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清醒後就感覺到背上疼痛無比,溫如玉掙扎着想翻身趴在*,可是根本使不出力來,嘗試了兩次都沒成功,悶哼一聲,眉心緊蹙,額頭滲出滴滴冷汗。
景淵連忙過來扶他,輕聲道:“姑父想翻身,爲何不叫我?你剛剛……”想說剛剛死而復生,卻又忌諱說出死這個字,連忙改口道,“剛剛甦醒過來,身子這樣虛,千萬別再折騰了。”
景剴本來轉身想走,見溫如玉這副樣子,臉又沉下去,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握起來,那樣子恨不得馬上將溫如玉的脖子掐斷。
溫如玉只能裝作沒看見,任景淵扶住他的手臂,勉強平穩自己的氣息,道:“不必勞煩太子……讓小寧子來幫臣吧……臣……臣想坐起來……”
景淵直覺地感到溫如玉的態度好象恭謹又疏遠,心中一陣刺痛。姑父變了,爲什麼?以前他倆的關係親密無間,真的好過父子。他也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自稱爲“臣”,可這次……
他是怕父皇不信任他,若是自己與他走得太近,怕影響到自己的太子之位吧?生在帝王之家,是否就註定要站在風口浪尖,不見親情,只見冷漠、猜忌、爭鬥與陰謀?
“姑父……”下意識地輕輕喚了一聲。四目相對,景淵的眼裡充滿溫暖、坦誠與尊敬;而溫如玉的目光雖然朦朧,卻柔和如春風。
彼此都已明白對方所想。
“姑父想幹什麼?讓我幫你去做好麼?太醫一會兒就過來了,等他們爲姑父檢查過身體,姑父便好好休息吧。”說着雙手輕輕用力,讓溫如玉順勢翻轉身來,俯臥在*。
“我好多了,我……要寫封信……給師父……”景淵聽他又說“我”字,心情一下子大好,臉上亮起來,問道:“姑父是爲了你師弟的事?”
“你……怎麼知道?”
“姑父昏迷中念着巫山*谷、師父、師弟這些話。皇姑姑剛剛在這兒,她都聽到了,她回去會派人上巫山的。”
“浣兒來過?”溫如玉有些激動,蒼白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顫聲道,“她還好麼?”
景淵還沒回答,就聽景剴冰冷的聲音象磚塊一樣從頭頂砸下來:“難爲你還惦着她!你不是想死麼?心裡還有他們母子麼?”
溫如玉的背明顯一僵,然後身子顫抖起來,突然捂着嘴咳了幾聲,鮮血從他指縫中一滴滴流下來。
“姑父!”景淵眼尖,一把抓住他的手。溫如玉猛地掙脫,將手塞到身子底下。
“姑父別難過,皇姑姑下午會帶着小表弟來看姑父的。”景淵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溫如玉側過頭,看着景剴,悲傷象水中洗出的墨汁,一點點在他眼底洇開:“皇兄可否給臣兩天*的時間,讓臣回家看看?過後臣自會回來,任皇兄羈押於天牢。”
景剴一愣。溫如玉那樣隱忍、堅強的人,何曾跟他提過這樣的要求?
“爲什麼?”他脫口問出這句話。
溫如玉目光一顫,低下頭去,黑瀑般的長髮遮住半邊面容。
“皇兄責備得對,臣……確實有過死的念頭。臣覺得……對不起浣兒,對不起孩子。請皇兄給臣機會……”聲音裡難得地透出一絲柔弱。
“浣兒過來不一樣嗎?爲什麼一定要回去?”
“這兒……不是家。”
景剴皺眉,神情怔忡不定。
溫如玉苦笑:“讓皇兄爲難了麼?那就算了。臣待罪之身,本不該提這樣的要求……”
景剴走到他面前,研判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如玉,你好象變了個人。”
溫如玉費力地擡起頭,目光仍然迷濛:“是麼?”他淡淡地笑,“人總是要變的吧?也許……臣早就該變了……只是現在……已經太晚了……”
“如玉,你跟朕打什麼禪機?”景剴有些懊喪地揮揮袖子,聲音低下來,“你別硬撐着了,好好休息吧。朕給你兩天時間,等太醫來看過,朕就派人送你回家。”
“謝謝皇兄。”溫如玉向景剴露出感激的笑容。這一笑,猶如夜空中突然綻開絢爛的煙花,美到極致。
景剴看着這個笑容,心好象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疼的感覺。
“如玉,你有恨朕麼?”不知道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問出來景剴又後悔了。堂堂一國之君,竟是在向臣子示弱嗎?自己真的是太在乎這個兄弟了?
紫熵。裕華宮。
子墨接見了康朝使臣,本該是歐陽雁,誰知迎來的卻是另一個人。
“在下乃是衛國侯的屬下,名喚逐電,奉皇命特來貴國,向大王遞交國書。”
子墨在心裡冷哼一聲,不是派兵部侍郎歐陽雁來的麼?怎麼臨時換人了?難道已經猜到孤會對歐陽雁不利?
“大王用不正當手段,將我們鯤鵬王爺劫持到紫熵,以此要挾皇上割讓燕雲十六州。這種行爲實在有失王者風範。皇上寬宏大量,不計前嫌,以爲大王會主動將王爺放回。誰知大王變本加厲,竟*王爺背叛康朝,投靠紫熵。皇上震怒,特下國書,希望大王遣返王爺,保兩國平安無事。”逐電相貌平常,走在人羣中絕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但此刻說出話來卻是字字擲地有聲,那張平常的臉上自然地流露出凜然的氣勢。
子墨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貴使既到了紫熵地界,豈不知你的性命就在孤手中,焉敢如此狂妄?”
“在下只是在陳述事實。若講狂妄,恐怕大王纔是真正狂妄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哦?”子墨挑眉,眼底瞬間露出寒意。
“紫熵區區小國,比之烏薩不過五十步笑百步,卻也妄想侵吞我天朝?”
“你……大膽!”子墨盯着逐電,目光猶如利刃,恨不得刺穿逐電的胸膛。只是這種表情極快地收斂,換作冷笑,“沒有真正較量,誰敢預言結局?你們康朝沒有鯤鵬王爺,還有誰堪爲統帥?”
逐電哈哈大笑,道:“我泱泱大國,何愁沒有人才!倒是你們,分明是沒有自信,纔要鼓惑王爺投誠。我們皇上對王爺恨之入骨,必要將他抓回,嚴懲不怠。若大王明智,便將他交出。否則……我們便要興兵討伐,到時玉石俱焚,大王江山不保,悔之晚矣!”
子墨一邊聽他講,一邊已打開國書細看,脣邊展開笑意,緩緩道:“想不到康樂帝的反應與王爺當初所料的一模一樣。看來……他們倆倒堪稱知己。這樣的人,你們皇上怎麼忍心殺他!”
逐電眼裡射出利芒:“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嘴裡這麼說,心裡暗道:幸好王府的三名侍衛沒有進宮,否則……他們恐怕要將我暴打一頓了……王爺,你千萬別怪屬下,這都是皇上的意思……
子墨的目光沉下去,如同幽暗的夜裡螢光一閃而過,眉心微動,飛快地拿定主意。
“很抱歉,孤本來一心想留下王爺,只可惜……他卻被人劫走了!”
“什麼?”逐電驚道,“有誰能從大王守衛森嚴的王宮中將人劫走?大王莫不是與在下開玩笑吧?”其實早就猜到可能是赤燕劫走了溫如玉,只是還得與子墨虛與委蛇。
“你看朕象開玩笑的樣子麼?”子墨從身邊掏出那枚在睿王殿前撿到的康朝皇宮令牌,丟給逐電,“這是劫走王爺的人留下的,貴使作何感想?”
逐電心中一動,暗暗咬牙:獨孤煌,你這隻狡猾的狐狸!想在兩國之間煽風點火,然後你漁翁得利?
子墨看着他笑得愉悅:“貴使想必已猜到?既然如此,還請回復康樂帝,王爺已不在孤手中,請他向獨孤煌去要吧。”
逐電平靜地盯着他道:“請大王親自寫下回復,好讓在下向皇上交差。只是……事情起因在大王,王爺失蹤也是在大王宮中,大王是始作俑者,難逃干係。在下只能將事情稟報皇上,由他作出聖裁!”
“逐電!你真的不要命了?”子墨陡然火起,幾乎拍案喚人。
“大王何必生氣?”逐電面不改色,“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況現在我們並未撕破臉面。抱歉,在下是粗人,說話比較直接。再說我身份卑微,就算大王殺了我,對大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子墨瞪他半晌,竟是無可奈何,只能提筆寫下回書。
心中暗道:溫如玉,你究竟在哪裡?事情好象越來越有趣了……如果你還在獨孤煌手裡,那麼當康樂帝與獨孤煌在南疆燃起戰火時,孤就從北面突襲寒門關,然後直奔長安,殺康樂帝一個措手不及……
等逐電走後,子墨喚來侍衛:“給長安密探飛鴿傳書,讓他務必查出溫如玉是否已回國!”
蘭陵酒樓中,一身白衣的歐陽雁氣定神閒地與追風一起喝着酒,聽旁邊有人談得正歡,雖然故意壓低了聲音,卻又不免爲自己消息靈通而露出一臉得意之相。
“驃騎將軍應飛揚竟然被康朝的鯤鵬王爺重傷,一劍幾乎刺中心窩。這次他怕是要在*躺一兩個月了。”
歐陽雁的手抖了一下,幾乎將酒潑出來。
應飛揚真的被師父重傷?那麼自己夢中師父說的話是真的了。難道師父真的已經……
冷汗驟然打溼脊背。
“大將軍發誓要爲兒子報仇,主動向大王請纓攻打康朝。看來兩國馬上要不太平了……”
“唉,戰爭一起,苦的還不是百姓?”
“可康朝有鯤鵬王爺在,誰能撼動江山?”
“聽說這王爺心地仁慈,極力反對戰爭的。”
“可他是忠臣,絕對會爲捍衛康朝的江山而戰。”
“看着吧,又要血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