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更漏聲傳來,楚離天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瞥了一眼旁邊的更漏,揚聲對外面服侍的下人說道:“進來吧。”
隨侍掀了門簾布,走了進來,低頭恭敬地說道:“皇上,林旭林俸祿在外面求見,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楚離天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問道:“讓他進來吧。”
隨侍連忙去請了林旭進來,皇上的聲音分明帶着幾分心情不好的意味,他服侍楚離天多年,看出這點事情還是可以的,於是更加地小心翼翼了起來。
而林旭終於等到了皇上的召見,一進來,剛跪下,抱拳,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到書桌後面的楚離天說道:“起來吧,不用多禮了。”
“謝皇上。”林旭一愣,而後連忙謝恩,起身站好。
隨侍在一旁給楚離天換了新的一盞茶,然後安靜地退了下去。軍隊的前鋒大半夜來找皇上這個監軍,想必是有大事要商談,雖然一開始林旭本沒有顯露出特別緊張的意思,但是隨侍還是明白得很,這種時候他們這種做下人的,就不應該還站在大帳內,否則有的時候恐怕就直接招惹了殺身之禍。
瞥了一眼大帳內的椅子,楚離天淡淡地說道:“林俸祿,先坐下吧。”
林旭雖然對眼前的皇上的態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還是謝了恩,在下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方纔下面的人說,林俸祿一個多時辰之前就已經在外面想要求見朕,怎麼不早點讓下人通傳一聲,林俸祿也就不需要在外面等這麼久了。”楚離天看着林旭,出聲問道,語氣中帶着似有似無的沉色。
林旭張了張嘴,剛想回答,又突然像是想起什麼,連忙站起身,抱拳,說道:“回皇上的話,微臣找皇上也並不是有特別緊急的事情,又聽方纔的公公說皇上正在忙,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微臣身爲臣子,等皇上等上一個時辰而已,並不算什麼。”
看着林旭一本正經的模樣,楚離天突然輕笑了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林旭,你現在這一套,是你的父親教給你的吧?”
林旭愕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皇上,有些不解地問道:“皇上,您這話是……”
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楚離天依靠着背後軟軟的靠墊,看着眼前的少年,嘴角帶着笑意:“你父親林則就是這麼一副模樣,事事都戰戰兢兢,在朕面前說一句話,也要先行一個禮。”
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林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皇上聖明,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住皇上。出門之前,父親再三叮囑微臣,要微臣處處注意禮節,切切不可忘記。”
楚離天把玩着腰際的玉佩,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的父親克己守禮,在朝中實屬難得,但時時刻刻守着禮節,的確是端莊穩重,然而難免與朕之間失了幾分知心。”停了停,楚離天擡起眼,望着林旭,別有深意地說道:“林旭,你們林家滿門的忠君之臣,但有的時候,若能夠明瞭朕的心意,倒也不必時時刻刻拘泥於那些規矩
。”
林旭有些驚愕地看着眼前的楚離天,他自然聽得到楚離天說這些話是在籠絡他,可是他不明白,爲什麼皇上要這麼做?
楚離天低笑了一聲,又出聲問道:“怎麼?你是覺得朕突然說這些話……很奇怪?”
“不!微臣不敢!”林旭有些慌亂,連忙說道,“微臣只是……只是……”
“只是不明白……朕爲什麼突然會說這些話,是嗎?”楚離天倒是也並沒有因爲林旭的遲疑而惱怒,反倒是輕笑了一聲,“有些事情,其實你也沒有必要非得明白。”
林旭年輕的腦袋終於轉了過來,連忙跪了下來,朝着楚離天抱着全,鄭重其事地說道:“陛下天縱英明,微臣自然是忠於陛下的!”
楚離天淡淡地說道:“你先起身。”
看着林旭起身,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楚離天繼續說道:“此次出征北祁國,林旭,你覺得朕爲何要這麼做?”
林旭有些躊躇地看了看楚離天,從他的眼睛裡面看到了鼓勵,纔出聲說道:“北祁國,顧名思義,處於大陸的北方,雖然每年的氣溫比安陵國要低許多,但是大部分地區還是雨水充足,水草肥美,特別適合圈養牲畜,以及……戰馬。”
又看了看書桌後面坐着的皇上投過來的讚賞的眼神,林旭心裡的底氣更加足了起來,繼續說道:“北祁國雖然得天獨厚,氣候適宜,各種資源都十分充足,但是畢竟地處平原,一馬平川,易攻難守,加之北祁國皇上昏庸,皇室之間的鬥爭不斷,早就引起了國內百姓們的不滿,民心盡失。經過了幾十年的耗費,北祁國國內的兵力其實早已經是如同虛設,兵將也都被昏庸的國君或斬殺或流放,在這個時候,皇上出兵攻打北祁國,正是最佳的時機。”
楚離天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看着林旭,問道:“最佳的時機?爲什麼會這麼想?”
林旭越說越順溜,神色飛揚:“將士心寒,民心盡失,而安陵國上下卻是一派國泰民安,以上天受益安陵解救百姓之名出兵,大軍所到之處,北祁國百姓無不歡欣鼓舞,幾欲列隊相迎,只這一項,便是得了民心。”
說完,林旭才覺得有些不安,連忙望向了楚離天,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楚離天頷首,眼神中滿是讚賞:“你倒是說得不錯,將形勢分析得十分透徹。只是……”停了停,楚離天話鋒一轉:“……只是林旭,你還沒有說出來朕攻打北祁國的真正用意。”
“微臣愚鈍。”林旭皺了皺眉頭,卻只能夠無奈地承認,“還望皇上指點迷津。”
楚離天輕笑了一聲,說道:“有些話,其實沒有必要其他人來告訴你。林旭,你只需要記得今晚朕所說的話,至於朕的心思,你大可以回去之後,再慢慢琢磨,這個並不急於一時。”
林旭連忙抱拳,行禮,說道:“是,微臣遵命
。”
就像是纔想起來的一樣,楚離天突然問道:“對了,方纔你求見朕,可是有什麼事情要稟告嗎?”
林旭這纔想起來自己今晚求見皇上的原因,連忙說道:“回皇上的話,皇上之前吩咐微臣調查的事情,已經有些許眉目了,微臣特地來向皇上稟告。”
“好在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林旭,以後你要是什麼事情都能夠拖了這麼久纔想起來,那恐怕朕就算是想重用你,也不得不慎重考慮一下了。”楚離天似笑非笑地說道,臉龐在燭火的照映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林旭有些發呆地看着楚離天燭火後面那張俊美的臉龐,好一會兒才聽出楚離天話裡的意思,連忙又是一跪,抱拳,沉聲說道:“微臣必定誓死追從皇上,絕不會有二心!”
楚離天勾起了嘴脣,輕聲說道:“起來吧。”
大帳外天空,夜漆黑如墨,而月皎潔如玉,逐漸西斜。東方,緩緩地泛着白,夜晚即將過去,黎明即將來臨。
在與另一位差不多品階的武官共用的大帳中,林旭躺在自己的牀鋪上,睜着雙眼,沒有點燈,在黑暗中陷入了沉思。
他已經回到了大帳許久了,卻一直沒有入睡,一直在不斷地回想在大帳中,皇上所說的那些話。
林家忠心護主,雖不能夠說全族的人都是上進之人,但是林旭卻能夠打包票,他林家的人絕對不會背叛楚離天這個安陵國國君的!
也正是因爲這樣,今晚在大帳中,楚離天突然說出那些籠絡的話,才讓林旭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如果說楚離天是因爲不相信他父親林則這個兵部尚書,就不會與自己說這些話,但如果是信任林則,又怎麼會多此一舉來籠絡作爲林則兒子的自己呢?
翻了一個身,耳邊是另外一張牀上那個武官沉睡時發出來的呼嚕聲,林旭眉頭微微地皺起,繼續琢磨楚離天今晚所說的話。
楚離天說:“林旭,你只需要記得今晚朕所說的話,至於朕的心思,你大可以回去之後,再慢慢琢磨,這個並不急於一時。”
任命國師,拜入國師門下,修習法術,又施行新政,還出兵攻打北祁國,卻並不只是因爲北祁國已經是強弩之末,楚離天的一切做法,都讓林旭有些捉摸不透。
林旭向來是少年心性,熱血男兒,在這之前,他只知道楚離天這個皇上天縱英明,是一個值得追從的皇上,並沒有太多的困擾。
可是今晚在大帳中的楚離天,說的那些話,讓林旭內心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想着想着,睡衣終於襲來,林旭有些招架不住,逐漸地陷入了昏暗之中。臨睡去之際,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皇上如此處心積慮,恐怕不只是爲了一個北祁國這麼簡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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