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木槿兒斜對而坐朱煜,目光有意無意投射到這位北燕新晉的槿妃娘娘身上。
北燕皇帝親自斟了一杯酒,拾階而下,踱步到朱煜面前,“這一盅,向樑國致謝,向樑君致謝,將天女送予北燕國,送予朕。朕與天女鶼鰈情深,此乃天緣。”言罷,琥珀杯一飲而盡。
朱煜微怔,回了禮,將杯中的桃花釀一口灌下。
自古以來,不想出席宴會的角色,都會藉着酒過三巡的好時機隨便找個理由離開,木槿兒也一樣,以身體不適爲由,藉口離席。
翩翩身影從眼前掠過,木槿兒髮髻間的羊脂白玉簪刺得朱煜眼眸一片血紅。
一番盛情款待後,樑國一衆人本該啓程回國。但北燕皇帝頗具熱情,心血來潮下了個急詔,詔了北燕几十位重臣之女前來爲樑國國主獻藝。
一衆佳麗琴棋書畫好一頓高雅展示後,北燕皇帝的熱情度還未減退,繼續熱情的建議樑國國主擇個北燕佳麗帶回樑國,兩國和親,親上加親,這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樑國實力不如北燕,自是不敢冷了北燕皇帝的熱情,朱煜無奈,表面上還是頗爲欣喜的從一衆佳麗中選了位歌喉清麗的美人。
景灝對着朱煜精挑細選的美人盯了片刻,道了句,“樑國國主好眼力。”
直到樑國一衆攜着美人高調回國,木槿兒纔敢走出無憂宮一步。
御花園的菁華池裡豢養着一羣品種珍貴的青鯉魚。這池青鯉很受景灝青睞,侍官們不敢有一絲怠慢,平日都拿出伺候祖宗的精神來伺候這些魚兒,恐怕將小魚兒養出個三長兩短來。此刻,愁雲密佈的木槿兒,正心不在焉拿着大把魚食豪邁揮灑。
一件帶着溫度的輕柔軟袍自背後暖暖披來。
“樑國國主選的美人頗有意思,眉眼竟有些像你。”景灝爲木槿兒正好披風,繼續道:“朕已經封了定國將軍府的千金蘇妙言爲安和郡主,已隨樑國國主回了樑國。”
木槿兒怔了半刻纔將眉眼擡起,只剩素色中衫的景灝獨自立於菁華池邊,身側竟沒隨着下人。
木槿兒躬身回禮,並不言語。
“你喜歡他什麼?”景灝突然發聲。
木槿兒濃密睫羽抖了抖,一臉詫異望向俊美迷人的皇帝。
景灝趨步靠近木槿兒,從她髮髻間拔下一支本是斷裂卻被金絲銜繞好的白玉簪,垂着眉眼細細打量一番,“這是他送你的?”
木槿兒身子微顫,後退一步,又扮作啞巴。
宴會席上,電光石火之間,這位複雜皇帝似乎發現了什麼。
景灝握住木槿兒微顫的柔荑,將白玉簪置於她掌心,聲調輕緩,“若有一天你對朕動了心,是否會將這簪子丟掉,或是還給他。”
木槿兒微張着嘴巴,不知該作何答。
四目相對,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曖昧詭異。
景灝臉色微紅,不動聲色將視線投到池水中凸着眼珠翻着白肚皮快要撐死的青鯉魚身上,震怒的餘光一閃,瞥見木槿兒腳邊的大量魚食,嘴角輕抽了一下,目光瞬間平和下來……待臉上的紅暈消散後拉起木槿的手向小徑一端走去,“回無憂宮,讓朕好好瞧瞧你有沒有寫夠那倆百遍,寫不夠,是要受罰的,重罰三百遍。”
……
景灝有模有樣的對着宣紙上娟秀整潔的字體檢查了好一會,終於愛不釋手地放下,“咳……這個灝字寫得潦草些,不要因爲筆畫多便偷懶,再罰寫兩百遍。”
木槿兒有些無奈的眼神瞅過去。
景灝似乎有意避開對方有些哀怨的眼眸,繞身到桌案前,“怎麼不滿意?這樣吧,朕也寫兩百遍你的名字送給你可好?”
說話間,槿兒倆個大字躍然於宣紙上。景灝繼續龍飛鳳舞揮毫,“你喜歡他什麼……槿兒。”
木槿兒有些猛烈地跪地上,邦地一聲響,令景灝眉間升起幾許疼惜來。
“這是做什麼。”他小心扶起她。
她擡起頭時,臉上淚水早已氾濫成災。
溫熱的指腹將她眼淚拭去,“既是棄你之人,何苦還要掛於心頭。”景灝難得輕柔的話音裡夾雜了半絲沙啞。
木槿兒的眼淚綿延不絕,景灝有些無措地立於身旁,繡着龍爪的繡袍擡了擡,似乎想抱住她,卻又像擔心驚嚇到她似得收了回來。
於是一個皇帝呆站着,看着他的妃子因另一個男人傷心垂淚。
這皇帝的心理素質滿強大,心胸也夠寬廣。可以榮登這個時代的模範男人榜。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有些丟不開身份,更確切的說是性格上有些糾結,行爲上有些放不開,說白了就是悶騷。
木槿兒張了張嘴,閉上,又張了張嘴,又閉上,如此反覆模仿吃撐的鯉魚好一會,“會煮飯。”她說:“我喜歡他會煮飯。”
……這次,輪到景灝微微張着嘴巴模仿鯉魚了。
木槿兒卻不知這一緩解氣氛的話,被這悶騷皇帝認認真真聽了進去,切切實實付諸於行動。
進御膳房的皇帝,歷史上不多見。進御膳房煮飯的皇帝歷史上還從未有過記載,進御膳房親自宰雞的皇帝真乃舉世罕見。
這個舉世罕見的皇帝,倔強的不許任何人幫忙打下手,自信滿滿言:要做一道世間最美味的雞……雞肉大餐……雞屁股。
手拿拂塵的甘公公捂着一隻眼晃悠在門口。只見他們北燕的一國皇帝手持尚方寶劍,對着雞頭一劍劈下去……且還端着嚴肅的神態……捲了袖子便瘋狂拔雞毛……
小公公喜兒似乎偷窺得很帶勁,身旁的老公公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喘着氣咳了幾聲,似乎實在不忍心看下去,閉了雙眼喃喃道:“哎呦,我的皇帝呦,這是中了什麼邪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