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山輕輕眯起眼睛,勾起嘲諷的脣角:“呵呵,你說笑了。”
自家女兒自己最清楚,什麼樣的性子他也明白,雖然是狠毒了一些,可就從遲遲沒有動他來看,也是個有婦人之仁的蠢貨。
於是他笑得更加冷厲了,甚至開口威脅:“如果你要我的命,那這輩子都別想知道你孃親臨終前說了什麼,她可是死都要求我幫她轉達呢!”
“喔?”清歌搖了搖頭,攤開掌心道:“孃親說了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已經不重要了。你以爲我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麼?逝者已逝自當安息。”
這話聽着可耳熟了,雲青山想着就按住了隱隱發痛的頭,悶聲道:“這話倒是熟得很,你從哪兒聽來的?”
清歌揚眉:“劉氏啊!”
死前苦巴巴地求她不要傷害雲玲瓏,甚至是在神志不清人將死的時候,在萬蛇窟裡掙扎尖叫的時候,她心心念唸的竟然是雲玲瓏。原本以爲雲玲瓏只是劉氏的一枚棋子的清歌不知該說什麼,一個孃親的心思大抵都是顧着親生骨肉的吧?
而她也不是不想知道秦婉臨終前說了些什麼,只是她知道如果一退縮,這雲青山就像打不死的百足之蟲一樣,叫人厭煩,而且他很擅長得寸進尺。
清歌並未再開口,目光留在牆角的鼠洞上,老鼠瑟瑟發抖,囚牢的陰寒讓他們無法抵禦,這種時候他們緊緊縮在一塊兒還是不夠暖和,就連覓食這種基本的事情他們都不關注了。
反觀雲青山卻是梗着脖子,一個勁兒地抽寒氣。
原來,心腸再冷硬的人都是怕冷的。
我拍了拍手,對積極衝進來的獄卒吩咐:“將雲相送進冰窟裡頭,沒有本宮的吩咐絕不可擅自放過!”
兩個獄卒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押着人走了。
雲青山幾乎是瘋了一樣地要往回走,奔到清歌面前,只可惜獄卒目前只認得清歌一人而已,什麼丞相什麼朝廷重臣,都不過是他們長樂郡主的一個東西而已。
就在他們的身形漸漸遠去的時候,清歌輕哼道:“既然不想死就便活着好了,只不過呀,這冷凍的時間要換成永久。你就生生死死凍在冰窟裡吧,左右不會死。”
那種一個人孤苦伶仃待着的感覺清歌是很瞭解的,會看見腐蝕一個人的精神,那個漸漸會失去意識,半睡半醒,還能活很久。
想死死不了,想活又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真真是有趣,清歌再度勾起
脣角,大咧咧走了出去,在獄卒們恭敬的目光下一揚下巴,難得誇了一句:“做得好!”
回了錦繡宮後,清歌就一直在院子的鞦韆上發呆,每每黃裳推得鞦韆高過牆壁的時候,她就能放眼看遍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和淒冷的長廊。
也許多年之後長廊上都長滿了青苔,她都不會再回來了,這個地方承載了她太多的感情,她接受不起,也不想去深思。
也許一個人到了緊要關頭還願意去自欺欺人,心情都不會太差。
“郡主,秦大世子求見!”喬木恭順地請了安,卻見黃裳使了個眼色,那是很驚恐的模樣,似乎在說郡主現在有些茫然,也許隨口一說叫人去死,人還不得不去死。
喬木很有眼色地退下了,清歌自然也沒聽見,彷彿天地中只剩下她一人,就連一步之遙的乾清宮裡昏迷不醒的父皇都已經不能牽動她的神思。
報了仇卻是不解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恥辱洗雪並沒有給她帶來快意,反而讓她很是迷茫空虛,甚至在想爲什麼她曾經有辦法讓雲青山等人受到教訓,卻遲遲不動手,一直拖到了現在。
她知道自己有些心軟了,可要說她心不是石頭般堅硬,她自己也是不承認不相信的,心中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有點詭異,又說不上來。
清歌長嘆一聲:“莫離已經來過這兒了,又走了是嗎?”
她發現,自己的記憶似乎慢慢都流失乾淨了,好不容易想起莫離這麼個人還是因爲外祖父在信封中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他,而且說得都是他的好。
清歌也是知道莫離身手了得的,可惜了……
黃裳幾乎是站不穩了,“噗通”一下子跪伏在地面,哭着一張臉:“郡主,莫離是來過宮裡,奴婢原本是應該與您說的,可是莫離說了,如果您想起他,他要問您願不願意和他離開!”
這憤憤的語氣啊,清歌搖了搖頭,只不過是糾纏在一起的情仇恩怨而已,只不過她與莫離之間的情誼本就簡單,可是莫離卻是執念太深。
原本清歌不知道,後來知道了卻是不願意去仔細考慮了,若說她心腸冰冷她也願意承認,可是終究莫離年紀太小,遇上件事也喜歡憋在心裡折磨他自己,所以清歌不放心。
黃裳還在一個勁兒地勸清歌不要離開皇宮,因爲長樂郡主的名聲已經在整個大楚都傳遍了,這麼些時日以來,她以一意孤行得罪了太多的人。
出宮
不如待在宮裡,至少有皇上和景王護着,清歌也知道這個理兒,卻還是在問:“莫離現在在哪兒,我要見他!”
一道黑影從樹下走出,跪在清歌腳下輕聲道:“郡主!”
小小少年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蒼白,漂亮精緻的小臉上有三分的冷漠和畏懼,似乎清歌一說話他就要扭頭逃開。
最終清歌只是摸了摸他光滑的頭髮,久久沒有說話,當初才見這個少年,浴血奮戰孤軍一人,殺伐果斷的模樣叫人心疼,沒來由地就像多照顧幾分。
只可惜這份照顧已經變了味,小少年的肩膀寬闊了不少,敵人的刀劍都沒能耐他何!
“此次回來,還想走嗎?”回裡屋的時候,清歌問了一句。
莫離蒼白的面色上浮現了幾分紅潤:“自然是不離開的,只不過郡主……”
“不!”清歌皺眉。
莫離的身子顫了顫,眼眸眯着,似乎在忍着淚。
清歌笑道:“直接叫我長樂便是,以往我讓你叫我姐姐就是見你比我小,可是你現在長大了,再讓你叫我姐姐反而是我佔了你便宜。”
看着那炫目的笑容,莫離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儘管他幾番幾乎死去,戰場上刀槍無言,沒有任何人會因爲他年紀小而下手輕一些。
這都是命吧,莫離微微一笑,純真善良:“長樂!”
這聲音甜進了清歌的心裡,黃裳卻是眼皮子一跳,隱隱有些擔憂,但瞧見自家郡主那冷冽的目光瞥過她的時候,她便也不想繼續往下想。
左右是主子自己的事情,她愛誰和誰在一起便去,她只管做好分內的事情便比什麼都強。
喬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了,莫離正躺在房樑上和牀上的清歌說着話,他很卑微的聲音傳遍了整間屋子,他說:“長樂,你知道嗎,喜歡一個人心會疼,比刀劍刺穿心肺的感覺還要痛苦。而且明明知道那是砒霜一般的毒,還是會忍不住靠近。”
人啊,就是下賤,莫離想着,想動手去擦眼角的淚水,卻是什麼都沒碰到,反而瞧見紅燭之下的美人已經睡着了。
睡顏上有七分的痛苦不安,也許是很久了,清歌額頭上都有了一絲細細的皺紋,莫離只是摸了一把,便心猛地一顫,又回到了房樑之上。
一連幾天,清歌在整個宮裡到處走動的時候,莫離都一個人龜縮在房樑上,就是喬木和黃裳想借着曾經的關係去說上幾句話,都見不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