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疾馳進軍營,馬上少年剛一勒馬,旁邊便有軍士過來爲他牽過:“歐陽大人來了?”
歐陽雁點點頭,不及多話,直奔後營。
殊離靠在枕上,臉色蒼白如紙,濃黑的眉毛緊緊蹙着,目光沉鬱,呆呆地看着前方。
“殊離,還好麼?”歐陽雁到他身旁。
“歐陽大人。”殊離掙扎着想起來,被歐陽雁輕輕摁住,“你傷得那麼重,不要動。我過來看看你,說幾句話便走。”
“大人可有我家堂主的消息?”殊離滿臉期待地看着歐陽雁。
歐陽雁點點頭:“紫熵派使臣過來了,用我師父的性命要挾皇上,逼他割讓燕雲十六州。但我師父對朝廷忠心耿耿,豈會願意因自己而喪失國土?所以我們斷斷不會答應紫熵的。”
殊離一怔,眉間更添愁雲。
“但你放心,有我師父在,紫熵王必不敢拿你們堂主怎麼樣。你也不用擔心他被廢了武功,我師父自有法子讓他恢復功力。他們現在住在紫熵王宮中,雖然沒有*,卻不曾受苦。你安心在此養傷便是,等傷好後,若你願意與另外三位兄弟一起留在軍中,那是最好不過。若是另有去處,我也不留你。”
“我要留在軍中。歐陽大人,謝謝你肯收留我們幾個。我想事態發展下去,康朝與紫熵兩國會起戰端吧?只要能救回我們堂主,我便是死在戰場上也甘心。”
歐陽雁拍拍他的肩,雖比殊離年輕了許多,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沉穩、大度:“你如此忠心,難怪我師父重視你。說實話我也恨不得立刻揚鞭策馬,衝到紫熵去,殺進王宮,救出我師父。只是事關兩國安危,我也只能等候皇上的旨意。你安下心來,我一有消息便會來告訴你。”
殊離點頭。
歐陽雁道:“上次我來,你告訴我蒼夜其實是我的小師叔。那你知不知道,他爲何會成爲紫熵王的影衛?”
殊離搖頭:“我們心目中從來只有一個堂主,從不知道他背後還有什麼人。”
“必殺堂既是紫熵的組織,我便不可掉以輕心。雖然傾城山莊暗藏的殺手已被解散,但我想紫熵王不會那麼容易放手。說不定總堂及各分堂中都有紫熵的人在,所以,我想請你將各分堂的情況告訴我,我們必須趕在子墨之前將必殺堂消滅。不過你放心,看在小師叔的份上,我一定避免殺戮。”
“殊離明白。我會給大人準備一份詳細的資料,供大人蔘考。”
“多謝。”
“是王爺與大人救了我們。殊離自當知恩圖報。”
歐陽雁微笑:“不必。只是我還有一點疑問。”
“請說。”
“當時是我師父指點你們來找我,那麼是否表示我師父的記憶已經恢復?”
“我不知道。但想來不可能,因爲我送他走時他還不曾恢復記憶,轉眼再次見到,怎麼會那麼快就已恢復?他知道你的名字,有可能是那位紫熵王說的。”
歐陽雁回想當日情景,輕輕點頭道:“子墨見我們過去,卻未曾發現我師父的蹤跡,少不得得意一下,是有可能跟我師父提起……”
頓一頓,又道:“那麼,小師叔既然能令我師父喪失記憶,想必也有令他恢復記憶的藥?”
“對不起,這個……我也不清楚。堂主行事向來隱秘,便是連我這樣接近他的人,也只是知道一點點。”
歐陽雁點頭:“好的,多謝相告。那我不打擾了。告辭。”
轉身出來,到中軍大堂找到晏修:“晏將軍,我江二叔、江三叔可曾回來?”
晏修搖頭:“不曾。”
歐陽雁微微蹙眉:“也不知道他們找師父找到哪兒去了。”
“他們告假走時曾提過去南宮世家。”
歐陽雁展眉一笑道:“莫非也是去找武林同盟?倒是與我想到一起去了。只是……當時我向皇上告假,他卻不同意,怕師父因此回了江湖去……”
晏修嘆道:“王爺這樣好的人,豈止是皇上不願意放手,其他各國還不都爭着想要他?只是,他活得太累,誰又顧着他呢。”
歐陽雁黯然垂着,無聲地嘆了口氣。
溫如玉靜靜地站在湖邊,看着滿湖風荷,碧波盪漾,心緒也如這漣漪般,層層氾濫開去。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掠過,一個個牽掛的人、一樁樁往事,點點滴滴,絲絲縷縷,擠得心滿滿的,卻又空得摸不到一點影子。
“大哥。”紅衣的一角飄進眼中,回頭,看到蒼夜點漆般的雙眸,水光瀲灩中似乎籠着淡淡的霧氣,氣色很好,玉一般的面容潔白而光亮。
“大哥又在想心事?”清秀的眉輕輕攏起,宛如遠山的朦朧。
“沒有。我很好。”溫如玉擡起眼簾,含笑看着這位小師弟,目光中透着寵愛與讚賞。蒼夜確實是聰明絕頂的武學奇才,溫如玉教起他來毫不費力。
與溫如玉在一起,蒼夜忘記了一切,自然地流露出真性情。他再也不是那個冷酷無情、喜怒無常的必殺堂主,他善良、真誠甚至有些調皮。
知道那個太監小冬子是子墨派來監視他們的,而且殿外四周都暗藏影衛,他倆白天總是做出一副清閒的樣子,或吟詩或撫琴,或讀書或品茶,好象完全不管自己的處境,倒是活得逍遙自在。
而夜晚溫如玉便關起門來,在封閉的宮殿中教蒼夜練武。爲了掩蓋這些秘密活動,蒼夜會時不時當着小冬子的面做出與溫如玉十分親密的舉動,讓“男寵”的誤會繼續下去。更有甚者,他收斂起眉間的英氣,眸中的清冷,令自己完全顯示出女子般的姣好嫵媚。
“大哥,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蒼夜很鄭重地道。
溫如玉有些奇怪,卻沒問什麼。
沿着花徑緩緩往前走,蒼夜自然而然地摟住溫如玉的腰。溫如玉倒不似蒼夜那麼灑脫,每次蒼夜表現出這種親密的舉動,他便尷尬之極,但只能努力配合。
“大哥,後面有影衛跟着我們。”蒼夜湊到他耳朵邊上。
“我知道,一共三個。這子墨也真是太小心了……”
“對付大哥這樣的人,誰敢不小心?……你臉紅了,委屈大哥,我們要逃出去,只能出此下策……反正我在他們心目中本來就是……”後面的話被溫如玉狠狠瞪了回去。
走上一條長廊,蒼夜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身子越來越僵硬。溫如玉感覺到他的掌中汗津津的,手指在微微*。
前面出現一座宮殿,遠遠地看到門楣上鎦金的大字寫着“景華宮”。蒼夜站住,搭在溫如玉腰間的手緩緩垂下來,卻無意識地抓住了溫如玉的左手,抓得很緊,就好象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身子微微顫抖,臉色漸漸蒼白,卻分明在努力忍着什麼。
“夜兒?”溫如玉敏感地發現他的情緒異常,聲音低下去,“這裡……是不是子炎住過的地方?”
蒼夜如受雷擊,轉臉看着他,嘴脣顫抖,想說又說不出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溫如玉扶住他,讓他坐在廊椅上,輕輕安慰道:“不用怕。你既然帶我來這兒,就表明你已有勇氣去面對過去了,不是麼?”
“是……”蒼夜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我答應大哥……要忘掉過去……所以,我要去面對它……我要將這一切講出來……”
眼裡無法掩飾地露出恐懼,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身子仍然不可遏制地顫抖着。
溫如玉抱緊他,柔聲道:“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什麼噩夢都該醒了。你說吧,我聽着。等你說出來就可以真正拋開了。”
“我就是在這裡……被子炎當成臠童……他肆意地踐踏我的尊嚴,大哥,你若是知道那時候我是什麼樣子……你會看不起我……我……好*……”蒼夜掙扎着、費力地說着,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幾乎語不成聲。
“不會的,不會的。”溫如玉的心一陣陣絞緊,痛得喘不過氣來,“你是最值得我驕傲的小師弟……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