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老狼又拿出了一個軍用酒壺與兩個瓷盅,倒滿了一個瓷盅遞給方寶道:“娃子,喝吧,山裡又冷又潮溼,喝了這玩意兒就好多了。”
方寶接到了手中,立刻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兒,他不怎麼喜歡喝酒,更何況此時還沒有菜,便抿了一小口放下了道:“我等會兒再喝。”
老狼將那個剛纔烤的野山藥扔給了他,自己卻獨自喝了起來,而且喝着喝着還唱起了歌,方寶仔細地聽着,卻聽他的歌詞大概是這樣的。
高高的山坡上,
美麗的罌粟花,
阿媽在罌粟地上辛苦地劃,
劃出的每一滴罌粟漿,
都是全家生活的保障。
菸農的兒子無知的我,
鴉片用來做什麼?
我不曾聽過。
有了濃濃的罌粟花漿,
纔有阿爸安詳的臉龐。
就在這個冬季,
禁毒運動在大地上
猛烈地興起,
當滿眼的罌粟花,
轉眼間都倒下。
阿爸一聲大吼,
轉身奔向了山崖。
打落了罌粟花,
打落了媽媽絕望的淚花;
打落了罌粟花,
打碎了我的家;
打落了罌粟花,
打落了父老鄉親唯一的莊稼;
打落了罌粟花,
打碎了我的家。
老狼的聲音很滄桑,歌詞的意思也充滿了悲傷,方寶被感染到了,凝視着他道:“老狼,這是你們家鄉的歌嗎?”
老狼點了點頭道:“我家就在果敢北部的一個小村裡,我們那裡都是山地,平整的土地很少,從祖上起,不知種了多少輩的罌粟,雖然生活也很艱苦,但還能夠吃飽飯,可是十幾年前彭主席下令禁種罌粟,大家的日子就慘了,在我們村子裡,一位男人眼睜睜地看着家中唯一賴以生存的罌粟被剷除,結果跳懸崖自盡了,留下五個未成年的孩子和不知所措的妻子,後來就有人編了這首《罌粟花之歌》。”
方寶沉默了好一陣,才道:“沒有罌粟,可以種別的莊稼啊。難道不行嗎?”
老狼搖了搖頭道:“菸農以一家以五口人計算,過去一年至少收穫罌粟十五公斤,行情好時每公斤可賣到一千元。每口人一年可以有約三千元的收入,賣大煙換糧,基本上可以填飽肚子。但禁種罌粟後,在原來種植罌粟的山地上,一畝地種出的糧食還不夠吃兩三個月,我告訴你,現在的果敢山民,至少有一半的人需要到山上挖茅草,摘野菜來煮着充飢,餓死的孩子不計其數。”
說到這裡,他眼神裡流露出了濃濃的傷鬱,拿着瓷盅“咕嚕嚕”的連喝了幾大口酒。
方寶能夠體會挖茅草煮野菜是什麼樣的日子,也一陣心酸,這才明白爲什麼當兵的才八十元工資了,軍營裡包吃住,八十元就可以寄回家裡,至少可以夠兩三個人的基本糧食,讓他們不至於餓死。
……
默然着沒有說話,直到傳來了濃濃的烤肉香,幼獐已經熟了,兩人便拿着匕首割着肉放進嘴裡大嚼。而方寶也舉起了瓷盅和老狼開始喝起酒來。
他的酒還沒有喝到三分之一,老狼已經喝起第二盅,剛纔在他臉色中佈滿的憂傷已經不見,嘴裡又開始唱起了歌,不過聲音明顯的要輕快多了。
方寶又仔細地聽着,卻聽他唱的是。
人是有了,
就是不會生孩子,
因爲世上只有男人,
當時卻沒有女人。
後來男人去砍金竹,
金竹葉子劃破了人的胯子,
於是纔有了女人。
女人去爬竹子,
竹子戳着了胯子,
他們才知道交配。
於是,人知道了男女要結婚,
世上纔有了大人和孩子。
這樣的歌,讓方寶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道:“日,這歌真夠騷的。”
誰知老狼卻一本正經的望着他道:“騷?男人和女人長大了天生都是要騷的,這樣纔有娃娃,纔有一輩又一輩人,有什麼好笑的。”
方寶頓時不笑了,因爲他覺得老狼說得很有道理,這些山民的歌,只是說出了心裡話,沒有去掩飾罷了,而且在沒有什麼娛樂設施的山野裡,滅燈睡覺,男歡女愛,估計就是他們唯一的娛樂。只是這樣不免就要生出更多的娃娃來,讓家裡更加貧窮,活着算命大,夭折了也不錯,可以少受人世間的苦。
正說着話,傳來了腳步聲,兩人擡頭一看,卻見是華家榮回來了,他一臉的疲憊,身上的迷彩服也掛破了好幾個洞,胸口不住的起伏喘息着,顯然是全力以赴趕回來的。
那華家榮本來以爲自己會是第一個回來的人,瞧到了正喝着酒吃着肉,甚是悠閒的方寶,眼神中頓時流露出了一絲說不出的意味,但很快就隱藏起來,然後將寫着自己名字的木牌交給了老狼。
方寶是個很隨和的人,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對這個隊員裡最優秀的華家榮也頗是佩服,估計他一路趕回,肚子餓得緊了,便站了起來,割了一塊香噴噴的幼獐肉遞到他手中道:“華哥,來吃一塊。”
華家榮便拿到手裡,坐下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也不說話,方寶早就聽說他在隔壁宿舍裡也是這樣不怎麼理人,自然不以爲異,反而把裝着酒的瓷盅也遞給了他,自己則又割了一塊肉,一邊吃,一邊大聲唱起剛纔老狼的那首原生態“騷歌”來,從小到大,他記憶力向來是很好的。居然把歌詞唱了個八九不離十。
老狼沒有去看陰冷孤僻的華家榮,而是饒有興趣的望着方寶,道:“你這娃子,倒開心得很啊。”
方寶笑呵呵的道:“是啊,過去我總覺得家裡窮,但現在才知道,世界上還有吃不飽飯的人,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人活着,笑要過一天,哭也要過一天,我看還是笑比哭好。”
老狼提到了家鄉的事,本來是有些憂傷的,但被方寶影響到了,也呵呵的笑了起來,伸手就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道:“娃子,好好訓練,等禿鷹準你留下來了,會有幾天時間,而且還會發給你一筆錢,我帶你到老街去找漂亮姑娘,好好的解解騷,一起飛也沒問題。”
誰知方寶聽了,卻搖頭道:“不,我不搞破鞋,要上就上漂亮的黃花大閨女,否則我不是虧了,又要送錢,又要送童子身。”
老狼看了他半天,伸手就在他頭上拍了一下道:“媽的,你這娃子口味還刁得很啊,漂亮的黃花大閨女,還論得上你嗎,在果敢,餓肚子的雖然佔絕大多數,可是有錢人也不少,漂亮的小女子十四五歲就被人瞄着下手了。”
方寶還沒有迴應。卻聽到一直在埋頭吃肉喝酒的華家榮“哼”了一聲道:“有錢人有什麼了不起,現在我們沒有錢,難道今後也沒有嗎,我就不信,拿命去拼,換不到錢。”
老狼似乎並不怎麼喜歡這個華家榮,聞言瞥了他一眼,但還是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真要是加入了禿鷹部隊,接幾個報酬豐厚的任務,那絕對會變成有錢人的,不過就像你說的,要拿命去拼,這些年來,禿鷹部隊已經死了十五個人了,落得個有錢沒命享用,你們自己要考慮清楚。”
他雖然在給華家榮說話,但到了末尾,卻又掃了方寶一眼,似乎在提醒他。
晚上方寶和華家榮到帳篷裡睡了,陸陸續續的有隊員回到營地,個個自然都是精疲力竭,飢腸轆轆,幼獐早就沒有了,但老狼準備了壓縮餅乾讓這些人充飢。
早晨九點,到了老狼規定的二十四小時,十八名預備隊員中,有四人還沒有回來,自然面臨着淘汰,而另外還有兩人雖然到了地點,卻沒有辦法取到老狼放的木牌,只好立刻出局。
剩下了十二人,老狼並沒有帶他們立刻返回訓練基地,而是繼續在山中教叢林生存與作戰的辦法,叢林生存方寶幾乎可以算一個研究生水平,但叢林作戰就需要老狼啓蒙了。
平時貌似渾渾噩噩的老狼到了叢林之中就像他的綽號一樣,變得狡猾而又冷酷,常常設計出一些課目來讓隊員們吃盡苦頭,然後由他來觀察每個人的應變能力,幾天之後,大山裡下起了暴雨,但老狼並沒有讓他們停止訓練,反而要所有的人或埋進淤泥裡兩個小時,或跳進漲起來的溪水中向上遊泅水五百米,總之讓大家發揮出身體的極限,除了體力之外,還要有超強的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