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圖個方便,阡羽幻做男兒裝扮再丟給老鴇一包金子,便落戶天姿閣。
天姿閣內百花綻放,花魁乃是位名喚無花的姑娘。無花姑娘身輕如燕,舞藝無雙,且有天人之姿另百花汗顏,故人稱無花。
阡羽搖了把摺扇算得風流倜儻小白臉一枚,自是召喚了這位姑娘。
頭茬金步搖的無花,自牡丹屏風後款款走出,此人眉眼細長微微上挑,眉心一顆暗紅美人痣,舉步投足嫵媚自生。
花魁望一眼搖着摺扇的俊美公子,敏羞一笑,矮身見禮,“公子。”
阡羽將摺扇抵在對方下頜上,“擡起頭來,讓公子瞧瞧。”
無花擡眸,滿眼歡喜。
“嗯。”阡羽將紙扇啪的合上,“果然是個閉月羞花的美人。”
阡羽邀無花飲了幾壺酒嘮了些風土人情便各自回房安歇。
阡羽入住的是天姿閣水榭閣樓,她自窗櫺望去,可見住了無花姑娘的紅樓別院。紅樓別院無論白日於否,總是燃了燈籠燭火,滿院飄香。聽無花的貼身丫鬟素年道,無花姑娘偏愛燭火,日日見到燭火方可安心。
阡羽聽姑娘們閒談提及素年丫鬟,大家道這丫頭本是在街上賣身葬父,恰巧遇到去街上買胭脂的無花,無花見她可憐便將她收留,日日以姐妹相稱,待她比親姐妹還親,平日裡金銀珠寶亦是賞賜個沒夠,這讓花樓裡的姑娘們羨煞不已。
阡羽倚坐於閣樓天台的搖椅上,望着對面燭火重重,眸中若有所思。
阡羽於天姿閣入住第七日時,雲長汐終於現身了。
雲長汐道服加身,且肩上趴着一隻白毛肥狐狸的造型走入天姿閣,對方這 一出場自是引得在做賓客側目。
衆人皆嘆,這年頭長得那麼帥的人怎麼可以做了道士,做了道士怎麼可以逛花樓,逛花樓就逛花樓吧還攜帶那麼只白胖白胖的狐狸,姑娘們最愛寵物了,今日風光是要被那俊美道士全佔了去
果然老鴇屁顛屁顛迎上去,“呦,這位道士可是來尋姑娘的”
雲長汐眉眼清冷,“是,請無花姑娘出來一見。”
“哎呦,這位爺真不巧,日前也有一位長得風流無雙的公子將無花姑娘包了一整月,恐怕”
雲長汐頂着冰雕似的臉,“我乃道士自然沒有金銀給你,但我來並非尋姑娘作樂,而是來捉妖。”
老鴇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將老腰直起來後才喘着氣說:“這位小道士可真會說笑,我們天姿閣哪來的妖,難不成你懷疑無花姑娘是妖精”她揮着手絹的手指着在做賓客,“不信你問問大家,無花姑娘自小生在我天姿閣,長在我天姿閣,已在我花樓住了一十八年,她若是妖,我們豈不是早就死光了”
衆位賓客及姑娘點頭稱是。
一汐向樓上望望,層層帷幔下遮了個搖扇公子哥兒的身影。
“我並非說無花是妖,只是雲川城於七日之日出了幾宗命案,我師兄一路追蹤,街角巧遇無花姑娘,恰好無花姑娘身上的氣息同死者身上的氣息有些相近,故此來見。”
衆人聽此,瞠目結舌。老鴇回過神來,“什麼命案我們再這雲川城住了這麼久怎麼不曉得發生了命案”
雲長汐方要張口,只聽一道聲音先一步響起,“前幾日雲川城連續失蹤九口人這個消息大家總知曉吧。那些人已找到,全部死了。”
衆人目光向聲源望去,只見大敞的門扉走來一位中年道士。
雲長汐拱手,“掌門師兄。”
中年道士微微頷首,隨手撇撇八字鬍,對老鴇言:“如此你是否還攔着我們見無花姑娘”
老鴇一時怔然,“這”擡頭望望二樓帷幔間遮掩的身影,回過臉來露了個招牌笑臉,“待我去去就來。”
老鴇方撩開二樓雅座的帷幔,阡羽將撥好的栗子放入碟中,眼睫未擡道一句,“不可,我不答應他們見無花。”
“這可兩位道士說雲川城來了妖怪。”
“他們是唬媽媽的,那兩位道士我認得,因沒有銀子便以捉妖爲名頭到處騙吃騙喝,如今還騙到媽媽的花樓裡了,媽媽可不要上他們的當。”
老鴇叉着腰下了樓,怒目圓瞪,“給媽媽我將這兩位騙子轟出去。”
樓下一排小廝抄了傢伙便紛紛衝上去,中年道士氣得掀了道袍似是打算以暴治暴,一汐忙拽了對方出了花樓。
“你攔着我幹嘛,我們還打不過那羣小嘍囉”中年道士甩了袖袍吐沫橫飛道。
“師兄,不要惹事爲好,既然他們不准我們見,我們可另尋他法。”
這夜,阡羽用罷晚膳,天色暗淡下來,她便邀了無花到後院華亭賞月。鼻尖鑽入紅樓燭火內散發的縷縷幽香,阡羽淡笑,“怎不見素年你們姐妹平日裡可是形影不離的。”
無花面露憂心,“素年染了風寒,眼下服了藥草我便要她先歇息了。”
阡羽坐到亭內石凳上,“聽聞你們主僕二人情誼甚濃,於這煙花之地是極其難得的。”
無花亦坐到對面,幽幽一嘆,“唉,素年那孩子也是滿可憐的。本是富商家的小姐,從小學得琴棋書畫,無奈家父無意得罪了權貴,從此日日不得安寧,以至於後來爹爹病死後竟無銀兩埋葬,她出於孝心只得賣身葬父,我偶見於心不忍便將她帶在身邊,這裡雖是煙花之地,但由我庇佑着倒是受不得什麼委屈。”
阡羽搖了搖摺扇,“怪不得素年那丫頭身上帶了些書卷氣息,無花姑娘不單人美更是有副菩薩心腸,你們這對姐妹情緣可堪稱佳話。”
兩人對月飲酒從家常聊到詩句,不知不覺天已漸明,兩人又一同用了早膳方各自回屋。
阡羽簡單梳洗罷,便聽到前廳傳來吵鬧之聲。此時窗櫺撞開,白花花一團滾了過來,“老大,一汐又來啦。”
“讓你將雲長汐引走,你怎麼還是把他們帶到這來了”
腓腓跳上桌子一面塞着撥好的栗子一面道:“本來我是按城主吩咐追上一汐哭訴同你走散了,要他送我回八百里以外的老家,誰知半路卻碰到那個叫明道的掌門師兄,他說雲川城出了妖怪,就硬拉着一汐趕來了,我是攔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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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羽嘆口氣,“既然計劃失敗了,你就躲在屋裡哪也別去,免得他們懷疑。”
腓腓埋頭扒拉栗子。
阡羽仍於垂了層層帷幔的二樓雅座上獨自風雅,樓下二位道士同老鴇正在嚷嚷。
確切說是那位明道掌門師兄再一個勁大吼:“不讓我們見無花,好了吧,才一個晚上,雲川城又死了三人,老太婆快點叫無花出來,若是再攔着,別怪我手中之劍不客氣。”
老鴇再叉腰,哼哼道:“我看你們就是騙子,什麼死人了,我們怎麼不知道,你們一再尋無花姑娘,難不成此事是無花姑娘乾的別的我不知,我只知道昨晚無花姑娘同一位公子在後院賞月吟詩到天明,倘若無花是妖怪,她哪來的時間去害人。”
雲長汐微皺眉頭,“無花姑娘卻不曾離開天姿閣”
“廢話。”老鴇氣呼呼道:“要不是看你模樣長得俊,早叫人拿了掃把將你打出去了。”
明道方要拔劍被一汐攔住,一汐靠近老鴇,“既然不許我們見無花姑娘,能否見見整晚同無花姑娘賞月的那位公子”
老鴇上樓再詢問阡羽,阡羽又掏出一錠金子,“將那兩位轟走。”
老鴇眼放金光揣了銀子下樓。
不消片刻,樓下一陣爭執吵鬧,明道師兄見拿了掃把的小廝又將他們二人圍了。他甩了道袍念一串咒語,地上驀地幻出一具屍體。
衆人尖叫着躲開。
這句屍體有些慘烈,身子呈半乾半屍狀態,身上面上像是被什麼狠狠抓咬過,傷口處的黑血已凝成結痂。
明道指着地上的屍首道:“此人你們可認得昨日你們天姿閣可有人徹夜未歸”
捂着口鼻的一位小廝湊到老鴇面前低低道:“黃媽媽,昨日廚房打下手的小橙子去城南買菜到現在還沒回來。”
老鴇面色一僵,望着地上的屍體,“這小橙子右腿上有道長疤,是劈柴時不小心傷的。”
一位小廝撞着膽子靠近屍體,掀開屍體的褲腳,果真於右腿上落着一道長長疤痕。
老鴇嚇得向後踉蹌幾步,“真真真有妖”
明道冷哼一聲,“日前雲川城失蹤的那些人早已遇害,屍體就躺在官府衙內,官府怕造成恐慌才封鎖了此消息,派出的捉妖師也是不見一個回來的,你們現如今還要攔着我們麼”
老鴇及衆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
明道同雲長汐自顧走向花廳。二樓的帷帳後傳來一句話,“你們說有妖就有妖即使有妖就憑你們豈能收服那妖怪”
明道仰首,“你又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我說這裡沒有妖,若是有妖我自會除妖,你們還是走吧。”帷帳後淡淡聲音再響起。
明道已拔了劍飛身上二樓,挑開帷幔的一瞬,花廳裡的裝飾花瓣如飛刀般向他襲來。他翻了幾個跟頭躲過,手中的劍竟被花瓣生生打折。
落定的明道發現手臂已被劃出一道口子,他憤憤望着二樓喊道:“不肯光明正大現身,定是猥瑣之人。”
“我猥不猥瑣不是由你說了算,你連我都打不過又怎能收服妖怪。我說過這裡沒妖,若有妖我自會收服。”
明道又要衝上去,被雲長汐攔住,“師兄,我們非此人對手,留在此地無益。”
跨出門欄時,雲長汐回眸望了望那重帷帳。
待兩位道士離開後,阡羽自帷幔處走出,她對着一衆人道:“這裡有我在,便不會有事。”
老鴇怕此事張揚出去不利於天姿閣生意,便吩咐了下人將小橙子的的屍體草草埋在後院外的一顆槐樹旁。
哪隻第二日屍體被盜出來,且被啃得只剩骨架。
這一事件,不止驚動了整個天姿閣,更驚動整個雲川城。
阡羽站在後院槐樹旁,望着地上躺的骷髏,面無表情同圍觀衆人道:“屍體是被一羣野貓吃掉的,想必附近的人定是聽到昨晚有貓叫聲,並非妖怪作祟。”
圍觀的人有些不安,且有一人叫嚷着:“你說不是妖怪作祟就不是妖怪乾的麼你有什麼證據啊”
”是啊是啊,這個人來路不明,她是誰咋們都不清楚,怎麼可以聽信此人的話。“
“好像自從這人來了雲川城住進天姿閣,這雲川城便開始有人失蹤”
“難不成同此人有關”
“”
衆說紛紜,阡羽淡淡打量衆人,“若我是妖,你們說這些話可還有命活”
此時,無花卻從後院小門處走了出來,“這位羽公子並非妖怪,這幾日公子一直同無花在一起,無花能作證。”
衆人紛紛議論之時,明道從人羣中擠了出來,指着無花道:“她若不是妖,那麼妖怪就是你了。”
無花忙搖搖頭,“我不是妖怪,我自小生在天姿閣,大家都可以作證的。”
衆人皆點頭附應。
人羣中又走出一位年輕道士,慢慢靠近阡羽,沉聲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阡羽淡淡一笑,“聽聞天姿閣有位絕色姑娘,故來此一探,怎麼雲長汐道長回鄉來捉妖啊”
雲長汐略點頭,“腓腓可有找到你”
阡羽方搖頭,老槐樹上掉下一隻肥狐狸。腓腓從地上滾了滾站起,擦掉嘴角的口水笑兮兮,“不好意思,睡着了不小心掉了下來了。”
哇衆人見狐狸開口說話,紛紛掉頭跑開。
一時之間,本是熱鬧沸騰的老槐樹下只剩兩位道士,阡羽,無花,腓腓,以及地上一具骷髏架子。
整座天姿閣除了要財不要命的老鴇其餘全部跑光。老鴇捂着僅剩的珠寶匣嚎喪:造孽啊,跑就跑幹嘛搶走老孃的珠寶啊
天姿閣後院,明道師兄東查查西探探,擡劍拍了拍門口懸的燈籠,“這大白天的幹嘛燃着燈籠”
無花回:“因我自小喜歡明亮,所以叫人日日夜夜燃着燈火。”
明道狐疑打量對方一眼,“妖氣就是從天姿閣散出的。”他推開紅樓花門,啊的一聲叫嚷,素年竟哆哆嗦嗦跪着從門後爬了出來。
無花先一步靠過去,將素年拉起來,“你怎麼躲在門後”
素年面色發白,結結巴巴道:“聽聽說有妖妖怪我嚇得躲躲到門後。”
無花撥了撥素年額前凌亂的發,“別怕,有收妖的道長在此,你先去歇着吧。”
素年含淚點點頭,便上了二樓寢房。
明道面色端肅坐到大廳方桌旁,隨手放了手中之劍,擡眼望着站在地上的花魁,“無花姑娘,雲川城死了一十四位男子,據我追查,尋問了遇害之人的親屬及朋友,這十四位男子生前全部來天姿閣找過你,你敢說這些遇害者同你一點干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