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小風颼颼。星子杳杳。天邊垂了大片暗紫氣澤。真是讓看參透不出是吉是兇。
我攛掇了步生花同鳧蒼前來幽靈窟洞長長見識。自然。肥肥樂顛顛跟來拖後腿。
昨日毫無裝飾的窟洞。今日卻是裝飾得豪華。 洞壁間懸起密密麻麻的金色梵音咒文。
遲淵垂目。雙手合十唸了會忒顯古老的讓人聽不懂的經。他將手中赤紅佛珠拋向金壁梵文咒。霎那間洞壁間破開一個黑色漩渦。他堅定地邁了進去。
肥肥縮在我肩窩處提了個意見。“我們要不要拿個火把進去啊。裡面看起來黑得淫邪。深不可測啊。”
我轉頭問步生花。“最近你教它讀書來着。”
步生花搖搖風騷桃花扇。一臉自豪。“正是正是。”嗖得一聲鑽進漩渦。
“花花老師等等我。”肥肥不知打哪找來的正冒着煙兒的火把。舉着撲進去。
如計劃行事。鳧蒼守在漩渦口把守。力爭做到將漩渦裡逃出來的幽靈再原路打回去。實在打不回去的就地滅成煙兒。
方衝進漩渦。我便發現肥肥的火把無用武之地。 幽靈窟簡直亮堂得有些過分了。九曲十八彎的洞穴裡擠擠攘攘瞪着綠油油大眼睛的怪物。
尖尖的帽子。尖尖的牙。矮矮的鼻子。沒有腿。這羣小怪物身披黑袍子飄來蕩去。一會化做一縷黑煙。一會又現出身來將能當照明用的大眼睛瞪一瞪。
這幽靈長得挺脫俗的嘛。
我見這層層疊疊密密叢叢的蝸居環境。定是囚禁再此的幽靈一族好久沒搞計劃生育了。明顯地盤不夠用了。怪不得拼了命也要從破開封印的漩渦一角鑽出去。
想必守在外面的鳧蒼很敬業。飛出去的幽靈皆被嘴歪眼斜地打了回來。
遲淵早已不見了身影。步生花卻在洞窟不遠處與一大幫子幽靈親密互動。肥肥舉着火把專心致志烘燒着靠近它的幽靈。幽靈們見到火光便爭相逃開。奈何肥肥緊追不捨。就追着一隻小的殘害。
原來火把還可以這樣用。
我與衆幽靈和平擦肩而過。走到他們面前問。“你們在幹嘛。”
步生花將桃花扇一扇。一堆幽靈沒了影。他抽出時間詫異地望了我一眼。“爲什麼幽靈不咬你。”
肥肥抱着火把子直晃悠。“是啊老大。方纔好幾只幽靈咬我屁股。花花的屁股也被舔了好幾口。難道它們不喜歡你的屁股麼 。”
我仔細分辯了這些幽靈們的行爲動作。它們不是青睞於人的屁股。而是隻有屁股那處被保護得不到位。遂紛紛衝着屁股咬得很黃很暴力。
可這些大眼尖牙沒腿的傢伙卻絲毫沒攻擊我的意思。真是連瞅都不願意瞅我一眼。除了連番攻擊步生花同肥肥的屁股。便是兇猛得朝着漩渦口衝過去。這真是讓我很難爲情。
步生花又同前赴後繼的幽靈們互動得頻繁。他斜睨着桃花眼。嫉妒道一句。“人緣差到這種地步。連個幽靈都不待見你。”
難堪的感覺瞬間消失了。我揹着雙手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從他身邊跨過去。你人緣好。繼續同幽靈們親密接觸吧。我得去尋遲淵以及冰魄去了。
肥肥見我安全。圓滾滾滾到我懷中。探出個小腦袋同步生花打個招呼。“加油啊。花花。”
“叛徒……我方纔是怎樣保護你的狐狸屁股的。”將步生花的咆哮聲拋在腦後。我們繼續向洞窟深處而行。
洞內有洞。別有洞天。真不知道該往哪處窟洞裡鑽的好。我不得以向幽靈們問路。自認爲聲音還是和藹的。可我一張口一羣幽靈冒着黑煙嗖嗖躲遠了。
我怔怔在原地。一定是幽靈嫌我長得好看。一定是這樣。
鑽洞鑽得我差點變異成地鼠。終於在第七十七回迷路後。見到了遲淵大師。
他挺身端立在一處冰洞裡。淺灰僧袍間滲出斑斑點點血跡。就連那張標誌清俊的臉上也掛了彩。他手中小心捧着一團散着冰寒之氣的翠綠晶體。想必便是冰魄了。
看他一身傷。真不知這些個幽靈是怎麼熱情招呼他的。肯定都是公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返回的路程簡直太輕鬆了。遲淵大師緊緊跟在我後面。那些個幽靈呲着牙衝遲淵撲過來時。我一步竄過去吼一嗓子。“喂。你麼麼喊你回家吃飯。”
它們真是聽話極了。閃着綠光冒着小黑煙跑得很順溜。
當我一路喊着回家吃飯時。見到了窟洞口的步生花仍原地堅守與衆幽靈互動得不錯。他將桃花扇舞得毫無美感。見我們閒庭信步走了過來。又嫉妒道一句。“老子扇得手腕抽筋。你們怎麼才來。”
跳出漩渦。守在洞門口的鳧蒼正與逃出來的幾小隊幽靈打得熱烈。地上躺着幾隻凸着白眼翻着肚皮的癩蛤蟆。步生花同遲淵見勢。便加入支援隊伍。
肥肥往蛤蟆屍體上灑了一泡尿。整整揹帶褲道:“老大。你真忍心不幫忙啊。”
我氣運丹田後。又清清嗓子。河東獅吼一句:“你們麼麼喊你們回家吃飯。”
幾隊幽靈眨眼間自洞口麻利逃出去。只餘下三位僵硬的身影呆呆望着我。
我剛想謙虛道一句不用謝舉手之勞一嗓子的問題。步生花變着嗓音道:“雖然你這小妖天賦異稟有些不爲人知的能耐。但你怎麼能把它們嚇跑呢。這要放到外面去不知會捅多大簍子。”
我還未抗議。鳧蒼低沉着眉眼站出來。“已經放出去了一些。”
“多少啊。”步生花問。
“不多。”鳧蒼稍稍頓了一下。接着道:“也就幾千只吧。”
……
鳧蒼大仙。你什麼時候也會講冷笑話了。
遲淵復又念動古老咒文。洞壁漩渦於金光中漸漸縮小直至消失。山洞又恢復成樸素模樣。
出了山洞口便瞧見成功逃逸的幽靈們在山谷間到處撒歡遊竄。看看把它們憋的。
我們不能及時將它們一一活捉滅了乾淨。未免幽靈禍及附近山民。身邊的三位高人便聯手將整個後山谷罩上一重看着挺結實的結界。將其大面積囚困。
目前。最重要的是去復生閻如採。我們沿路返歸時。步生花鄙夷着鳧蒼的仙術越發退步。連幾隻小幽靈都看不住。
鳧蒼將真相道出來。原是他一本正經嚴守洞口時。魔界派出幾隻癩蛤蟆精在他眼前騷擾蹦躂。他將癩蛤蟆打回原型之際。幾隊幽靈趁機逃脫。
怪不得地上多出幾隻癩蛤蟆。原來不是鳧蒼守門守餓了想就地擺個燒烤攤。
“魔界爲什麼要來湊熱鬧啊。”我問。
步生花氣憤回一句。“自然是見不得人好。哪裡有火它們就趕來火上澆油。”
。。
懸空寺四空門。寂靜禪院內枯萎着成片婆娑優曇花枝蔓。遲淵入了禪房將情絲自一盞蓮花燈籠中取出。再將冰魄沒入情絲。須臾。情絲金光濃郁。輕輕軟軟飄於半空。
他脣角勾出一道飽滿的弧度。一雙深眸裡盪漾起無盡柔情。這是我見過他最放得開的一個笑容。如兒時他爲小採兒攏頭髮那般發自肺腑的開心。
我知曉。閻如採的魂魄已然成型。
翠綠蔥蘢的參天古樹間落着一座四四方方小宅院。以荊棘圍成護欄。院內栽種了幾畦日常藥材。這是一戶由採藥爲生的平凡百姓。雖不富庶。卻活得樸實簡單。
我焦急守在屋門口。遲淵已將情絲投入一待產孕婦腹內。眼下。閻如採是要生了。不。是要重生了。我自然是來做見證的。淺姑着了喜慶紅袍來做見證。步生花同鳧蒼杵在荊棘院外亦來做見證。
嬰兒落地的哭聲清清脆脆透過窗櫺傳來。我們一衆人的心終於踏實了。
一位憨實男子抱着襁褓中的嬰兒走了出來。對着遲淵跪地道:“妻子難產。多謝大師將真氣渡給妻子。這才保得母女平安。勞煩大師爲這孩子取個名字吧。”
遲淵將對方扶起。並將襁褓嬰兒抱了過來。我興奮地湊過去。這女嬰並非我想象那般因是以陰邪之氣凝聚成魄。定是長得黑不溜秋慘不忍睹張牙舞爪……相反。這女嬰真是粉雕玉琢得讓人妒忌。小傢伙纖密睫毛緊緊闔着。肉嘟嘟的小嘴邊掛着一灘口水。
遲淵笑得沉醉。“這孩子就叫如七吧。”
如採。小七。如七。真不知這遲淵很會偷懶。還是他另有深意希望這孩子如情絲裡的小七那般活得安然幸福。
他柔柔撫摸小嬰兒的臉頰。指腹輕輕劃過她的嘟嘟脣。這小傢伙居然張開嘴便將那手指給含住了。這一含。便含了大半天。只要遲淵將手指稍稍往外抽一抽。小傢伙便哇哇大哭。聲音異常振奮洪亮。
遲淵只得抱着嬰兒任由小傢伙將自己的手指啃得香甜。
爲了將這可愛小嬰兒抱一抱而專門變幻成小牧童的肥肥不樂意了。終是乾巴巴站在一邊沒機會抱一抱。
西天乍然現出一團祥瑞。肩上扛着一破布袋的和尚自雲頭落定降在門外。渾厚聲音透着喜慶。“妙禪子。好些年不見了。”
遲淵抱着嬰兒行至荊棘圍欄口。單手施了佛禮。“彌勒佛前來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