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寶表演完所有的基本招式,剛剛拱手收功,就聽到林芳道:“寶哥,你自己創造的那些新招式挺精彩好看的,不如也讓師父瞧瞧。”
聽着林芳這麼說,姜子英跟着附和起來。
方寶也想顯擺一下,摸了摸頭,便道:“好吧,我給師父表演一下。”
說了這話之後,他就開始演練起自己創造的招式來,“仙猿獻瑞”是右手將長嘴壺提在胸前,而左手像猴子一般的垂着,然後把水傾倒出去,“孔雀開屏”則是雙手展開,呈平行狀態,先是右手去倒水,然後左手去倒,不過在這個過程之中,手臂不動,全靠手腕的力量,沒有功力,絕對錶演不出來的。
等這兩式表演完畢之後,就是方寶最得意,也練得最久的“鳳舞九天”了,只見他喝了一聲,便將那大鐵壺拋在了空中,身子跟着旋轉起來,在那鐵壺落下之際,正好伸手接住,就這樣連拋了九次,又連接了九次,這纔將水傾倒進茶几裡的碗中,然後做了收功的姿式。
這次的表演做得相當的完美,方寶正滿懷希望等着紀無塵誇讚自己,卻聽到他忽然大聲的呵斥起來:“胡鬧,胡鬧,這是什麼招式,你當是功夫茶是雜耍嗎,胡鬧,胡鬧,真是胡鬧。”
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發明苦練的招式被紀無塵給予了連聲的“胡鬧”,方寶實在被打擊到了,只得垂頭喪氣的對他道:“是,今後我再也不會胡鬧了。”
紀無塵瞥了他一眼,沉聲道:“方寶,你這孩子天資是不錯的,可惜心性還浮脫了些,跟我到大廳裡去。”
他一邊說着,就一邊走進正面的大廳之中。
林芳以爲方寶還要被師父繼續訓斥,頓時一臉不好意思的走到他身邊道:“寶哥,對不起,都怪我多嘴,要是不出嘴讓你表演那些自創的就沒有事了。”
方寶大風大浪都經歷過,雖然稱紀無塵做師父,但哪裡會怕他,當下微微一笑道:“沒關係,這又不是什麼大錯,既然功夫能夠融入茶道,難道雜耍就不行嗎,我去和師父討論討論。”
說着這話,他就走進了大廳。
……
剛一入廳,就見到紀無塵已經盤膝坐在了大廳之中,剛纔惱怒的聲音已經消失,而是平緩的道:“方寶,你把門關上。”
方寶便關上了門,走到了他面前,鞠了一個躬道:“師父,是我自作聰明搞了那些花樣兒,你別放在心上,今後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紀無塵凝視着他,良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陣才道:“方寶,你不是一個平常的人,你練過功夫,是不是?”
方寶知道自己的功底他看得出來,自然不會隱瞞,便點了點頭道:“是,我練過近十年的功,主要是臂力腕力掌力與指力,這長嘴壺功夫好像挺適合我練的。”
紀無塵“嗯”了一聲,然後道:“你練過功還是其次,最大的優點還是頭腦夠靈活,你創造的那些招式雖然未必能夠登大雅之堂,可是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裡,你就能夠想出來並練成功,實在是難能可貴。”
方寶一聽,不由得詫異地道:“那你剛纔還罵我是在搞雜耍,是在胡鬧。”
紀無塵微微一笑道:“我當然要罵你,因爲阿平和子英在旁邊,他們無論是天資還是功底都遠遠比不上你,是需要踏踏實實的練習基本功的,如果我讚揚了你,那麼他們就天天像你這樣想着創造新的招式,那麼絕對學不出來。”
方寶頓時恍然大悟,趕緊道:“師父,我明白了,今後一定不會再影響兩位師兄。”
紀無塵緩緩點了點頭,然後望着他道:“你已經聽說過‘問道十六式’了。”
方寶道:“當然,聽說那是最高深的長嘴壺茶藝功夫。”
誰知紀無塵卻搖了搖頭道:“問道十六式絕不僅僅是長嘴壺茶藝,而是集美學與內息爲一體的養生功夫,而且長嘴壺之技,最初是劍道功夫衍生而來,以長鐵嘴爲劍,可以演化出無數招式,絕對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的。”
方寶越聽越喜,忙道:“師父,你能不能把‘問道十六式’演給我瞧瞧。”
紀無塵又微笑起來道:“要練成‘問道十六式’不僅需要極高的天資,還要濃厚的功底與沉穩靜和的心性,這些條件缺一不可,平常人要練得形似容易,但要練得精深,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就難了,方寶,你的天資與功底都不錯,可以說是練‘問道十六式’的絕佳人選,但性格卻有些浮躁,希望你慢慢戒之,才能將這套養生之功練至大成之境,正所謂一通百通,對你的整個身體的修煉都是大有好處的。不過,在傳你這門功夫之前,你還得做一件事。”
方寶道:“是什麼事?”
紀無塵道:“當初我就給你說過,在半年之中,你只是我的記名弟子,如果有機緣,纔可以做我的入室弟子,傳承真正的青城功法,但沒有想到,你的資質如此好,而且已經有了很不錯的功底,遠非阿平和子英可以比,加起他們兩個,我的入室弟子只有五人,你是第六個,道家講究的就是緣分,你我師徒緣分已到,今晚我就收了你。本來我青城山收入室弟子儀式是很繁多的,不過我已經脫道還俗,就不必那麼拘泥了,你向西南方向跪下磕九個頭,拜過青師歷代祖師,再給我磕六個頭,從此之後,就算我的入室弟子,甚至有可能也是我的關門弟子。”
青城山在四川,自然是西南方向,方寶判斷好方位,面對着西南之位,便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九個頭,然後站起身,面對着盤膝而坐的紀無塵又連着磕了六個響頭,不過平心而論,他對紀無塵接觸不多,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地方可以佩服的,拜師是拜師,目前尊敬的程度還真不高,不過那“問道十六式”很吊他的胃口,只希望不會是沒什麼用的花把式。
……
等到方寶磕了頭站起身,紀無塵才道:“你既入青城派,就必須知道我青城的歷史淵源,青城派是中國道教發祥地之一,從張天師創天師道正一派爲始,經歷了源於東晉時期以陶弘景爲首的上清派,但青城武術則形成於宋末元初間的清微派和全真道龍門派……”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青城派修煉最重一個‘無’字,自‘虛無’二字去體認參證。因而主張功法下手即從最上乘起,修得上乘,中下乘之效驗可兼得,無爲而有爲,無作而有作。無修而有修,斯爲大修;無成而成,斯爲大成;無德而德,斯爲大德;無有而有,斯爲大有。在‘清靜無爲’中突出地講求心無爲,即心性清靜無爲,反對只知求清靜於外,不知求清靜於內。因此,心性清靜無爲,便生有爲,心清靜無功,便生有功。同時,在靜觀止念過程中切忌沉思冥想,切忌妄生意象與心象,從而與禪宗的參悟法相區別。”
方寶的文化不高,聽青城派的歷史時還能夠懂得,但聽到紀無塵說到功法時這一大段拗口深奧的話,就有些糊塗了。
還好的是,吳莎妮向紀無塵引薦方寶時說過他的情況,紀無塵瞧着他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知道他不明白,便微笑道:“這些功法口訣的意思我會慢慢傳你,當初我上青城的時候,也不過念過初中,是師父慢慢教導我,然後靠我自己去領悟的,還有,你可以去求教你的那位朋友吳莎妮,她的瑜伽練得相當不錯,而且許多的要旨與青城功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倒是可以相互進益。”
方寶頓時想起,當初跟着吳莎妮學瑜伽,她說過瑜伽的最高境界也是“天人合一”,就是身體、心靈與精神完全合爲一體,不僅可以激發身體的潛能,還可以增加對惡劣條件的忍耐力,有機會的確可以向她請教請教。
此刻,紀無塵站起身來,從大廳的一角取出了一個長嘴銅壺,然後在茶几上放了一樣東西,但並不是他們平常練習用的茶碗,而是那種乒乓大小的酒杯。
放好酒杯之後,紀無塵說了聲:“看好了。”
右手提壺,左手做了一個起手勢,就開始演練起來。
只見他將銅壺舉了起來,平放在頭頂上,左手的大拇指翹着,身子晃動兩步,跟着低下頭去,頭仍然頂着壺底,但用手腕的力控制着銅壺長嘴的出水,離着那小小的酒杯還有差不多半米,一道細細的水線傾射而出,正好裝入那杯中,讓人驚奇的是,那水不多也不少,剛裝滿酒杯,絕無一滴溢出。
方寶見着,頓時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平常的人就算是拿着普通的茶壺要倒得這麼滿而不溢也非常的難,更何況紀無塵用得是長嘴壺,而且還隔着一段距離。
功夫,這是真功夫啊,當目睹到這樣精湛的技藝,對這位師父,方寶立刻肅然起敬,“問道十六式”看來的確是名不虛傳。
演練了這第一式,紀無塵並沒有繼續下去,而是站直着身道:“這第一式叫做龍壺朝聖,當年張天師在青城山創立正一威盟道,這個招式就是爲紀念張天師創道而生。”
說着這話,他去潑了酒杯的酒,身體又有了動作,腰肢扭動旋轉,腳法靈敏,圍着那酒杯遊走,而此刻,他手裡拿着的長嘴銅壺也傾倒下來,但並不止只是一下,而是在八個方位各點一下,每次只有一點水線射下,等到他連點八下之後,同樣的情況出現了,那酒杯裡的水剛好滿而不溢。
方寶對於功夫茶道還不怎麼懂,但他絕對是識貨的人,瞧着這一式,心中更是驚奇佩服,要知道每次只控制一點兒水從長嘴裡射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而倒八次剛好滿杯,沒有高深的功夫和長期的訓練絕對是做不到的。
這時,紀無塵又收了式,道:“這是第二式,叫做瑞降赤城,青城山古時又稱赤城山。這招顧名思義,就是希望赤城山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八方平安,而我踏的八個方位,就是八卦中的乾、坤、坎、離、震、艮、巽、兌之位,腳法一定要踏實,絕不能錯,這樣才能夠均勻用力,不至於長嘴裡射出的水忽多忽少。”
方寶的資質與功底是紀無塵收徒以來最滿意的,絕學有望得傳,不至隨着自己塵化,心裡當然高興,在講解了前兩式後,便接着演練起來,剩下的十四式分別是碧浪回首、陸羽鑑水、寧封問道、道法自然、氣化三清、青山流水、瑞劍斬石、紫氣東來、龍吟天外、人神合一、鶴翔青城、三清論月、天師擲筆、道行天下。
就和前兩式一樣,這十四式各有各的典故,施展起來的姿式也是不一樣的,十六個動作,紀無塵一邊演練一邊講解,竟花了整整兩個多小時。
到這時候,方寶才深深的體會到,爲什麼紀無塵會說這“問道十六式”並不僅僅是茶藝了,因爲紀無塵時快時慢,動作舒展而流暢,控制水的流量恰到好處,光有力量是不行的,絕對還有氣息的調整與沉穩平和的心性,這是一種綜合的技藝,也是一種極高深的,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技藝,遠比“掌刀指劍”要複雜得多。
當把十六式演練並講完,紀無塵才望着他道:“要練‘問道十六式’以形影相隨爲第一境界,得心應手爲第二境界,得意忘形爲第三境界。但這些境界,都需要修習者在演練甚至生活之中去一層一層的領悟,我現在可以稱得上得心應手,但還沒有到得意忘形這最高之境。”
方寶聞言,頓時有些好奇的道:“師父,你不是說道家講沖虛靜氣,謙和淡泊的嗎,怎麼這‘問道十六式’的最高一層反而要得意忘形?”
紀無塵點了點頭道:“這纔是‘問道十六式’的奧妙之處了,爲什麼要得意忘形,就連我也不明白,只希望你日後能夠會體會得到。那纔不枉我收你爲徒。”
說了這話之後,他便揮了揮手道:“行了,已經夜深,你去睡吧,從明天開始,我會每一式再教你一遍,能夠領悟多少,就看自己自己了。”
方寶聽了,趕緊答應,然後鞠躬開門而去,但這時,對這位師父已經徹底的尊重起來。
……
到了第二天,紀無塵便把自己收了方寶做入室弟子的事給陸平姜子英林芳三人說了,而且單獨把他叫到了大廳裡教習“問道十六式”。
想不到紀無塵這麼快就收了方寶爲入室弟子,甚至把還沒有向自己等人演練過的“問道十六式”教給了他,姜子英與林芳都替方寶高興,但陸平卻頗是沉鬱,顯然對紀無塵這樣的破例頗是不滿。
在這段時間,方寶暗暗的觀察過,陸平雖然是師兄,而且四年前就成了紀無塵的入室弟子,但他在長嘴壺的造詣上還及不上比自己晚進門兩年的師弟姜子英,不過,這並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一個女孩子――林芳。
平心而論,林芳雖然算不上很漂亮,但皮膚白皙,動作溫柔,再加上學過長嘴壺的養身之技,自然而然的有一股雅閒之美,還是頗有動人之處的,看得出來,無論是陸平還是姜子英都很喜歡這位師妹,對她處處獻着殷勤,不過林芳似乎更喜歡和自己年紀相差不多,長相清秀,性格隨和的姜子英走到一起,有好幾次,當林芳與姜子英在一旁說笑聊天時,方寶在陸平的眼裡讀到了強烈的嫉爐之意,他的長嘴壺功夫始終無法大進,和心性無疑有一定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