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 主意
次日海礁就順利在幹清宮見到了金嘉樹。
金嘉樹聽完了海礁轉述海棠的話後,感動得紅了眼圈:“我就知道,海妹妹是一心爲我着想的……”
海礁剛剛複述完一大段妹妹的情話——至少在他聽來是情話——正渾身不自在,聽到金嘉樹這麼說,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咱們抓緊時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
金嘉樹遲疑了一下,才道:“我眼下雖說不上十分康健,但正常生活是沒問題的。不能走太多的路,不能勞神,但我若是出宮,聖上會囑咐人給我備車,倒也不會讓我過於勞累。至於勞神……我會約束好自己,每天頂多只花一兩個時辰讀書就是了。只要吃飽睡足了,我在宮外一樣能過得好,比起宮裡還更自在些。”
他是真的很想出宮。許太后在他中毒後,表現得十分激動難過。他總覺得那已經有些超出正常姨母對外甥的關心了。雖說眼下有他救駕的功勞撐着,宮裡的人與內閣都不會起疑心,況且太皇太后與新君、康王都清楚他的身世,自會在宮中替許太后遮掩。但這種事時間長了,還是有泄密的風險。新君好不容易歷經多次變故,順利繼位登基了,何苦在這時候節外生枝呢?金嘉樹本人更不想繼續受身世所累,影響了日後的清靜日子。
他不但多次勸許太后收斂,在新君與太皇太后面前,也多次表達了自己想要出宮回家休養的意願。在他沒有性命危險、只剩餘毒未清之後,其實太皇太后與新君都有意答應他的請求的。
然而許太后堅決不許。她對外只說,不能讓親姐姐唯一留存於世的血脈再遇到危險了,金嘉樹若是落下病根,叫她日後如何有臉去見父母和長姐?無論如何也要留他在宮中照看,盡親人、長輩的責任。至於他住在幹清宮是否犯了忌諱……許太后表示,新君年紀還小,大行皇帝的妃嬪們又即將隨她遷居壽康宮了,後宮都要空了,能犯什麼忌諱?況且他身體虛弱,行動不便,又不會擅自離開幹清宮,身邊侍候的宮人都是有年紀的,都拿他當子侄一般看待。所有人都清白坦蕩,心中無私。拿着這種事說嘴的人,纔有問題呢!
許太后義正詞嚴,內閣沒有異議,朝臣們也不好再提了。只是許太后心裡是怎麼想的,知情的人其實都有數。她就是差點兒失去了兒子,感到後怕了,捨不得他離開自己眼皮子底下罷了。
可金嘉樹真的不想在宮中待下去了。他又不是什麼皇家血脈,留在這裡名不正言不順的。況且宮人們奉了許太后之命,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同時也將他管得太嚴實了。他下牀多走幾步路、多看兩頁書,他們都要來勸,恨不得他整天待在牀上做個病人,除了睡覺就是睡覺。這樣不自由的生活,真的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他在宮外的住處雖然不是自家產業,但好歹住了幾個月,收拾得樣樣合他心意,他住着自在又舒服。身邊侍候的人包括盧家母子在內,都是相熟多年的,知道與他相處時的分寸,不會管得他嚴嚴實實,但也不會讓他亂來。
更重要的是,在宮外住着,他可以自由出行,想見誰就見誰,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就算是要守國孝,一日三餐都只能吃素,也不會只有清粥小菜,清湯寡水……
金嘉樹瞞下自己對許太后泄密一事的擔心,列舉了一堆在宮中休養的壞處,以及出宮休養的好處,便眼巴巴地看着海礁:“海哥,你替我想想法子吧!我真的快憋壞了!”
海礁無奈地看着他:“許娘娘不放心你,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可你的身體真的好起來了嗎?可別因爲受不了宮中的規矩嚴格,就逞強說要走,其實身體根本沒恢復好。萬一你出宮後,病情加重,那可是要命的!”
金嘉樹想了想,道:“我問過太醫好多次了,我的身體真的沒有性命之危,只是餘毒未清,看起來臉色纔會這麼難看罷了。太醫們對我體內的餘毒已經沒有法子了,只能吃藥慢慢拔除,興許得花上好些年的功夫,也有可能清除不掉,我餘生都要帶毒度日。可只要不傷及性命,這都是小事。”
他雖然很想出宮,但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自然是確定無礙,纔會提出要走的。太皇太后與新君同樣是清楚這一點,纔會鬆口。
這兩位貴人如今對他都是真心關愛,拿他當親人看待了,只會一心盼着他好。若不是他堅決婉拒,太皇太后還想讓新君給他封個爵位呢,連嘉號都想好了。只是他一門心思想着要科舉出仕,太皇太后才收回了成命。新君每天早晚都要過來看望他,細問他每日飲食。若是宮人中有對他不恭敬者,新君是毫不猶豫攆人的!
他們都拿出了豐厚的賞賜,還讓他自己挑選想要的東西和產業。以他們對他的關心,若不是確定他性命已無大礙,斷不可能容許他出宮回家的。
所以,他眼下只需要說服許太后就可以了。只要許太后點頭,他就能奔赴宮外的自由生活!
金嘉樹知道海礁一向聰明,只盼着他能給自己出個靠譜的主意。
海礁爲難地想了又想,都覺得許太后這一番慈母之心,實在不好打發。其實道理她未必不明白,可如今她親生兒子坐了皇位,敵對的孫家早已是明日黃花,內閣重臣的態度都很友好,宗室皇親也都很老實,似乎已經沒什麼東西是能威脅到她的了。她便放縱一些,對虧欠已久的長子多加照應,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在海礁經歷過的上輩子,許太后在自己被逼退居後宮,無法過問政務的時候,尚且能因爲懷念“已逝”的長子金嘉樹,便對金家二房優容有加,把他們擡舉成了京城新貴,連張家都要把女兒嫁過來聯姻。金家二房尚且有這樣的待遇,更何況金嘉樹是她貨真價實的親骨肉?況且如今金嘉樹救駕有功,許太后自問也有足夠的理由把人留在宮中休養,自然不肯輕易鬆口。
不過,若是無法說服許太后顧全大局,少表現些對金嘉樹的關愛,那從她對金嘉樹的關愛角度來勸說她,是否有用呢?
金嘉樹無意做個安享富貴的外戚,而是一心要科舉出仕,走陶閣老的路子,那麼他如今一直被留在宮中,時時刻刻讓人牢記他的外戚身份,就不利於他將來的前程了。
許太后可以不在乎外界的輿論,一心只想向長子表達自己的母愛,可她難道就不能爲了長子的未來前途着想,讓他別淪爲衆矢之的麼?張家與陶閣老同爲外戚,誰更受尊重,誰過得更風光?誰都能看得出來。
許太后若是真心爲了金嘉樹着想,就不該太過隨心所欲了,要多尊重一下他本人的意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