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這麼一走,嫣然的確會因她受罪,這世上能讓人不死卻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而且這劉氏權勢也不容小覷。見費了這麼大工夫都沒抓着自己,這劉氏指不定真爲泄憤而將嫣然給殺了。
清歌想了又想,手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聽說你是被爹孃賣給伢婆子,又在九歲那年被賣進了相府,是麼?”
嫣然不明白爲何小姐突然問起這件事,心頭一酸,輕輕點了點頭。小時候家裡實在太窮,一家人都要餓死了,爹孃不得已只好將我賣了換口糧食。”
牀邊突然有了腳步聲,伴着寒冷的風吹進清歌的耳朵裡,她面色一變,拿起包袱抓起嫣然的手,飛快地出了門。將門緊緊關好,清歌壓低了聲音,看進嫣然那雙無措的眼睛裡:“你隨我先逃出相府,其他事情先不用考慮!”
之前她想將嫣然送到侯府避難,可是以外祖父的性子,定然就不讓她離開了。若是她一時累及侯府,那纔是真的完了!清歌飛快地跑到院子牆角,讓嫣然站在自己的背上,可是嫣然眼淚橫流,怎麼說都不肯。
直到他們遠遠聽見屋子的門被撞開了,嫣然這才一咬牙就踩着清歌的背翻過了牆。
清歌聽到牆對面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就將包裹扔了出去,攀爬了還一會兒,才翻了出去。嫣然的身子一閃,就爲清歌墊在了地上,兩人都是驚呼一聲。
渾身都疼,清歌咬牙切齒地看了相府院子外的牆,拉着嫣然飛快向巷子裡的最深處走出。
在清歌的記憶中,巷子裡的最深處只有一羣乞丐落腳,而且個個都是老弱病殘。只要他們裝扮地狼狽一些,就能平安地躲過劉氏的追查。等天色一黑,她們就帶着包袱遠遠離開,總好過被困在別院鬱郁終生。
走到泥濘的巷子深處,清歌將衣裳撕開了一些邊邊角角,又在地上打滾了一圈。
嫣然驚呼一聲,小姐這模樣連她都要認不出來了,整個人又黑又髒。可不等她拒絕,她就被清歌拉倒也滾了一圈。
嫣然眼睛瞪了很大,還想說話,被清歌緊緊捂住了。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她拉着嫣然站了起來,又將包袱塞進了寬大的袖口。
還沒走幾步,就有幾個乞丐走了過來,打量了她們一會兒。爲首的老乞丐粗聲粗氣問道:“你們是新來的?”
清歌垂着頭,壓低了嗓音聽着極爲像個男子,“是的,我們不懂規矩……”
老乞丐的手在清歌腦袋上拍了一下,朗聲說道:“那你們就在這裡不要往裡頭走了,這裡是咱的地盤,你們新來的晚上在這地兒守夜知道麼?”
這正中清歌下懷,可她猶疑再三才無奈地答應了。目送老乞丐們往巷子更深處走去,清歌緊緊捏着的手輕輕鬆開,嫣然這才輕輕吸了一口氣。
方纔老乞丐走來時,那一身的臭味讓她險些叫出了聲,還好小姐及時掐了她手心一把。雖然疼,也總比被發現她們是女子好……
清歌看透了她的心思,拉着她坐到了角落,再也沒出聲。
盯着巷子外無數的侍衛走過,清歌的
心突然平靜了。她換上了淺淺的笑,與安然一直等到了天黑。
從包袱裡取出了一張地契,清歌鄭重道:“嫣然你不適合相府的生活,這裡明爭暗鬥,我護不了你。其實你也知道,如果你因爲我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逃出來,你日後就在農莊裡好好享清福,農莊裡有十幾畝良田,還有一家農戶會照顧你。”
嫣然眼淚早已落下,緊緊抓着清歌的手往外走,她泣不成聲:“小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你也知道,你會拖累我。”這句話雖然無比傷人,可是清歌不得不說。跟着她,註定九死一生,這輩子手裡都會沾滿鮮血,而嫣然心思太過純良。
她這輩子活着的唯一意義就是報仇,保護愛護自己的人。清歌微微一笑:“你不必擔心,我會去看你的。”
嫣然還想說話,可是看見清歌眼裡的堅持,也只能垂下了頭。
清歌如釋重負,將包袱裡的一張地契和一張銀票遞了過去:“地契就在城郊,走半個時辰就能到,你要小心將東西都藏好了,財不能外露!”
將手中的賣身契拿出來又放了回去,清歌無奈道:“你的賣身契先存放在我這裡,日後有機會我會還給你,以免你被誰抓了去再度成爲丫鬟。”
沒想到小姐對自己如此寬厚,連自己的後路都想好了,恐怕不是今日纔有的想法,還不知何時就爲她打算了!心裡一暖,嫣然不由地勸道:“小姐,這相府裡的日子表面看着光鮮,其實內裡早已爛透。這麼多年來,你吃了這麼多苦,不如就就回侯府過一輩子吧……”
清歌知道這丫鬟是關心自己,上輩子這輩子,自己已經欠了嫣然兩條性命,她不能不爲嫣然做打算!
打斷了嫣然的話,清歌將一個包袱並兩封信給了嫣然,鄭重地囑咐道:“這封黑色的,等你在農莊安頓好了,讓一個可靠的人按照信裡的地址送到一個寨子那裡。還有另一封看着普通尋常的信箋,你保證了自己的安全後,親自送到定遠侯府上。”清歌眨巴了眼睛,重重抱了嫣然一下。
“保重!你趕緊離開,注意避開相府和官兵,假裝乞丐一直走到農莊再休息!而我的事情,我自會安排!”清歌的話剛說完,身子就扎進了滾滾的人潮裡,車水馬龍,熱鬧至極,嫣然卻是再也找不着小姐了。
在人潮裡穿梭着的清歌無數次地想着究竟能去哪裡安身立命,排除了侯府、郊外的一些農莊、寨子,她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那就是,山崖下,第一次險些丟了命的那個山崖。
至少,那裡十分清淨,旁人找不到她。她可以在不讓外祖父名譽受損的情況下,躲個十分半個月,也順帶着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怎麼走下去。
趁着天黑,清歌拄着隨手拿的一根木棍,慢慢往前走。
一瞬間,清歌腦海裡轉過無數個想法,景王已經回了京城,那山崖距離京城有數十里,他不應該會在萬衆矚目之下回山崖之下。如果他不在,她一個在溫泉那裡才能安心,否則再度被質問,無論她怎麼解釋都沒有用處。
一路上,清歌又渴又累,好不容易走到了山崖那裡。左右看着無人入境,清歌飛身跳下山崖,四處觀望着,就擔心一時不慎有個閃失。
一直到摔進了溫熱的泉水裡,清歌才滿足地喟嘆一聲。一晚上身上都黏着又溼又髒的水還有垃圾,渾身上下都是異味,這會兒脫了衣裳,清歌渾身舒爽,跳進溫水裡自在遊動。
遊動了會兒,清歌身上的泥土還有垃圾全部都洗去了,黎民的第一縷陽光傾瀉下來,她望着如藕一般的手,輕輕笑了開來。
前世,她在宗人府最骯髒的監牢裡,見雲玲瓏過來看望。雲玲瓏笑得十分得意,踩着她的手指叫人一根根給拔了指甲,還笑着說她不配擁有這麼好的手。
又遊了一會兒,清歌上岸打算將衣服拿到水裡洗乾淨。陽光將谷底照得十分清晰,清歌一眼就看見了岸邊上有人,她一把抓起衣服就再度回了水裡。
何方肖小?清歌心頭凍得滲人,這谷底旁人是不敢下來的,現在怎麼多了個人!而且方纔自己沒穿衣裳,不會兒被看光了吧?
拿出匕首和淬了毒液的銀針,清歌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個身影。
竟然是景王歐陽少卿!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穿一身玄色羅衣,頭髮以墨玉束起,身上一股不同於往常的濃重藥香。這香氣,清歌再熟悉不過了,是子米花!這種藥尋常時候能幫人剋制身體上的疼痛和神經上的崩潰,可是一旦服用時間長了,人就會迷戀上這子米花。只要上癮了,不出一年時間,這人就會形銷骨立,一命嗚呼。
更爲可怕的是,服用子米花的時候,人的神智不清不楚,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一切只能憑着本能去做!
看着歐陽少卿如玉光滑的皮膚,清歌皺了眉,這個人看着不像是已經上癮了,反而像是接觸這子米花不久,身體被掏空了。現在看來,他似乎是昏迷了。
而他一身衣裳都是水漬,也許是從泉水中上去,又摔倒了。清歌將衣服緊緊地合在一處拉上,這才步步走到歐陽少卿身邊,手指剛搭在他的脈搏上,清歌的臉色沉了下去。
他不知中了什麼毒,這毒少說也潛伏了十幾年。細細計算,他才幾歲的時候就中了這毒,誰能對一個孩子下毒?
清歌將他的衣裳全部扯開,現在當務之急是將爲他取暖,他現在因爲寒氣入體,子米話的毒性也顯露了出來,整個人的神經狀態很不穩定!若是尋常倒也罷了,現在他就在她面前,總不能見死不救。
好不容易將他衣裳全部脫掉,清歌無奈地拖着歐陽少卿往泉水裡去,一同沉入了水中。
這人……太沉了!看着纖細頎長的身子,沒想到也不輕啊!
實在拎不動,清歌只好抱緊了歐陽少卿,感受他的心跳和堅硬的胸膛。過了好一會兒,歐陽少卿的體溫回升了不少,清歌才鬆了口氣。
可是下一瞬,她就被掐住了喉嚨,歐陽少卿的眸子如鷹一般銳利,清歌呼吸一窒。
歐陽少卿失了神智!子米花控制着他,讓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