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有些慌了。
他連忙向海棠解釋,兩人的婚事絕對不會有變故。不但先帝留下了賜婚的遺旨,就連新君也明確頒佈過命令了,兩代君王金口玉言,怎麼可能還會變卦?許太后絕對沒有這個實力!
從前許太后確實對他這個“外甥”的婚事有所籌謀,但那只是她的私心,根本沒能影響先帝的想法。在先帝留下賜婚旨意後,她有再多的想法也沒有意義了。就連先帝駕崩後,衆人以紀王府涉嫌謀逆爲由,對紀王諸子得到先帝賜婚一事有所質疑,要求更改先帝遺旨,許太后也不曾在過程中對金嘉樹與海家女的婚事提出過反對。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是放在新君婚配的人選上。因此,她對金嘉樹之妻的人選,可能會有點不滿意,但絕對沒到輕易變卦換人的地步。
金嘉樹努力地想讓海棠明白這一點,還道:“我中毒之後,身體一度變得十分虛弱。那時候我還沒服海妹妹你配的解毒丸藥,太醫們都說我損了根基,恐怕壽元不長了,太后娘娘十分傷心,只盼着我能得償所願,事事開心,哪裡還會再有別的想法呢?哪怕我如今體內毒素被清除大半,身體也大好了,她也不曾改變過想法。”
海棠看着他:“既然如此,那爲什麼你先前拖拖拉拉的不肯服藥?非要做一場戲,讓宮裡知道是我拿出解藥救了你的性命,往我身上攬功勞?你敢說,這不是爲了讓太后娘娘對我刮目相看,從此不會再有半點不滿的緣故嗎?”
金嘉樹不敢。
但他這麼做,並不是因爲擔心許太后會破壞這門婚事。婚事是不可能有變化的,就算許太后心裡更希望他能迎娶家族更有權勢的名門貴女,也是一樣。許太后已經接受了海棠這個外甥媳婦人選,不會故意給她使絆子。可海棠畢竟不是她滿意的人選,往後相處起來,或許不會對海棠太熱情親切。金嘉樹擔心海棠日後會在宮中受委屈,心裡便想給她多添些籌碼。
別的他也沒法子做到,但他是服了海棠配的解毒藥,方纔得以恢復健康。這本來就是海棠的功勞,把事情擺在明處,讓許太后知曉,也是應該的。以許太后對他這個“外甥”的疼愛,不可能對着“外甥”的救命恩人冷言冷語吧?只要許太后對海棠和顏悅色些,宮裡宮外的人對海棠也會更敬重幾分。
再者,雖然金嘉樹對於許太后這個“生母”有許多不滿,心中也充滿了不信任,可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他的親生母親,在內心深處,還是盼着妻子與母親能和睦相處的。若那兩人有矛盾,他夾在中間,豈不是難做?
金嘉樹吞吞吐吐地向海棠解釋着心中的想法。他不能說出那個秘密,卻又努力想要讓海棠別對許太后有所誤會,說得滿頭大汗,窘迫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說服了海棠。
海棠面無表情地聽着,心裡已經明白了金嘉樹的糾結。不過她的想法沒那麼複雜,只覺得金嘉樹是在自找罪受。既然從一開始就明確了他與許太后的關係不是母子而是姨甥,那就把戲做足,不好麼?母子倆本來就分離多年,也就是最近幾個月纔多了接觸的機會,感情稍稍親近些,但也深厚不到哪裡去。反正兩人不可能以母子的關係相處,他完全可以把事情處理得簡單一點,別自找麻煩呀!
這麼想着,海棠便對金嘉樹道:“我聽明白了。金大哥你的意思是,你我婚事不會有變化,但因爲我不是名門閨秀,對你的前程提供不了多少助力,所以你擔心許太后會對我有所不滿,日後會爲難我。你希望她能對我有個好印象,這樣我就不會受委屈了。可太后娘娘能給我什麼委屈呢?
“先前是因爲國喪之故,你爲了保護儲君,留在東宮陪伴他,跟着他一塊兒去皇陵,中毒後又直接被帶進幹清宮休養。外臣宗室沒理由阻止皇家厚待功臣,不曾有異議,你方纔得以留在宮中。可如今你已經出宮了,以後不可能再回去。皇宮可不是你這樣的無職外男能隨意留宿的地方,哪怕你是外戚也一樣。既然你我不在宮中,太后娘娘一年裡又能見我幾回?給我幾回氣受?”
金嘉樹張張嘴,卻沒說什麼。海棠說的都是實情。他不能因爲自己因緣際會在宮中住了幾個月,就以爲自己還有機會住下去。
海棠又繼續道:“新君還有可能時常召你去幹清宮晉見,但太后娘娘若不去幹清宮,等閒便見不着你,要見就得下召傳你入壽康宮。可那畢竟是宮眷聚居之所,內外有別,多有不便。太后娘娘再惦記你,也要考慮宮規輿論。況且上頭還有太皇太后在呢,新君也不是不重規矩之人,太后娘娘是沒法隨心所欲的。如此一來,待你我成婚後,我每個月頂多進宮請安兩回,與太后娘娘見兩面,說說話,頂多就是留飯而已。幾個時辰的事,她能給我什麼委屈?難不成還能打罵訓斥嗎?那不是在教訓我,是在打你的臉呢!但凡太后娘娘是真心看重你這個孃家人,就不能越過外人,搶先把你的麪皮撕下來踩,叫世人都看不起你!”
金嘉樹默默點頭。這話也是正理,許太后絕對不會這麼做。她在宮人面前一向給他這個外甥作臉,絕不能容忍有人輕視怠慢他。
海棠雙手一攤:“瞧,就算太后娘娘心裡當真不喜歡我,我也沒什麼好怕的。本來就只是親戚罷了,你又沒打算靠着外戚身份謀求好處,我們每月進宮請安也只是出於禮數而已。若是太后娘娘不高興了,大不了咱們就不去礙她的眼了,關起門來讀書備考,過好咱們自己的小日子就行。等到你將來科舉有成,入閣拜相時,難道太后娘娘還會繼續嫌棄你不曾迎娶得名門閨秀,沒過上富貴體面的生活嗎?”
金嘉樹不由得笑了,搖頭道:“太后還不至於如此。況且,還有皇上在呢!皇上是不會讓我過得這麼慘的。”他如今與新君兄弟感情和睦,除了東宮相伴的情分,他還替新君擋了一大劫,平日裡行事十分有分寸,新君對他正好呢。就算當真惹許太后不喜了,他也還有新君能撐腰,心裡倒是不慌。
海棠見他淡定,又補充說:“不過嘛,太后娘娘若真要整治我,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一來嘛,她可以在我孃家親人的前程上做小動作……不過我覺得陶閣老與周家是不會容許她亂來的,太后要干政,也不是這麼個干政法。”
海西崖背後有周家和陶嶽的雙重背景,許太后一但對他和他的子孫動手,外人可不會想她是要給“外甥媳婦”穿小鞋,只會懷疑她是對周家或陶閣老的權力有想法了。以許太后一向的睿智,她應該不會犯這個蠢。
“二來嘛……”海棠頓了一頓,“那就是尋個理由,比如擔心你身邊無人服侍什麼的,給你賜三五個知心美人,那我可就真的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