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清宮內室,一股如蘭似麝的香味飄浮在空氣中,花瓶中插着幾枝盛開的芍藥,正如此刻坐在她旁邊的女子一般,美豔不可方物。
女子一身宮裝,美目流盼,巧笑嫣然,一種嫵媚滲入骨髓,正是再次以林媚兒身份入主碧清宮的洛顏。她對面坐着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道姑打扮,峨冠博帶,面容清冷沉肅,眉目間可見年輕時的美麗,如今卻添了許多歲月的痕跡。
“今日朝堂之上發生的事你聽說了麼?”道姑無意識地撥弄着手中的茶杯,聲音淡淡的,但眼底卻掩飾不住失望與挫敗之色。
洛顏笑道:“你當我耳目有多靈通?我在這深宮之內,根本就是與世隔絕。朝中之事若不是皇上偶爾提起,我根本就不知道。”
道姑蹙眉:“你大可以利用身邊的太監宮女爲你去打探消息。”
“我不想冒這個險。後宮不得干政,皇上又是極精明的人。萬一被他知道,我豈非自尋煩惱?”洛顏凝眸看向道姑,神色鄭重起來。
道姑瞥她一眼,有些詫異,又有些失望:“你好象已經習慣甚至安於媚妃這個身份了?哪裡還有我所熟悉的洛顏的味道?”
“我……”洛顏動容,怔怔地道,“洛顏是什麼樣子?我已經記不得了。自從大姐讓我假扮林媚兒之後,我便越來越迷失自己。當初的洛顏……應該是個野性的女子吧?現在呢?我真的弄不懂自己了。原先只是爲了大姐的計劃而去演戲,現在戲裡戲外的我已經無從分辯了……”
道姑輕輕嘆口氣,道:“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但你一定要記得,洛花死於溫如玉之手,你要爲她報仇!”
“我知道,可是……”洛顏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心裡還在想着溫如玉?我是過來之人,從你提起他時眼睛裡的表情我就看出來了!”
“沒有……”洛顏吸一口氣,悵然道,“我如今完完全全是皇上的人。”
道姑微微冷笑:“看來你真的喜歡上媚妃這個身份了,我要恭喜你啊,媚妃娘娘!”
洛顏眼裡露出歉意,聲音低沉下去,一縷愁容替代了姣美:“冷姨,你和大姐都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爲你們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真的有些不忍。皇上……他對我很好,還有王爺……他是個好人。”
“皇上對你好?”道姑笑出來,“你當景剴爲什麼那麼迷戀你?他心裡喜歡的根本是梅如雪,但他爲什麼總想跟你在一起?因爲我給你的安樂丸可以讓他服後產生幻覺,有欲仙欲死的*。他已經上癮了,所以他不惜讓你取代林媚兒再次進宮。我既然可以讓你取得今天的成就,便可以再次剝奪它。你別忘了,宰相趙昶現在很聽我的話,他要找我做他的同盟,一起對付溫如玉。所以,只要我將你的真實身份泄露給他,你可以想象到你的下場……”
洛顏一震,垂下頭去,半晌無語。
“洛顏……”道姑輕喚,慈母一般溫柔的聲音,站起來走到洛顏身邊,輕撫她的秀髮,道,“其實我一直將你當成女兒一般,我也希望你有一個好的歸宿。可是如今……你必須要守住自己的心,因爲你不屬於皇宮。等我報了仇,我便帶你離開這裡。只要你好好幫我,我絕不會害你的。”
“報仇?報仇……”洛顏苦笑,“大姐要報仇,你也要報仇。仇恨真的是毒草,長在人心,人心便荒蕪了……”
一時兩人都無語。道姑默默地站在那兒,神情看起來有幾分落寞、沉鬱。
過了會兒,洛顏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提起今日朝堂中事,究竟發生了什麼?”
道姑拂袖,來回走了幾步,臉上的清冷之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和焦躁不安:“我本以爲趙昶這個老頭可堪一用,他妒嫉溫如玉,願意與我聯盟,我想憑他在朝中的地位,他能輕易扳倒溫如玉。誰知景剴一直護着溫如玉,今日五大重臣都扳不倒他,我還能指望什麼!”
“爲何要這樣費盡心機用陰謀勝他?乾脆派殺手殺了他不就行了麼?”洛顏困惑地問道。
道姑搖頭,面色沉重:“必殺堂的人用了迷煙都未能殺掉溫如玉,他這個人太可怕了……不過我早料到他不會死,行刺的目的是讓景剴受傷,好讓趙昶*溫如玉。可到最後……還是沒成功!”
說到這兒她的腳步頓住,呆了幾秒,雙眸突然亮起來,脣邊露出笑意:“我怎麼忘了這個?”
“什麼?”
道姑微笑,一縷得意之色涌上眉梢:“那必殺堂主蒼夜是個極驕傲的人,他的手下行刺失敗,他必定不會善罷干休。看來……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已經爲溫如玉找好了一個強敵。不用我再絞盡腦汁去對付他,他自會有蒼夜去對付!”
“冷姨…..”洛顏吃驚地看着她,“你……真厲害。”
道姑重新坐下,端起茶杯,神情平靜下來,非常篤定的樣子:“我現在只要對付景剴。不過有安樂丸在手,他很快便會被我控制住了。我要讓他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洛顏的身軀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臉上卻並未露出什麼。只是回眸淺笑:“預祝你成功。”
“是真心的?”道姑挑眉,分明有質疑的意思。
洛顏點頭。
道姑滿意地笑道:“這樣便好----對了,千萬記住,在人前你還是叫我國師,我還是叫你媚妃娘娘,以防被人識破。”
“我明白。”
午宴後,溫如玉與南宮越回到王府。喬諾呈上一封信,溫如玉打開,見上面簡簡單單地寫着幾個字:
九月初九辰時,大雁塔,與君決戰。必殺堂主蒼夜。
溫如玉忍不住微笑,脫口讚道:“峭拔蒼勁,筆力渾厚。好字。”
南宮越變色,哪裡顧得上去欣賞字跡,皺眉道:“蒼夜居然主動找上你?真奇怪,你什麼時候與他相識?”
溫如玉搖頭:“我今天第一次從你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素未謀面。”
南宮越愣住,沉吟半晌,道:“莫非他知道了武林羣雄有意推你爲盟主,所以先下手爲強?”
溫如玉笑道:“若是如此,他的耳目也未免太靈通了。”回頭看南宮越,“我正希望爲武林除這一害。他主動找上門來,豈非正遂了我意?”
“好。我回去通知武林同道,九月初九日,我們來大雁塔爲你助陣。”
“謝謝。”溫如玉袍袖輕揚,走進客廳,“今日喝得真盡興,十一年未見,南宮酒量大增啊。”
“見到如玉兄,格外開懷,喝再多都不會醉。”
“既如此,今夜留下來,晚上我們繼續喝。呆會兒我請上我徒弟歐陽雁,還有我留在軍中的江二哥、江三哥,加上王府侍衛,我們熱鬧一番。如何?”
“好。”南宮越爽快地答應。
兩人坐定,溫如玉問道:“南宮可知這蒼夜的武功路數?”
南宮越搖頭:“此人神秘莫測,我們死了那麼多掌門人,卻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恐怕如玉兄會是第一個見到他的人。”
溫如玉揚眉笑道:“那我真是榮幸之至了。”
歐陽雁從兵部回來,溫如玉提起必殺堂主挑戰的事,歐陽雁忽然想到一件事:“師父,*忘記向你稟告,我去亳雁州接月兒時,正遇上有兩名殺手去行刺我表哥,被我們殺了其中一名,另一名逃走了。”
溫如玉心中一動,問道:“那兩名殺手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歐陽雁回憶道:“*記得……他們的刀柄呈弧型,上面還刻着一個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