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方寶眼神的方向。崔桂花立刻也看到了崔百萬,趕緊往窗子裡坐了坐,顯然害怕被他看到自己和方寶在一起,然後道:“寶娃子,人各有各的命,那是不一樣的,像你這樣的鄉下孩子要赤手空拳,無親無故的到城裡去闖,那是比別人艱辛得多,只要你能夠混到一間房一個媳婦,在城裡站穩腳,那就很強了。”
方寶當然不會給她說自己的志向絕不止一間房一個媳婦,在城裡站穩腳這麼簡單,見到服務員端菜來了,便不再客氣,挾起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崔桂花叫來了兩瓶紅酒,與他對飲,看得出來,從皇妃村出來之後,這些年她也去過一些地方,見過一些世面。動作頗是優雅。
兩瓶紅酒下肚,崔桂花的臉頰已經紅了起來,一雙還算漂亮,但帶了兩絲魚紋的眼睛望着方寶道:“寶娃子,鄉里沒什麼好房間,我帶你到縣城的賓館裡去住。”
方寶立刻搖頭道:“不用,我要連夜趕路回皇妃村去,過完春節我就要走了,沒幾天時間,還是多陪陪我媽他們。”
崔桂花咬了咬脣,忽然一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道:“寶娃子,上次我給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現在我和你三叔離婚了,再不是你三嬸,你就不會有那麼多顧慮了,你是男人,我的女人,可以給彼此快樂,那就行了,還有,我現在有錢,你要需要,幾萬我還是拿得出來的。”
望着崔桂花炙熱的眼神,方寶並沒有馬上抽手,他知道。這個女人雖然有錢了,吃喝都不愁了,但是,在她的心裡,是寂寞而空虛的,需要一個男人,一個年輕的男人用激情去填補,他理解她,可是,他不會成爲那個男人。
面對着方寶平靜的表情,崔桂花明白了他的意思,長嘆一聲,緩緩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來道:“走吧,我送你到回村的路上去,替我問你們家人好,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回那個地方了。”
方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點了點頭,與她下了樓,結賬後到了車上,駛過了鄉里的街道。到了那條回皇妃村的小道,而方寶下車後,崔桂花也沒有說什麼話,只是朝他揮了揮手,就把車掉頭漸漸開遠。
……
回到了皇妃村,在家裡過了一個熱鬧融洽的春節之後,方寶就啓程出發了,而和上次悄悄出村不一樣,婆婆和父母把他送到了村頭,這才揮手而別。
經過了羊街鄉與金窩鎮到了米陽縣,縣裡有直達重慶的長途汽車,方寶便買票上去了,在他身上,只有三千四百元,過去匯的那九萬元分文未動,因爲他知道,自己如果去重慶要找趙永康算賬,這絕對是一件危險的事,他必須留些錢在家裡給婆婆與父母養老。
五年過去,米陽縣與外界的路越來越大道通衢了,在走了二十公里柏油路之後,便上了高速,一路疾馳,沒一天時間,就到了重慶菜園壩火車站外的長途汽車站。
當提着黑色皮箱的方寶從汽車站出來的時候,是二月下旬的一個午後,開春回暖,惠風輕揚,陽光明媚。天空中藍天如滌,白雲朵朵,對於有霧都之稱,過去又是重工業城市的重慶來說,實在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不過,這樣的好天氣並沒有讓方寶太興奮,因爲此刻他心中反而像是籠罩在霧中的城市,充滿迷茫。
雖然有萬千的豪情,可是,一旦進入真正的現實,那就必須去冷靜的面對了。
是的,他回來的目標是找趙永康報當年之仇,可是,兩年過去,趙永康已經從學校畢業了,他必須確定此人在什麼地方,然後想着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夠痛痛快快的打擊到此人。而報當年之仇顯然不是他人生的全部,他到城市裡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發展自己的事業,現在,他的身手與槍法與上次離開重慶的方寶雖然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可是在這喧囂繁鬧,但有着秩序的都市。又能做什麼。
提着皮箱向前走着,方寶已經有了決定,他帶的錢已經不多,應該先找一個工作立住腳再說下一步的事。
汽車站外的一些牆壁、電杆上到處都貼着招聘的廣告,於是,方寶就在附近的一個小巷子找了一家叫“春江旅社”的小旅館住下了,他住的是不帶衛生間,只有一張牀一臺小彩電的單間,每晚三十元。旅館裡不時可以見到一些姿色平庸,但塗脂抹粉的女人走來走去,牀單上也不時可以看到只有過來人才明白地點滴黃斑。不過這一切對於方寶來說。當然都是無所謂的,正相反,這種市井的氣息,卻讓他感到無比的親切,覺得比住在歸來城那個精緻典雅的“範園”心情舒暢多了。和範香蘭分別後,他會想起這個具有雙重性格的罌粟之花,但是,他不願自己多想,那是一段讓人遺憾但有無可奈何的感情,想多了會讓人黯然神傷,歡愉不起來,是範香蘭讓他走的,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他實在不相信,就沒有一個愛他的,又讓他舒心的女人在未來的日子裡陪着自己。
連着找了十天的工作,讓方寶沒有想到的是,他這個年輕力壯小夥子找工作並不容易,不過找不到工作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比如說有些地方需要做過活兒的技術工人,而有些招聘的地方場地窄小,卻動不動就要交一千好幾的保證金,而他認爲最有可能幹的保安,只靠着一張在什麼地方都可以製作出來的村證明,也沒有用人單位敢收。
這樣的結果,真還有些打擊信心滿滿的方寶,他帶的錢越花越少,如果繼續找不到工作,那就真的彈盡糧絕了,因此他只能退了單間,換了二十元一晚的雙人間,爭取能夠用剩下的錢多拖一些時間等找到工作。
……
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方寶茫然之時,一件小小的。但讓他人生從此轉折的事件發生了。
這一天上午,方寶又出去找工作,當他路過了一排舊樓時,見到拐角處貼着一排招聘廣告,一個穿着灰色夾克,身材幹瘦,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正在仔細地看着,便也湊到近前去瞧有合適自己的沒有。
正看着,一個四十來歲,中等身材,身材微胖,西裝革履,皮鞋擦着賊亮的,手裡提着一個黑色的皮箱,看起來像是一個大老闆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操着一口半生不熟,半廣東話半普通話道:“靚仔,請問菜園壩火車站怎麼走啦。”
方寶是個很隨和的人,這種舉手之勞當然要幫,立刻熱情地給他指了去菜園壩火車站的路。
那中年男子很有禮貌的謝了他,便匆匆的走了,方寶在招聘廣告上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也要離開,忽然瞥到腳下多一樣東西,竟然是剛纔那個中年男子手裡拿着的黑色皮箱,看來是他問路的時候順手放在了地上,自己卻忘記離開了。
中年男子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方寶想叫他回來也沒辦法,就彎腰拾起了皮箱,打開一看,頓時一愣,原來,在這皮箱裡除了放着一些建材方面的資料,還有着兩疊錢,而這兩疊錢全是百元人民幣,應該是才從銀行裡取出來的,外面纏繞的紙封條都還沒有解。
方寶正在想是把這錢追到火車站找那中年男子還是揣到懷裡一解自己目前的燃眉之急,無意中瞥到了一直站在自己旁邊的那個穿灰夾克的乾瘦青年正在望自己這邊瞧,那目光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什麼正經的傢伙。心中一動,頓時就明白過來,而且一陣暗笑,他正在奇怪怎麼會有如此馬大哈的男人,問個路都會把皮箱放下來,看來他是遇到騙子了,甚至可以肯定,在那兩疊錢裡,只有前面是真的人民幣,裡面估計是用冥幣或者草紙之類的充的,這樣的騙局,電視和報紙上都經常登,但貪心上當的人還是不少,想不到他會遇到。
果然,他的手還沒有伸去拿那兩疊人民幣時,乾瘦青年就轉頭大叫了起來:“我操,這麼多錢,兄弟,你發財了。”
方寶瞬間就想好了對策,臉上頓時裝出了那種才進城沒見面世面般的傻傻表情,點了點頭道:“是啊,好多錢,我該怎麼辦,要不要交給警察。”
乾瘦青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道:“你傻啊,我看你盯着招聘廣告看半天了,才進城沒有找着工作吧,這兩疊錢肯定是剛從銀行取出來的,你看動都沒有動,整整兩萬元,夠你打一兩年的工了。”
方寶又點頭道:“哦,你說得也對,我就不給警察,把錢拿走。”
他一邊說着,一邊合上了皮箱,轉身要離開。
乾瘦青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喂,喂,兄弟,先別走,你沒有聽說嗎,見者有份,錢雖然是你撿的,可是我也看見了,多多少少你要表示表示吧。”
方寶便轉身道:“那你要多少?”
乾瘦青年很親熱的把着他的肩,一臉的爽朗道:“我這人最不貪錢,最好說話,這樣吧,皮箱裡的兩萬元我不要你的,你身上帶了多少錢,給我就行了,怎麼樣,兄弟耿直吧,否則我們一起去找警察,你一分錢都得不到。”
說着,他又在方寶身上連拍了幾下。
方寶一臉的感激道:“你這個兄弟真好,不過我身上只有兩千多,會不會少了點兒。”
聽着方寶身上居然帶着兩千多元,那乾瘦青年眼睛一亮,趕緊伸手道:“不是說了嗎,我這人不貪錢,有多少拿多少,快快,拿了錢你好走路。”
方寶“哦”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了自己的錢包,拉開拉鍊給他看了看自己剩下的兩千多元錢,道:“你是不是想要這些?”
乾瘦青年連連點頭道:“是是,全部給我就行了,別囉嗦,丟皮箱的人要回來了。”
就在此刻,方寶卻忽然將皮包一收,大聲說了句:“糟糕,肚子痛,我去拉屎,等會兒再給你。”
說了這話之後,他忽然轉過了身子,拔腿就跑,而他的速度極快,這些天對這一帶的地形又很熟,片刻之間,就拐過一幢樓房,消失在那乾瘦青年的眼前,過了一陣,才聽到後面傳來乾瘦青年如夢初醒的吶喊道:“媽的,我們的道具給那小子拿走了,快追。”
知道這樣的騙局絕不止乾瘦青年參與,雖然多三五人方寶也絲毫不怕,可是他也不想麻煩,跑了好一陣,確定對方不會追來了,便重新打開了那皮箱,拿出了那兩疊錢看,果然只有前面兩張是真幣,後面的全是切得整齊的冥幣,便哈哈大笑着,將皮箱扔到了路旁垃圾堆裡,拿着那兩百元真幣揚長而去,中午進館吃飯的時候還特意加了兩道菜與兩瓶啤酒,慶祝這意外之財。
……
就這樣又過去了一週,方寶仍然處於半流浪階段,在重慶,他最親的人是方根生,但那樣的長輩不認也罷,另外還有一個人,他一直想聯繫到,那就是他的“好兄弟”吳莎妮,自從上次離開重慶,她要和自己道別,而自己無法見她推託後兩人就失去了聯繫,在緬甸的時候,他曾經試着打吳莎妮過去的手機,但已經停機,這也難怪,她是東北女孩,也說過畢業後要回東北去工作好照顧從小艱苦把她撫養大的母親,離開重慶之後,自然換了手機號。
當然,還有一個他熟悉的女孩子,那就是杜雨靈,這段時間方寶去過一次磁器口杜雨靈的家,從左鄰右舍得到的消息是,杜雨靈曾經回來過一次,不僅眼睛已經好了,而且身子沒那麼纖弱,水靈靈好生漂亮,不過由於她住的房子母親生前就給了舅舅抵債,那房子已經賣了,換了新住戶,此刻也不知她到那裡去了。
聯繫不到吳莎妮,無法給她解釋道歉,方寶覺得很遺憾,但聽到了杜雨靈的消息,卻讓他感到了欣慰,無論吳莎妮的歌星夢能不能實現,至少她的眼睛無疑已經復明了,有了自我生存的能力,那就不虧他從趙永康那裡用命拿來的錢,當初他決定幫這個女孩子,一是因爲她的確很可憐,二則是自己偷了杜家祖傳的“不過三拳拳譜”,希望有所補償,自然沒有想到要有任何的回報,只要這個女孩子能夠活得好,那就行了。
這天晚上,到旅社外面隨便吃了一碗麪,不想回去看電視,方寶就順着街道閒逛着,菜園壩有着重慶最大的火車站與汽車站,是重慶迎來送往的門戶,自然是非常熱鬧的,特別是晚上,路邊的街道上會站滿了小攤小販,叫賣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一邊走,方寶的腦筋也在開動着,既然一時找不到工作,何不也學學這些小販去進些東西在街邊擺上一個攤賺錢,正在想着該賣什麼東西,忽然一個人從側面拉住了他,湊在他耳邊,用很神秘的語氣道:“兄弟,想不想看有顏色的片子,歐美的,日本的都有,保證個個漂亮波大,而且沒馬賽克,六元一張,爽翻你。”
方寶順着聲音看去,頓時笑了,因爲他遇到了一個“熟人”,上次那個想騙他錢的結果倒蝕了兩百元的乾瘦青年,想不到他倒是多元化發展,什麼生意都做啊。
路邊的街燈非常的明亮,那乾瘦青年在這一瞬間也認出了他,眼睛頓時瞪大了,抓住他的衣領道:“媽的,找到了,找到了,就是這小子,上次提着皮箱跑的就是他,兄弟們,揍他。”
隨着乾瘦青年的吼聲,旁邊的攤販就跑出了好幾個,全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有人甚至拿出了鐵棒。
方寶豈會怕他們,但瞥到其餘的攤販與行人正紛紛望來,便將手一推,把乾瘦青年踉踉蹌蹌的推倒在地,轉身就跑,而那些青年男子在後面緊緊地追着。
不緊不慢的大約跑了三百米左右,方寶拐進了一排舊樓裡,然後找了一塊偏僻的空地停了下來。
而這時,包括那個乾瘦青年在內,後面的幾個青年也到了,形成了一個圓圈,把他圍了起來,這裡也有路燈,方寶數了數,一共五個人,其中有三個手裡拿着鐵棒,一個高高瘦瘦,白白淨淨,帶着一付眼鏡的青年人手裡還拿着匕首,只有那乾瘦青年手裡沒什麼東西,想來是被方寶推倒後追得匆忙,而且同夥手裡有傢伙,就沒有去拿了。
瞧着方寶被包圍,無路可逃,乾瘦男子頓時囂張的大笑起來,走到他面前道:“小子,你他媽的去打聽打聽,我們菜園壩五虎的名頭,敢惹到老子們的頭上來了,那兩百元用得很開心是吧,識相的,就拿兩萬元出來賠禮,手裡沒錢問家裡人要也行,要是拿不出來,今天就要揍得你媽都不認識你。”
見慣了緬甸那些動不動就拔槍殺人的亡命之徒,再看着這些不入流的小毛賊,方寶只是咧嘴笑,道:“菜園壩五虎我沒有聽說過,不過聽說菜園壩五鼠經常在這一帶亂躥,你們他媽的看起來還真像。”
一聽這話,五名青年頓時叫罵着向他攻至,先上的那三個拿着鐵棒的人,而那個拿着匕首的高瘦眼鏡青年只是吼叫着揮舞,卻並不敢真正的捅過來,至於那乾瘦青年,聲音是吼得最大的,但離方寶卻是最遠的。
眼看着第一根鐵棒到自己的頭頂了,方寶不慌不忙的伸出了手,一把就捏住了那鐵棒的尖端,橫裡一架,格住了第二根擊向自己右肩的鐵棒,跟着就是兩腳踹出,將兩人一前一後的踹了出去,連帶着第三個拿着鐵棒的青年都一起摔倒在地,被他踹中的那兩人更是痛得“哎喲喲”的叫喚起來。
趁着拿鐵棒的三人還沒有爬起來,方寶走到了那拿匕首隻是在揮舞的眼鏡青年面前,伸出右臂,向他勾了勾食指道:“是不是想捅我,來啊,試試看。”
瞧到方寶一下子就把三名同伴弄在地上嗷嗷叫,那眼鏡青年頓時知道遇到了硬點子,一臉的畏懼,但拿着匕首的手卻在不停地比劃着,大叫道:“小子,別跑,小心我捅死你,捅死你。”
方寶知道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見到匕首跑掉,那麼就算威風了,當下哈哈大笑道:“我沒跑啊,快來捅,快來捅,好久沒人捅我,我的皮都癢了。”
那眼鏡青年的確是有些不敢捅的,但同伴們都看着,不上實在沒面子,忽然一咬牙,就真的向着方寶捅來,而方寶只輕輕一格,然後抓住了他細胳臂一扭,就把那匕首奪了過來,跟着朝屁股一腳,把他也踹到了那躺着的三名青年男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