璐的心意,一次又一次惹沈夢璐傷心失望。
“娘子,是爲夫自以爲是了,對不起!”除了道歉,朱鄞禎不知道還該說什麼。
又是對不起!沈夢璐的心裡除了深深的失落,還產生了一絲反感。“朱鄞禎,你不是自以爲是,你只是不信任我而已。你也不用對我說對不起,因爲你沒有對不起我。”
朱鄞禎所做的一切,出發點都並沒有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爲沈夢璐考慮。可惜的是,因爲朱鄞禎對她的不信任,他的種種行爲,都像是一種諷刺。
不被信任的愛情的可悲的!朱鄞禎再愛她又怎樣,跟他無形的傷害相比,他卑微的愛情已經食之無味了。
“娘子,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只是……”朱鄞禎想要爲自己辯解,卻發現自己長了一張笨嘴。
“只是什麼?”沈夢璐挑眉反問。“你只是知道我派人給尉欣妍送安神湯,就以爲我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用安神湯來替景軒報仇是嗎?”
“娘子……”沈夢璐的敏銳和洞察令朱鄞禎有些愕然,原來他們之間,竟是沈夢璐對他的瞭解更多。朱鄞禎扯出一抹苦笑。“娘子,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沈夢璐搖搖頭,無限惆悵地開口,“朱鄞禎,你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相反的,需要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我只是很遺憾,我不是那個能讓你全心信任和依賴的人!我只是感到很抱歉,沒能成爲你堅實的後盾,令你安心,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沈夢璐自責的嘆息,讓朱鄞禎的心都扭成了麻花。“娘子,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自以爲是,是我太霸道專橫,是我將娘子想得太嬌弱,娘子,請你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好嗎?”
朱鄞禎軟下嗓音,低聲下氣地懇求到。原先,朱鄞禎從來不覺得自己處於保護沈夢璐的目的,而對她隱瞞有些事情,是不正確的做法。可是,現在朱鄞禎終於知道了,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的娘子從來不是溫室裡的小花,經不起風吹雨打,不需要他小心翼翼的呵護。相反的,他的娘子卻可以坦然接受風雨的洗禮,她需要的是他全身心的信賴和依靠。他的娘子也不是隻會躲在他身後尋求庇佑的弱女子,相反的,他的娘子是能和一起他並肩作戰,甚至爲他提供避難場所的女強人。
朱鄞禎習慣了獨自作戰,也習慣了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去保護他愛的人。朱鄞禎現在才知道,他與沈夢璐之間,需要磨合的地方還太多太多。朱鄞禎現在才知道,在愛情這條道路上,他還有很多學分要修。而他最先都要學習的就是愛與被愛,需要與被需要。
機會,向來是要靠自己創造的,而不是靠別人給的。
面對朱鄞禎充滿期待的殷切眼神,沈夢璐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轉頭避開了朱鄞禎的視線。“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兒。”
沈夢璐用下逐客令的方法來回答他的問題,這意味着什麼?朱鄞禎的眼裡的光芒急劇幻滅,他難道真的要失去沈夢璐了嗎?可是這叫他怎麼能甘心呢?他要多努力,才能學會放手呢?
不行的,他不能失去沈夢璐的!他也是不肯放手的!總會有辦法留住他的娘子的!
“娘子,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答應不答應,我都不會放你走的,你就做好覺悟吧!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的努力和進步的!”朱鄞禎捏緊拳頭,沉聲放話。
沈夢璐眼眸一暗。“朱鄞禎,腿長在我身上。我若執意離去,即便你砍斷我的雙腿,也是留不住我的!”
“你爲何非要如此?”朱鄞禎終於受不了了,他伸手握住了沈夢璐的雙肩,眼裡是無法掩藏的痛苦。“娘子,我知道我有許多不足的地方,我也已經努力在改了,爲什麼娘子你卻能這麼狠心,非要棄我而去?娘子你,難道對我的感情當真那麼淺薄嗎?”
沈夢璐的堅定和冷漠,真心要讓朱鄞禎崩潰了。朱鄞禎無法理解,爲什麼尉欣妍對別人都可以如此寬容仁慈,對自己卻始終那麼狠心。因爲愛,所以寬容!
可是沈夢璐表現出來的種種苛刻和冷漠,卻讓朱鄞禎忍不住開始懷疑一件事情。沈夢璐,當真愛過他嗎?還是說,一直以來,沈夢璐嫁給自己,完全只是出於無法抗旨的妥協而已?
“娘子,你……”有愛過我嗎?這樣殘忍的問題,朱鄞禎始終無法問出口。
朱鄞禎的痛苦,令沈夢璐無比揪心。心痛,再一次無邊蔓延開來。
沈夢璐垂下眼瞼,隱藏好了眼底的情緒,語氣平板地開口,“朱鄞禎,我本來就是個涼薄的人。”
對朱鄞禎感情淺薄嗎?其實不然。恰恰相反,就因爲愛得太深,所以才傷得太重。沈夢璐漸漸開始發現,在她指責朱鄞禎不懂愛的同時,其實她一樣不懂愛如何愛人。
不得不承認,在愛情面前,沈夢璐是個無比自私的人。在愛情面前,她始終學不會大度容人。
“朱鄞禎,不想再相互折磨了。我們各自可以過得更好的!”這是沈夢璐的真心話,兩個各自強勢,又都不懂愛的人湊到一起,只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沈夢璐不希望她和朱鄞禎之間淪落到那樣的地步。
折磨?!朱鄞禎猛然握緊拳頭,在沈夢璐心裡,和他在一起是受折磨嗎?這樣的認知,令朱鄞禎頓時怒火攻心。“娘子,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放你走的!就算是折磨到死,我也不會放你走的!你趁早死心吧!”
“朱鄞禎,你這是何必呢?”沈夢璐滿是嘆息。繞了一個大圈,他們之間再次回到了將針鋒相對的地步。沈夢璐的心裡空落落的。“朱鄞禎,你不要再浪費無謂的心思在我身上了。有時間,你不如想想怎麼找出罪證,替你的兒子報仇吧!”
沈夢璐已經徹底沒有了與朱鄞禎談話的心情,說完這句話,再次語氣強硬地對朱鄞禎下起了逐客令。
朱鄞禎望着緊閉的悅夢宮殿門,這下子,卻是連苦笑都擺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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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沐王府回來以後,尉妘妗原本就因小產未愈而虛弱的身子變得越發虛弱了,直接臥病不起,連下chuang的力氣都沒有。可是,尉妘妗卻拒絕吃藥和治療,陷入了一種消極的狀態。這是尉妘妗的反抗!
朱娉婷望着尉妘妗蒼白的臉蛋,除了滿溢的心疼,還有深深的無奈,以及無法訴說的憤怒。“妗兒,你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
終於,在尉妘妗再一次將藥汁打翻後,朱娉婷再也忍不住了。
尉妘妗擡頭望了朱娉婷一眼,“我要見殿下!”
自從朱鄞祁被關進宗人府之後,尉妘妗就再沒見到過朱鄞祁。我要見殿下,這句話,自從尉妘妗從沐王府回來以後,就已經重複了無數遍,可是每一次,都遭到了朱娉婷義正言辭的拒絕。
“那樣的負心人,還見做什麼?”朱娉婷氣不打一處來,這尉妘妗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她明明已經對朱鄞祁死了心了,不知道爲什麼又開始死灰復燃了。
負心人?尉妘妗有些嘲諷,“母親,我與殿下,到底是誰負的誰?”
朱娉婷的眸光閃爍了下,沒有回答尉妘妗的問題。“他害你小產,傷害你的骨肉,你居然還對他念念不忘,本宮看你真是腦子壞掉了吧!”
談到那個小產的孩子,尉妘妗的眼裡的嘲諷更深了。“母親,小產一事殿下當真有錯嗎?我小產一事,當真應該追究殿下的責任嗎?母親你,借女兒短命的胎兒彈劾殿下,當真是疼愛女兒,想爲女兒出頭嗎?”
朱娉婷被尉妘妗譏誚的眸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尉妘妗每一句問話,都令朱娉婷有種脊背發寒的感覺。“妗兒,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尉妘妗不答反問。“母親,女兒應該知道什麼?母親你到底又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在瞞着女兒?”
朱娉婷不自覺地嚥了咽口水。“妗兒,你要相信母親,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早在沐王府時,尉妘妗古怪的行爲,就讓朱娉婷覺得她很不對勁,那時朱娉婷就懷疑,尉妘妗怕是已經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現在,面對這樣反常的尉妘妗,朱娉婷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爲我好?”尉妘妗聞言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下來。“母親,您彈劾女兒的夫君,將女兒軟禁在這東宮之中,不讓女兒見自己的夫君,這些都是爲女兒好嗎?”
朱娉婷的眼眸冷了下來。“只要你聽母親的,你一樣可以繼續當你太子妃,一樣可以有機會母儀天下。”
尉欣妍嗤笑一聲,“母親就是這麼安排的嗎?當初母親讓女兒嫁給太子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說的。可是母親,太子一旦被廢,您讓女兒這個廢太子妃如何母儀天下呢?”
朱娉婷冷睇了尉妘妗一眼,“只要你想,總是有辦法的!”朱娉婷相信尉妘妗明白她的意思,對於尉妘妗這種故作不懂的咄咄逼人感到十分不悅。
尉妘妗笑,“母親,不管您有什麼好辦法,女兒都奉勸您一句,別把女兒的價值看得太高。免得您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朱娉婷所謂的辦法是什麼,尉妘妗當然知道。朱娉婷居然押注到朱鄞褶身上,這讓尉妘妗覺得無比可笑。朱鄞褶是什麼人?那是一個比狼還兇殘的人!
“母親,朱鄞褶不是什麼善良之輩,您最好不要與他狼狽爲殲了!”尉妘妗不想再跟自己的母親打啞謎,直接開口將話挑明瞭說。“朱鄞褶看中的只是您手上的勢力,一旦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那麼您和父親,都會成爲他的眼中釘的。”
“你懂什麼!”朱鄞褶是什麼爲人,朱娉婷自然瞭解,可是她卻有把握,讓朱鄞褶永遠和他們統一戰線。不過前提卻是,她這個愚癡的女兒能配合自己!“妗兒,你不用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你眼下要做的就是乖乖吃藥,乖乖養病,趕緊養好身子。母親向你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的人生會煥然一新的!”
尉妘妗眼神一暗,她的母親一如既往地獨斷專行,我行我素。“母親,女兒不需要什麼新的人生,女兒只要女兒的夫君,女兒只要殿下。”
朱娉婷的臉色陡然一沉,語氣也變爲凌厲。“你與朱鄞祁的孽緣早該斷了。你趁早忘了他吧,不要再執迷不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