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珍和方寶家隔着幾層關係,不過按輩分他要叫一聲“嬸”,過去方家珍和他家走動得是很少的,但近些年來經常到家裡串門,方寶回去常常碰到,本來以爲是家裡有了錢的關係,想不到還有這麼一層原因,想到一事,便道:“那我和牡丹的事阿蘭也知道了。”
王萍恨恨的望着他道:“當然知道,你帶那個叫鍾蕾的記者開着直升飛機回去的第三天我就接到了方家珍的電話。”
方寶知道歸來城的電視信號和手機信號都是由中國覆蓋的,只要有號碼,聯繫非常方便,忍不住道:“阿蘭……阿蘭有什麼反應?”
王萍目光中的怨怒更盛了,道:“沒良心的男人,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你帶鍾蕾回家,我給司令說了之後,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天一夜沒有出來,心肯定被你傷透了,後來還鑽出了一個崔牡丹,明明是別人的未婚妻,卻被你搶到了手裡,那個鍾蕾卻失蹤了,方副司令,你還真風流啊,我勸過司令,說你是一個花心鬼,不值得她這麼愛,憑司令的容貌地位,什麼樣的男人她找不到,可是她根本沒有聽我的,這些年對別的男人都冷着臉不假言辭,弄得男人見到她都怕,你在北方闖出些名堂,結果爲了一個女人暴露了身份,司令都知道。”
明白範香蘭在中國黑道上肯定會有眼線,但想不到八年過去她還沒有放下自己,方寶一陣熱流洶涌,道:“那華家榮是怎麼回事?”
王萍瞪着眼道:“怎麼回事,還不是司令想幫你,姓華的在美國販毒,不過做的都是轉手生意,三次親自到緬甸來求見司令,想要直接從我們手裡拿貨,可是司令一直沒有理他,連歸來城都沒有讓他進,但是,這次聽說在他的唆使下有七個國家的黑幫圍攻你,司令就主動派人找到了姓華的,說她和你有仇,只要姓華的能夠替她出氣,她願意把金三角的代理權給他,讓他到歸來城詳談……”
華家榮知道自己就是吳寶,而且在華邦軍當過副司令,而他和範香蘭情海生變的事整個華邦軍都知道,華家榮當然打聽得到,怪不得向來謹慎的他屁顛屁顛的跑來了,可惜的是,這狗日的並不瞭解女人,想到這裡,方寶暗中一嘆,華家榮不瞭解女人,他又何嘗瞭解,範香蘭把自己隱藏得太深了,而且她的性格本就有着善與惡的雙面性,演的那場戲,把他都瞞過去,對這個女人徹底失望,而華家榮更慘,在死的時候仍然沒有醒悟過來,還在叫着“範司令會替我報仇。”卻不知道要他死的正是這位美豔的範司令。
此刻,他忍不住道:“阿蘭既然要幫我對付華家榮,怎麼會……”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範香蘭有可能是在氣自己,纔會把自己關進竹籠浸一浸冷水,那錢豹的來歷已經不用說了,他不是田家傑派來的,而是範香蘭的吩咐。
王萍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道:“你以爲司令是想報復你故意整你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告訴你,你被七國黑幫圍攻後,司令替你真的操碎了心,把這些黑幫的資料全部蒐集起來一個人看了一夜,她給我說,要幫你解圍,就必須先對付華家榮,但只殺死他還不是最好的,應該把整個華威幫剷除掉,所以她才故意布了一個局,讓華家榮親眼看到你死,然後打電話告訴幫裡的骨幹要和我們合作從緬泰邊境販毒,現在華家榮出了事,他那些手下根本不會懷疑是司令下的手,一定還想繼續合作,司令派人去跟他們聯繫,到時候會通知你的人,把那幫骨幹給端了,其餘的人便成不了氣候。這麼一來,你的龍盟就成了歐美華人中最大的幫派,你要團結華人幫你,就再不會有阻礙,也能夠全力對付外國黑幫。”
當聽到這一席話,方寶感覺到心中那洶涌的熱潮猛的沸騰起來,旋即有了深深的自責,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當初沒錯,可是,他的阿蘭爲自己做了這麼多,想得這麼遠,他卻只是把這個女人藏在靈魂深處,偶爾想起也會迅速重新埋入,真的沒錯嗎?
……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方寶已經想到了更多,望着王萍道:“萍姐,阿蘭和柳昭是不是一直有聯繫,胡林兄妹根本不是報柳昭的恩,而是奉了阿蘭的命行事。”
王萍道:“你在重慶把柳先生請去後司令就和他取得聯繫了,可是一直不許柳先生告訴你,你這次被七國黑幫圍攻,就是柳先生打電話通知司令的,她纔會想到把華家榮誘來的辦法,要你走這一趟,是因爲知道你想親手殺死華家榮,她給你出氣的機會,司令什麼都給你想到的,你又給司令想到什麼?”
方寶無言以對,但很快擡起頭來道:“那田師長他們事前知不知道要殺華家榮的事?”
王萍道:“爲了這事做得真,司令只告訴了我,別的人誰也沒有告訴,那個田家傑對你倒是忠心,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向司令提希望能夠請你重新回來,說軍隊需要一個男人指揮,要不是司令心中有你,田家傑這麼說早就沒命了,更別想當第一師的師長,還有劉家聲他們,知道他們幾個沒接到什麼生意,司令立刻就把他們接到了歸來城,給了最好的待遇,那都是看在你的份上,沒心肝的男人,你什麼都想不到。”
被王萍“沒良心,沒心肝”的罵着,方寶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該罵的感覺,望着她一臉誠懇的點了點頭道:“是我不對,我會向阿蘭當面道歉的,萍姐,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孩子的下落了吧。”
瞧着方寶對自己一口一個“萍姐”稱呼,而且已經說了兩次對不起範香蘭,應該是意識到了錯誤,王萍也不再瞞他了,道:“你已經看到你兒子了,還問什麼?”
當聽到這話,方寶一下子猛地站起身來,顫聲道:“你是說……你是說自強?”
王萍點頭“嗯”了一聲道:“他不叫鄭自強,應該叫方自強。”
此刻,方寶當真是狂喜逾越,差點兒吼叫出聲,轉身便要出屋去看自己的兒子,卻被王萍叫住了,道:“方副司令,強強已經睡了,你不要去打擾他,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司令和你的孩子,我們還要找一個時間告訴他這一切,強強很聰明也很懂事,相信他會明白的。”
方寶只得站住,默默的回到椅子邊坐下,思索了一陣道:“是不是阿蘭擔心強強出事,才把他放在外面養的?”
王萍點頭道:“司令知道自己結怨太多,除了政府軍之外,別的毒梟也在暗中覬覦,待機報復並奪回金三角的毒品控制權,要是強強在身邊,會非常危險,因此身子一出懷就藉故出去,由我陪着她到了鄭軍醫那裡,直到生了強強,才把他託給鄭軍醫,並拜鄭軍醫爲義父,強強自然便是他的孫子了,對外就叫做鄭自強。”
“自強”這個名字,讓方寶體會到了範香蘭當時那種孤獨而要強的心境,深深的暗自一嘆,道:“原來鄭神醫是軍醫,他怎麼沒有在歸來城?”
王萍道:“鄭神醫今年已經八十五歲了,他有祖傳的醫術,又到英國學習過西醫,是國軍三十八師的首席軍醫官,孫立人將軍右腿被日軍打傷,就是他主刀做手術治好的,當時他本來有機會跟着孫立人將軍回國,可是還有不少的遠征軍兄弟留在緬甸,而且長居叢林,缺醫少藥,於是毅然選擇了留下,但到了後來臺灣方面不再給遠征軍供給,大家又不想加入緬甸國籍,共黨那邊也沒法投奔,在老範司令的帶領下大家走上了販毒這條路並建下了歸來城,鄭神醫雖然能夠理解,但卻不願加入這條路,就獨自在外替人施藥看病,但和歸來城還是有聯繫的。鄭神醫除了精通中西醫之外,還跟着過去遠征軍的將士學了一身武藝,司令把強強託付給他,五歲習武,七歲習醫,另外還要學中國傳統文化,別看他沒有去讀書,但知道的比同齡的孩子已經超出好多。”
“不過三拳”的劍指是要求認穴位的,但方寶文化不多,沒有去學,如今想不到還沒有滿八歲的兒子居然比自己強了,心中實在是喜悅無限,此刻,他忍不住道:“阿蘭平常來看過強強沒有?”
王萍點頭道:“來過,每隔一段時間司令都會帶着我來看強強,但一般都是晚上來,不會讓別的人看到,而且呆不了多久就會走,強強叫我大姑,叫司令二姑,但母子天性,他和司令這個二姑遠比我這個大姑的感情好得多,其實已經把她當媽媽看待了,所以要是給強強說司令就是他真正的媽媽,他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方寶道:“那剛纔開門的那個人是鄭神醫的徒弟還是阿蘭派來的?”
王萍道:“在你走之後,司令辦了一個虎賁連,專門陪養軍中的精英,不僅要學習軍事,還會學習文化,劉家聲孫亞偉他們都做過虎威連的教官,開門那人叫做馬騰,和錢豹都是虎威連中的佼佼者,不過馬騰更成熟穩重一些,因此在強強三歲的時候就被派到這裡來,明裡是做雜役,但暗中則是保護強強。”
鄭神醫已經年邁,而且經常出外行醫,方寶也估計範香蘭不會放心,這麼安排很好,又道:“那紅色山寨這個戒毒所是誰提議建的。”
王萍道:“當然是司令,當年共黨的那幾個人在這裡幫人看病戒毒的時候司令就沒有動他們,誰知洪三橋會對他們下手,其實從老範司令開始,我們就有很嚴格的規定,販毒不吸毒,誰要是碰那玩意兒軍法從事,並且也在暗中研究戒毒的辦法,司令生下強強後,這種心思就更強烈了,於是她請鄭神醫出面在紅色山寨建了這個戒毒所,除了鄭神醫之外,還請了六名緬甸有名的醫生,就像過去紅色山寨的那些共黨一樣,每個月會到各個村寨去幫着人治病,所有的費用都是司令出的。”
方寶忍不住道:“這是好事啊,阿蘭應該大加宣傳,改變大家對華邦軍的印象。”
王萍道:“我也這麼給司令說過,可是司令告訴我,那些被她搶了地盤的毒梟雖然恨她和華邦軍,很多有關華邦軍不好的謠言都是他們在製造傳播,如果知道紅色山寨的戒毒所與醫務所是華邦軍建的,一定會想辦法破壞,到時候什麼事情都做不了,還會害了請來的醫生和來戒毒治病的人,而現在這樣看起來鄭軍醫幫人戒毒是在和華邦軍作對,他和強強還有山寨上的人就會很安全。”
此刻,方寶的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敬佩,範香蘭的確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無論是在華家榮面前作戲製造消滅整個華威幫的機會還是對紅色山寨這事的處理,都是深謀周全的,可是,卻無疑也會讓她承受外界甚至包括自己的誤解,在她美麗而驕傲的外表下,真不知是如何一顆苦寂的心,這是個倔強的女人,倔強得讓人心酸。
心中正萬般感傷,卻聽王萍道:“方副司令,所有的一切我都給你說了,要怎麼做由你自己決定,我先走了。”
方寶頓時道:“這麼快,你纔來不久啊。”
王萍道:“司令身邊能夠完全信任的人並不多,很多事她都只能給我一個人傾訴,交給我辦,我只請了一天的假,必須現在趕回,方副司令,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方寶能夠理解王萍希望範香蘭得到幸福的心,也感激她這麼做,但是,越瞭解範香蘭,他就越知道這個女人那顆自尊而驕傲的心是不能去輕易觸碰的,要是處理不當,反而會適得其反,當下他道:“不,萍姐,如果我和你一起回去,阿蘭知道你把什麼都告訴我了,她一定會很生氣的,說不定還會連累你受罰,我肯定會去歸來城,但要晚幾天。”
王萍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和強強父子之間也可以交流一下,但現在還不能告訴他,你是他的爸爸。”
方寶道:“我明白,這事由阿蘭告訴強強最好。”
王萍又一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了,只是向他行了一個軍禮,便轉身走了出去。
……
方寶送到了院子外,鄭神醫和強強已經到房間入睡,而錢豹也跟着王萍一起走了,那個叫馬騰的壯年男子過去雖然在華邦軍中沒有由方寶直接領導過,可是見過他,並且知道這位副司令幫助司令組建華邦軍打敗洪三橋及政府軍奪回歸來城的事,連忙過來招呼,方寶便讓他去山寨的大壩把孫亞偉三人叫來,暫時在這裡歇息。
在馬騰去叫人的時候,方寶到了大廳,拿出了錢豹給自己的那臺衛星手機,撥通了歐陽光的號碼,他要知道加拿大和美國那邊具體的情況,才能夠決定在緬甸呆多久。
當手機裡傳來了歐陽光的聲音,方寶立刻道:“光哥,華家榮已經被幹掉了。”
歐陽光聽着這話,頓時驚喜的道:“好啊,太好了,那傢伙一除,幾家黑幫缺少居中唆使聯繫的人,我們的壓力會少很多。”
方寶“嗯”了一聲道:“現在你那邊有什麼新的情況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