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飛身到城中最高建築雀仙樓檐頂之上。見不遠處翻滾了遮天蔽日的塵埃。塵埃中是萬千靈獸怒氣衝衝向日落山城奔來。
一汐蹙眉。沉聲道:“乃鴻蒙天山的靈獸。”
阡羽甩了水袖。“我想我知曉它們是爲何而來。”言罷飛身落在日落山城城門之下。
一汐隨了過去。飛身落地的瞬間。靈獸羣已將整座日落山城包圍。
青牛獸擡了巨大腳掌震了震城門。鼻噴白煙粗嘎着聲調道:“一汐。如今天界只剩你一位上神。交出命來。”
一汐望望青牛獸身後萬千猙獰靈獸。“你等可是爲梵歌復仇而來。 ”
九尾白狐從天而降。落在青牛獸的犄角上。奸細着嗓音搶答。“沒錯。靈女梵歌爲鴻蒙天山之主。卻被你們神界打得魂飛魄散。靈女生前待我等靈獸不薄。自靈女死後。無數靈獸已失了靈根變爲兇獸。更慘遭仙魔二界捕殺。若靈女安在。我等豈會受此等之苦。萬千靈獸豈有不復仇之理。”
阡羽笑笑。低聲詢問一汐。“梵歌不過一驅趕靈獸的小小靈女。怎會另萬千兇悍靈獸如此衷心。”
一汐淡淡回:“梵歌雖爲地界靈女。然體內卻有女媧娘娘賜予的靈力。只要有梵歌一日。鴻蒙天山便靈氣盤旋。這些靈獸自梵歌身上汲取不少靈氣。自然臣服於梵歌腳下。如今梵歌魂飛魄散。鴻蒙天山靈氣盡散。這些靈獸們自是不甘。”
“原來。這梵歌還有這等本事。”阡羽脣角始終噙着笑意。
一汐擡步。停到青牛獸巨爪前。“本神會同你們離去。但你們需立刻撤離日落山城。不得傷害城中百姓一分一毫。”
青牛獸咆哮着。“今日萬千靈獸來此。打算將日落山城踏爲平地。鴻蒙天山沒了靈氣給我等汲取。就讓滿城百姓的血肉來補償吧。”
一汐冷凝道:“本神見你等體內靈氣尚存。還未淪爲兇獸纔不殺你們。你們卻不知好歹前來送死。就憑你們這些靈獸可有本事自本神面前進城傷人。”
青牛獸噴了一團白煙。“就是要你親眼看着我們這羣靈獸是如何生生吃掉你們神界要保護的子民百姓。”
一汐還未回答。阡羽先道一句。“你們有仇報仇。殺一汐上神我不管。但你們膽敢進城傷我子民一根毫毛。我月阡羽必將你們滅成灰飛。”
青牛獸同飛旋於半空的九尾白狐狂笑一陣。青牛獸撥了撥粗壯蹄子。做了個蓄勢待發的姿勢。“一汐。你人緣這樣差啊。你的同類竟不管你死活。你還幫着她護城做什麼。還不如賣我們個情分許我們進場大吃一番……”
一汐眉目端肅。未曾言語。青袍一展。整個城池被罩上冰藍結界。
青牛獸將靈角撞向結界的同時。身後靈獸羣呲牙飛奔過來。此起彼伏爭先恐後撞擊護着城門的結界。
城門前。一汐同阡羽亦同靈獸廝殺開來。
青牛獸。九尾白狐。赤金龍。雪麒麟。九目鳥。獬豸。火鳳凰七隻兇悍靈獸已將一汐包圍。一汐騰於半空。同最爲兇猛的七靈獸周璇時。阡羽將掌心中本是誅殺靈獸的真氣收回。驀地轉擊於一汐心口上。
一汐同七靈獸打得專注。定不曾防備同類偷襲。他墜然落地。踉蹌着後退幾步。側眸望着定定站在城門口的阡羽。嘴角滲出一縷血跡。
七隻靈獸趁機蜂擁而上。受傷的一汐漸漸對抗有些吃力。青牛獸擡了巨掌落於一汐頭頂一寸方位時。阡羽飛身而上。一柄仙劍將巨掌掀開。
她站在一汐面前。眉目肅冷。“我想還是由我親手殺死你比較好。”
阡羽攜了一汐飛入城內。城外靈獸仍不停撞擊着結界。因一汐被阡羽震傷了心脈。如今結界有些薄弱。道道裂痕交織如蛛網。。
阡羽吩咐了城中百姓關閉門窗守在屋舍內不得外出。城中守門女將白靈亦招來盔甲將士拿了長矛列陣於城門之內。
一汐將手頓在受傷的心口。望着忙着指揮將士的阡羽。落寞道:“你本傷不了我。”默了須臾又添一句。“原來今日你將我灌醉。是爲了對我下手。”
阡羽驀然。半響後才道:“我後悔傷了你。但我更後悔沒施了全力直接殺了你。”
一汐面色蒼白。望着滿是裂痕的結界。微微一嘆。“我會替你守護日落山城。”
靈獸終是衝破結界闖入日落山城。
城內不少將士被靈獸連同身上鎧甲一併吞下。七隻最爲兇猛的靈獸仍糾纏一汐。一汐因受了內傷。元神潰散。未曾阻止大批涌入城內的怪物及靈獸。
而阡羽雖拼勁全身靈力對戰靈獸。奈何靈獸數量太過衆多。亦有零星靈獸衝進民宅踏踩房舍食肉百姓。
阡羽見城中房屋紛紛倒塌。居民亦死傷無數。她執了仙劍砍殺的愈發兇猛。
一汐打鬥時不忘分個心神關注下阡羽。見廝殺的阡羽眸底愈發猩紅。他施了全力自七隻靈獸的圍困中衝出來。隨手抓了她臂膀躲開靈獸的攻擊。“切不可動怒。九尾靈狐專擾人神智。當心走火入魔。”
阡羽眸底的猩紅漸漸淡去。她同一汐聯手施了仙陣。終於將靈獸羣定住。
一場突如其來的殘暴落幕。可整座城市已滿目瘡痍。入眼處。房屋殘破。街道上躺了一地或傷或死的百姓。隨處可聞悲涼哭泣聲。甚至可見被咬斷胳膊的孩童跪在爹孃屍首前嚎啕大哭。
阡羽巡視殘破血腥的日落山城。徐徐閉上眼睛。眼淚滴在染血的地磚上。嘶啞道:“我沒能守護城中百姓。我對不起大家。”
一汐掌心凝聚了仙術。一個閃袖。定在原地的靈獸們瞬間消失殆盡。
他靠近面露痛心的阡羽。“你放心。我會救治這些百姓。”真氣集中於掌心。掌心藍暈直刺雲霄。於空中凝聚一盞巨大古蓮。古蓮幽光散落於城內。橫躺一地的百姓漸漸起身。身上的傷口開始迅速復原。死去的百姓亦紛紛甦醒。甚至被咬斷胳膊的孩童重新長出一條臂膀。
被毀掉的房舍建築漸漸復原……地上最後一片青瓦迴歸雀仙樓頂之上。整個城鎮恢復了先前容貌。
然一汐口中卻涌出大口鮮血。他漸漸倒下身子。一隻手撐在地上。“除了被兇獸吃掉的百姓不可救活。剩餘的全部在這裡了。”
阡羽緩緩蹲在他身邊。“爲救城中百姓。你……你竟不惜散了元神……”
一汐面上已毫無血色。他稍擡了眼睫。語聲中帶了淡淡哀求。“解了上古畫壁封印。世上惟有上古畫壁可囚禁月神……天下蒼生是無辜的。正……正如這些日落山城的百姓一樣……是無辜的……”
一汐未曾說完便倒在地上。整個身子漸漸透明化。最後散成縷縷藍暈漂浮於半空。
阡羽終是敵不過內心深處的那處柔軟。她散了大半真氣將一汐潰散的元神重聚。最後將這團盈着幽光的元神交予守門女將白靈。吩咐了白靈將其投入輪迴臺轉生。
這是唯一挽救一汐的方法了。一汐仙身已散。元神無所依附。時日一長恐漸漸散去。如今惟有將他元神投入輪迴臺轉生爲人。元神方可有所棲居。待人身平安長大。體內元神亦慢慢復原。元神修復完整時便是一汐迴歸之日。
白靈返回日落山城後。阡羽正於桑鈴花田處發怔。列風將她及地的長髮吹得凌亂。
白靈靠過去。拱手道:“城主放心。一汐上神已投生到人間一富貴之家。想必不會受什麼災難苦楚。待小公子健康長大。一汐上神便可回來了。”
“回來。回哪。”阡羽轉過身子。“他從來不屬於這兒。”
白靈道:“城主之前不也並非日落山城之人麼。想來是城主同這日落山城有緣。纔會來此地守護城中百姓。依白靈看。一汐上神同城主緣分頗深。一切皆有可能。”
阡羽微微仰首望着天上寒月。輕輕搖搖頭。
春去秋來。年復一年。日落山城如往日安寧平靜。阡羽坐在庭院裡賞雪。白靈指揮了將士將一罈罈酒搬入阡羽寢宮。
“城主。你要的塵世歡送來了。”
“嗯。”阡羽淡回。起身。拂了袖口處的落雪。輕嘆一句。“時間過的好快。一轉眼冬日又到了。”
白靈淺笑。“是啊。城主飲塵世歡也飲了整整十四年呢。”
“十四年了。十四年……”阡羽望着雪花喃喃道。
這夜。阡羽連夜出城。當她方踏出日落山城城門時。空中乍現一團紫光。
“月阡羽。你可記得當初的承諾。此生不會踏出日落山城半步。”
阡羽仰首。望着紫光哀聲道:“求女媧娘娘成全。我只是……只是想去人間看看。不會在人間逗留許久。”
“罷了。你既執着且去吧。”
日落山城大雪紛飛。雲川城卻溫暖如春。阡羽落在一座華麗府邸門口。門口的長穗燈籠隨風搖曳。她望望落着雲府二字的匾額。淡淡一笑。“雲長汐。”
琉璃檐角搭上一枝桃花。有青鳥啼鳴。屋內燃了一架燭火。青紗帳後。依稀可見泡在木桶中眉目俊秀的少年正認真閱着手中書卷。
燭火驀地一晃。輕紗微動。少年擡頭。見輕紗帳後倏然幻出一位女子。
手中書卷掉在地上。他將泡在木桶中身子往後縮了縮。“你……你是誰。”
阡羽大大方方挑開青紗帳。站在浴桶前。眸底含笑望着一臉緊張的少年。“你怎麼不叫。”
少年有些緊張。說出的話卻顯淡定。“我若不喊。只有你一人看見我洗澡。我若喊。整個雲府的人都會來看我洗澡。”
阡羽將手指敲在桶沿上。“嗯。你這智慧我喜歡。性子我也喜歡。”
“你是誰。”少年隨手將搭在屏風上的外衫拽下擋在胸前。
阡羽直起身子。“別管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就好了。”她望着他笑。“雲長汐。十四歲。”
“你……你到底是誰家的姑娘。竟擅闖民宅偷看別人……洗澡。”
阡羽將地上書卷拾起來。隨手翻開。“至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視線自書卷上移開。“怎麼讀這些書。”
少年伸出一隻胳膊討要書卷。“是一位道長給我的。”
阡羽將書卷遞過去。揶揄道:“怎麼還怕我拿走你的書不成。”
少年拿回書卷放在身側的石案之上。微微蹙着眉打量對方。“你……你怎麼還不走。”
阡羽向前一步。稍稍躬着身子湊近對方。笑道:“我爲什麼要走。我本就是來看你洗澡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