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清晨,照例是要去食堂幫着準備早餐的,當方寶起來的時候,見到黃勇躺在牀上,眼睛還在望着天花板,眼睛血紅,似乎是一夜未睡,趕緊道:“莽哥,怎麼還不睡,該上班了。”
然而,他一連喊了兩聲,黃勇都沒有動彈,方寶只得搖了搖頭,自己穿衣漱洗到食堂去給黃勇請了假,說他發高燒起不了牀。
七點半左右,學生陸陸續續到食堂打早餐來了,方寶正忙碌着,忽然見到一些正在排隊的學生紛紛在往外面走,似乎在是了什麼事,不過他沒辦法去看熱鬧,但沒過多久,一個瘦瘦高高帶着眼鏡的男生急匆匆了跑了進來,到了窗口高嚷道:“方寶,出大事了。”
這瘦高的學生叫做孫國強,是學電子商務的,到窗口來打菜幾乎不要肉,據說是因爲修真的網絡小說看多了,想要練辟穀術求長生,對肉食不感興趣,因此同學都叫他“長生真人”,有一次他破例要了一份回鍋肉,方寶忽然發現,在自己手抖的時候,看着勺裡的肉掉下來,這“長生真人”的表情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後來聽別的學生談笑議論,他才知道孫國強來自一個很貧窮的山村,父親是一個殘疾,母親有病,家境非常困難,所謂的練辟穀術只是不想讓同學笑自己沒錢吃肉的藉口。
方寶當然很理解貧窮的滋味兒,所以後來這個“長生真人”到他的窗口打菜,他都要毀此人的道行,明明給的是菜票,舀出去的卻是滿滿的一勺肉,而孫國強自然也很感激他,只是此人讀書極爲勤奮,平常沒什麼時間找他玩耍,因此只能算是一個普通的朋友。
聽着孫國強嚷着,方寶還笑着道:“出什麼大事了,是不是原子彈掉下來了。”
孫國強一跺腳道:“你還笑,不是原子彈掉下來了,是人掉下來了,剛纔第三教學大樓的樓頂跳下了一個人,我聽人說,就是你旁邊9號窗口的那個又胖又壯的師傅。”
方寶聞言,頓時一震,失聲道:“什麼?”
孫國強立刻又重複了一遍道:“第三教學大樓的樓頂剛纔跳下來了一個人,就是你旁邊的那個師傅。”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方寶已經扔掉了勺跑了出去,想着黃勇昨晚到今天早晨的異常,他心中已經有了不祥之感,孫國強說的不會有假。
當他到達離食堂只有三百米,有着八層高的第三教學大樓時,樓下已經圍滿了人,方寶奮力的擠了進去,卻見學校的保安已經圍了一個圈,而在地面之上,橫躺着一具屍體,方寶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黃勇了,因爲他的衣褲還和昨晚穿的一樣。
方寶永遠忘不了的是黃勇的眼睛,從這麼高的樓摔下來,他的眼睛竟還是睜着的,充滿着對這個城市的迷茫與怨恨,而他的嘴,全部是血,地上也流了一大灘,顯然已經不得活了。
“莽哥。”
哭着大叫了一聲,方寶想要衝過去,但在外面的保安擋住了他,沒過多久,一輛救護車開來了,將一動不動的黃勇擡到了車上,跟着又有一輛警車進來,跳下了幾名警察勘查現場,並找目擊者做筆錄。
圍觀的人漸漸散去,望着地面的那攤血漬,方寶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個鮮活的人,一個昨晚還在和他說話的人,就這樣沒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塵世,這太讓人無法接受了。雖然黃勇不是他真正的朋友,甚至還有一千元沒有還,可是卻是他到城市最初的導師,而且近兩年來朝夕相處,那樣的感情,也並非是平淡的。
正在愣愣的悲傷之間,忽然聽到後面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在議論,女生道:“是昨天晚上用臉去擦法拉利的那個人嗎?”
男生道:“是他,沒錯,一食堂9號窗口舀飯的那個,算他倒黴,惹到了暴龍。”
女生道:“什麼惹了暴龍,是他不小心,暴龍那樣對他,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告訴你,如果昨天是你那麼沒骨氣,我……我一定不會再理你了。”
男生嘆了一口氣道:“我真不明白,這傢伙都肯用臉去擦車了,怎麼會自殺的,不值得啊。”
方寶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回過了頭,卻見站在身後的是一對學生情侶,而男的經常到10號窗口打菜,他腦子裡有印象,頓時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道:“你說什麼,用臉擦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寶雖然長得清清秀秀,頗是俊俏,但瞪着眼睛,咬牙切齒髮起怒來的樣子是很可怕的,那男生認得他也是食堂的,但被他的模樣駭住了,趕緊道:“昨天晚上你們那個同事在校門口吐痰,結果正好暴龍開着新買的法拉利跑車從後面過去,那痰就吐在了車蓋上,暴龍的車上還帶着兩個妞,下來後非常生氣,說你的那個同事不講衛生,既然是這樣,就要用臉去把吐的痰擦乾淨,否則就要他賠一萬元清理費。算是給他的教訓。”
放開了這學生,方寶咬了咬牙道:“他用臉去擦了,是不是?”
男生旁邊的女生道:“當時的情況我也看到的,你的那個同事先求暴龍用自己的衣服幫他擦乾淨,暴龍囂張得很,敲着他的頭,罵他是鄉巴佬,還說痰讓他噁心,如果你的同事在一分鐘之內不用臉去擦,賠償的就不再是一萬,那就需要把車子的漆換了,你的同事沒辦法,只要用臉去擦了,看着真噁心,不過暴龍帶着兩個妞還哈哈大笑,更叫人噁心。”
那男生接着道:“當時在校門口看的人很多,都挺同情你那個同事的,可是誰也不敢去惹暴龍替他說話,你的同事用臉擦完痰後還大哭了一場,但沒想到他會這麼想不開,唉。”
在嘆息之中,一對情侶就走遠了,而只留下了默默而立的方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