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後,外面有人敲門。由於門是反鎖的,方寶坐在最外面,便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就見到外面站着一名穿着藍色碎花緊身連衣裙的女孩子,身材苗條,眼睛很長,鼻子挺直,紅紅的嘴脣,尖尖的下巴,扎着學生式的馬尾,正是小蓮。此時已經到了十一月,到了初秋之際,天氣微凉,方寶等都穿着夾克或者西裝,而夜總會的女人則還全穿着裙子,自然是方便客人們毛手毛腳佔便宜。
小蓮真名叫做池美玉,是師大的學生,和娃娃一樣,過去在“狂野迪吧”是屬於最漂亮的幾個之一,但和娃娃等不同的是,她除了做自己的生意之外。從來不跟方寶等人出去飲酒作樂,更不要說開房免費打友誼賽了。而方寶問過甘麗,知道這小蓮家在河南的一個偏僻山區,父親出去打工右手被機器絞斷了但沒有得到賠付,出來做業務,的確是屬於家裡困難的那一類,掙的錢除了留少量生活外,其餘的全部寄回了家裡,自己平時是很節約的。而方寶知道農村那種缺少勞動力的家族困境,對由於這種原因出賣身體的女孩子是有敬意的,見到小蓮不來和自己等人結交,也不會主動找她來,甚至還給孫百祥等人打了招呼,誰也不準去招惹。而這次娃娃出事,她能夠拿兩萬多元出來墊付醫療費,算是義氣中人了。
小蓮並不知道是哪一個熟客讓自己轉場過來,瞧到了方寶,也是一愣,道:“方經理,原來是你。”
方寶點了點頭,回頭見到孫百祥他們正吵吵嚷嚷的玩得開心,便道:“小蓮,你們這裡不是有客房嗎,我買你的鐘,上去再說。”
想不到過去一直與自己沒怎麼說話的方寶會忽然來點自己的鐘開房,小蓮竟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脣道:“有是有客房。而且如果是買公主鐘點的不收錢,我的鐘是五百,只有四十分鐘,全是公司收,熟人也沒辦法打折的。”
方寶哈哈一笑道:“誰要你打折,小蓮,你去通知總檯開房,記住,一定要十八樓。”一邊說着,他就從錢包裡掏出了五百元交給小蓮,讓她去總檯買單。
小蓮以爲他喜歡吉利數字,接過錢趕緊道:“方經理,真不好意思,十八樓是公司的內部客房,從來不對外面開放的,只有十三樓到十七樓有房間。”
方寶便道:“那就十七樓,我喜歡雙號的,你安排好了,就來通知我。”
小蓮點了點頭,轉身走了,而方寶重新回到了沙發上。又給了三千元給孫百祥,讓他們自己玩好,如果錢不夠,就先墊着,明天到他那裡報賬。
嘻哈之間,沒過多久,三分之一的啤酒報銷了,有兩名公主已經脫去了裙子,露出了胸罩,至於謝子華,則一直和那個萍萍呆在小舞廳裡,也不知在做什麼。
過了一會兒,小蓮重新回來敲門,方寶給孫百祥他們打了一個招呼,就跟着出去了。
出了走廊,到了大廳外,乘着電梯,到了十七樓,而樓道的走廊第一間屋子開着,坐着三個穿保安服的男子,小蓮剛一進去,也沒有說話,一名保安就遞了一張房卡給她,顯然下面已經打了電話上來通知了,“零點夜總會”與這“天子賓館”要是沒瓜葛,真是鬼才相信。
……
拿着房卡,順着走廊走了一陣,到了17028房,小蓮打開了門。插入房卡打開電源,屋子裡頓時明亮起來,卻見這是一套單人間,和“零點夜總會”一樣,裝修設施同樣很簡單,二十來個平房,有一個衛生間,房屋正中一張大牀,對面是一臺二十一寸的彩電,和那些五六十元一晚的旅社沒什麼兩樣,只是牀單看起來要潔白一些,很顯然,這樣的房間並不是爲真正住宿的人準備的,而是“零點夜總會”的配套設施,也就是俗稱的“炮房。”
一進了房間,外表很文靜的小蓮竟一種方寶難以想像的速度脫起衣服來,很快就褪去了裙子,只穿着一件紅色的胸罩與紫色的縷空內褲,然後把扎着的馬尾解開,披散着秀髮坐在牀上,望着方寶道:“方經理,你要來就來吧,我們這裡四十分鐘一個鐘。到了時間,就算是客人還沒有最後盡興,不加鍾也必須走的,上班前我洗過澡,是熟人我才告訴你,否則洗澡加做事,至少要兩個鍾一千元,我知道你有錢,但在我身上多花錢也沒那個必要。”
方寶站在牀邊,望着坐在牀上半祼的小蓮,卻見她五官很漂亮。柳眉瓊鼻嘴脣,身材苗條,有一米六八以上,唯一的缺點就是皮膚不算太白,而且雙胸玲瓏,戴着胸罩,也沒有形成那誘人的溝壑。而最有特點的是她的一雙眸子,眼線很長,是那種好看的丹鳳眼,但是眼神之中卻有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滄桑。
暗歎一聲,方寶去拿起了她脫在牀頭櫃上的藍色連衣裙,拋到了小蓮的身上道:“穿上吧,我今天來,只是想跟你好好的聊天,等會兒再加一個鐘。”
小蓮聞言,臉色詫異起來,並沒有馬上去穿衣,而是道:“聊天?過去我在迪吧的時候你不跟我聊,現在五百元一個鐘來跟我聊?”
方寶點了點頭,坐在了牀邊,凝視着她道:“小蓮,娃娃出事後,我已經知道了一些‘零點夜總會’的情況了,你恨我讓麗姐送你們進來嗎?”
小蓮搖了搖頭道:“有什麼恨的,你們不送,王藝勇的人一樣的會讓我們來,遇到這個火坑,是我們的命,遲早都會跳進來。”
聽到“火坑”二字,方寶忍不住道:“小蓮,這裡面的事情我問過娃娃,但她好像不願意怎麼說,你給我具體的說說,這些人是怎麼控制你們的?”
然而,在他說出這話之後,小蓮拿眼眸瞧着他,卻良久沒有反應。
方寶明白她和娃娃一樣有着種種顧慮。便一嘆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無論怎麼說,你們三個都是我派人送到這裡來的,我真的希望能夠幫到你們。”
看着一臉真誠的方寶,小蓮的眸子漸漸的軟化下來,忽然之間,兩串眼淚滾滾而下,猛的一把抓住方寶的手道:“方經理,你沒騙我,你真的想幫我,是不是,你不要騙我,求求你,一定不要騙我。”
面對着小蓮如此的表情,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她在這裡也受到了很大的苦難,卻一直很謹慎小心,不敢亂說話,當下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小蓮,我方寶雖然也是混的,但可以對天發誓,絕對和零點夜總會那些畜牲不一樣,別的女人我沒有辦法管,但想幫你們三個,這是真心的。”
小蓮的淚珠潸潸落在了牀單上,道:“方經理,我去過娃娃那裡,她把我墊付的錢還給我了,說你給了她四萬,你是一個好人,可是,我怕,我真的好怕,要是被他們知道我說了裡面的事,我會很慘很慘。”
方寶已經意識到零點夜總會裡還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罪惡,沉聲道:“小蓮,你如果相信我,就給我說,要是不相信,就不用說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小蓮趕緊點頭道:“我信,我信,方經理,我信你,但我求你一件事,在我說了之後,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我出去。”
面對着小蓮的眼淚與恐懼害怕的神態,沒有絲毫的猶豫,方寶伸出右臂緊緊的拉着她的右手,道:“好,我答應你,不管有多困難,都會救你出去。”
方寶粗糙有力的手掌傳遞過去的熱度讓小蓮感受到了,她的神情慢慢平靜下來,道:“方經理,我全給你說,他們真的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講了這話,她頓了一頓道:“在零點夜總會,包括按摩部,才進來的小姐只能夠得到鐘點費的兩成,而如果做超過了三年或者立了功,就可以得到三成了。”
方寶聞言一愣道:“立功,這個怎麼立功?”
小蓮道:“有兩種立功的方法,第一種是爭當勞模,公司每個月會在每個部門公佈每個小姐薪水,收入最高的會有額外的獎勵,說是要形成一種‘比、學、趕、幫、超’的氣氛,而成績最差的十個人,就會被蛤蟆蹲和菊花頂。”
聽到“爭當勞模”這樣的詞語出現在夜總會裡,方寶真是被雷得裡焦外嫩,此刻更是好奇的道:“什麼是蛤蟆蹲和菊花頂?”
小蓮咬了咬牙道:“蛤蟆蹲就是讓小姐雙手舉過頭頂,兩腳併攏做下蹲兩百次,中間停了就重新計數,小姐們一般都無法完成,然後裡面的管理人員就會用橡皮管狠命抽,差多少個抽多少次,而菊花頂就是扎馬步一個鐘四十分鐘,下面用鐵管頂住肛門,要是站不住,同樣也是被抽。”
方寶“日”了一聲,小蓮又道:“公司裡對小姐還有規定,那就是必須五上一,二上二。”
方寶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小蓮道:“一是十個鍾,這就是說,在一個星期之內,要有五天上十個鍾,還有兩天必須上二十個鍾,而且不能累計,如果週一小姐做了十七個鍾,而週二只做了九個,那麼也叫沒完成工作,會受到懲罰。”
這是一種方寶完全想不到的制度,道:“媽的,那不是沒有休息時間。”
小蓮點了點頭道:“除非特殊情況給部門經理請假,否則是沒休息時間的,鐘點時間到了之後,小姐要立即清洗,穿衣加重新化妝,回到大廳讓客人挑選不能超過十五分鐘,所以很多小姐都要跑着下去的,誰要超出了時間,當次鐘點的提成不僅沒有,還要挨罰。在我們這裡,最高的日紀錄是三十二個鍾,不過那是一個小姐在一個大方的客人身上做出來的,夜總會的生意好,平常十到二十個鐘沒問題,而我們做KTV的比做按摩部要好些,一個鐘可以算兩個,但酒水的提成只有百分之五。”
“狂野迪吧”的酒水利潤是六倍到十幾倍之間,小蓮她們過去在“狂野迪吧”與店裡的提成是六四開,店裡六,她們四,而這“零點夜總會”的酒水利潤還要高得多,只提百分之五的確是夠狠的,想到娃娃的遭遇,方寶又道:“要是女人來那個了怎麼辦?難道就不許請假嗎?”
小蓮黯然的道:“公司不會讓這種事耽擱生意,他們有辦法的,會用藥把小姐們的月經量逐漸減少,到最後只有一點點了,再用內栓塞入劑吸收掉,讓客人根本就感覺不到。這些藥和內栓小姐們用也要用,不用也要用,而且還必須自己付錢,從鍾費里扣除。”
方寶立刻道:“那娃娃是怎麼回事?”
小蓮眼中立刻流露出了怨恨之色,道:“他們用的藥雖然能夠減少女人的經量,可是副作用非常大,特別是沒有懷孕的女人,只要用藥超過一年,今後就別想當媽媽了,娃娃害怕不能生孩子,就悄悄地把藥扔了,前面兩個月,她會用另外的辦法讓客人滿意,可是這一次想不到會遇到內單,而那個客人又變態,就出了這樣的事,娃娃不僅得不到醫療費,她要是回來,還會受到懲罰,而要是她害怕跑了,公司的人神通廣大,一般都能夠找到,實在找不到,就會去找她的家裡人要損失,而且一旦後來被找到了,就不再是被打那麼簡單,我知道的就有兩個想跑的小姐被打斷了腿,聽說還有被找到後卻從此失蹤的。”
方寶聽到這裡,只覺胸臆間一陣悶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就沒有小姐脫離過他們的魔掌嗎?”
小蓮搖了搖頭道:“我還沒有聽說過,每個月都有新來的不服管教被他們教訓的小姐,但最後都乖乖聽話了,就在上個月,有一個新來的小姐被教訓了,就打了一個電話給哥哥,她哥哥是社會上的,聽說在九龍坡一帶還有些名氣,當時帶了三四十個男人上來要把妹妹帶走,還沒有十分鐘,大批的警察就來了,把這個小姐的哥哥帶的人全部抓了起來拘留了十天,而從看守所放出來之後的當天晚上,她哥哥的手就被一幫人砍掉了,那個小姐被關了一個月,也不知受了些什麼折磨,但出來後,就拼命的做鍾,什麼花樣兒都願意接受。看到這些前車之鑑,小姐們哪個不害怕,在我們的頭腦裡,記不住任何一個做過鐘的男人,可是卻一定記得住規矩。”
說了這兒,她又道:“要想提成高,除了通過做鍾當勞模,還有一條路,在公司的規矩裡,小姐對公司是不能有任何情緒的,無論對誰,哪怕是說了一丁半點兒,都會受到懲罰,而且舉報的人會受到獎勵。”
方寶這才知道爲什麼娃娃和小蓮最開始都不敢說出真相的原因了,深知這個“零點夜總會”無法無天的背後是有着極強大的保護傘,沉聲道:“這裡警察就真的沒有來查過嗎?”
小蓮搖了搖頭道:“不,來過,全國一掀起什麼浪潮就會來,但是,我們經過訓練,又有人通知,是不會出事的。”
方寶道:“什麼訓練。”
小蓮道:“穿衣服和下樓的訓練,我們一進來,就有人訓練,先把衣服全部脫了,然後重新穿上,絕對不能超過十秒,而出門到達樓道不能超過二十五秒,誰要是慢了,就會被搧耳光,所以大家都願意穿裙子,因爲穿上去是最快的,如果是褲子,在脫下的時候,兩個褲筒就要擺得像眼鏡,一有情況就可以跳上去拉起來走人。”
說到這裡,她一指房間右側一盞沒亮的壁燈道:“這就是信號燈,如果燈亮了,然後外面有人在喊‘找啥子東西’,我們就必須走,從設計好的安全通道出去。”
……
到現在,方寶才知道爲什麼都說“零點夜總會”小姐素質好,而且從沒有出過事了,在這種強壓的機制之下,哪個小姐不媚顏卑笑的討好客人,使盡渾身解數讓客人多做鍾,每次檢查有人事先通知,再加上專門的訓練,又怎麼抓得住現行,在他的大腦裡,忽然浮現出了一些小說上有關舊社會妓院的種種殘酷傳聞,想不到在現實的世界上仍然存在,稍微出來玩的都知道這“零點夜總會”是男人的天堂,可是如果不聽小蓮說,又有誰知道她們已經被訓練成了一具具沒有感情,只有肉體,像機器一樣賺錢的性奴,控制這些小姐的雜種實在是太滅絕人性了。
這一切的一切,最可惡的當然就是那個強有力的,前面是人,後面是魔的保護傘,開始的時候,對於鍾蕾要查到這個人,他並不是太積極,但是,如今聽到小蓮說了“零點夜總會”的種種黑暗,他想知道此人是誰的心忽然無比強烈起來,明天晚上,應該就是一個機會了,他一定要把握住,更何況的是,要是到時救不出鍾蕾,她的處境絕對不堪設想。
於是,他對小蓮道:“小蓮,你想我怎麼幫你?”
小蓮趕緊道:“我明年才能夠畢業,還有不少的課程要學,可是現在公司有規定,只要熟客點到或者公司缺人,無論什麼事在一個小時內就必須趕到,這樣下去,我是畢不了業的。要想得到自由,按規矩,鑽石級的公主要兩百萬違約金,瑪瑙級的公主三十萬,而我們翡翠級的公主則要八十萬,方經理,你能不能借我八十萬,讓我和公司解除合同,這錢……這錢我一定會還你的,我向你保證。”
方寶現在的“寶盛發展有限公司”的兩個子公司每年的純利大概雖然能夠達到三四百萬之間,但是前段時間他剛還了高利貸,又給柳昭買了房,再加上雜七雜八的用度,手裡面還是很緊的,而且柳昭的具體方案一旦拿出來,正式成立袍哥會,要花錢的地方也不少,但是,面對着小蓮的哀求與期盼的眼神,他無法拒絕,點了點頭道:“八十萬沒有問題,小蓮,只要你幫我一件事,這錢我不要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