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單可不好打聽。
雖然回京的官員有許多,總會有消息傳出來,可受傷嚴重不方便挪動的人幾乎都滯留在皇陵附近,不曾隨新君聖駕回京,關於他們的具體情況,很難在京中打聽到細節。倒是太醫院有不少官員都奉命前往皇陵一帶醫治傷者病人了,再過些時日,應該會陸續有更多的消息傳回來。
至於回京的百官,個個都在爲新君的登基大典忙碌着,似乎顧不上跟家人親友說起自己在皇陵的遭遇。關於那場忽如其來的刺殺,外界除了知道有這麼一件事發生以外,其餘情報所知非常有限。經歷過這件事的文武百官與宗室皇親,不知爲何,似乎很有默契地選擇了沉默,也不知道內裡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
就連刺殺事件的當事人,以及行刺的原因,也沒什麼人透露。
這反倒使得京中流傳的小道消息增多了,大家猜什麼的都有,有猜是曾經與大行皇帝——如今即將變成先帝了——爭奪過皇位的那幾位宗室親王在背後指使,目的就是幹掉新君及其兄弟,自己就有望上位了;有猜是胡人密諜企圖趁着大楚皇位更迭之際,掀起大楚內亂,好爲他們胡人贏得更多休養生息的時間;還有人猜是孫家在背後指使,畢竟他家已經跟紀王父子掀起了宮亂扯上了關係,誰敢擔保他們失敗過一次後,就不會再來一次嘗試?
第一種猜測很快就有宗室出面否認了,聲稱紀王父子還被囚禁在宗人府,紀王世子依然被扣在宮中,都沒有機會爲大行皇帝送殯,紀王府也在重重包圍下,一隻蒼蠅都飛不出來,根本沒有能力再掙扎。安王等其他宗室王族也都安分守己,不曾有半點異動,他們絕對不可能跟刺殺事件有所關連,反倒是兩位宗室老王爺還因爲刺殺受了很大的驚嚇,如今病情都加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年冬天。他們都這樣了,若還有人想往宗室頭上潑髒水,也未免太過了吧?連太皇太后都曾打發人去探望二位老王爺,新君也對他們的子孫多有安撫之語,可見宗室無辜。外人什麼都不知道,瞎猜測什麼呀?!
第二種猜測,一般人不好否定,因爲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胡人是否還有密諜潛伏在大楚境內。前些年時不時有消息傳出,說抓到胡人的細作了,天知道這人是否已經抓乾淨了?是否有漏網之魚?胡人這幾年裡又是否再派了新人前來?
倒是周家,因着長年鎮守西北,對胡人的情況更瞭解些,知道他們內亂未平定,小汗王與汗王太后依然在與王叔對峙中。雖說後者落入下風,可前者由於年輕氣盛,經驗不足,也曾犯了不少大錯,損兵折將,威望大減,因此雙方實力還能維持平衡。這兩方勢力已經打出了真火,結下了死仇,在其中一方徹底消亡前,他們都不可能再有餘力大肆東侵了。
楚胡邊界頂多就是有些小規模衝突戰事,並無大戰跡象。若有出色的密諜,也該是用在國內的敵人身上,至不濟也該是潛伏到大楚的西北邊疆來,怎麼可能長驅直入,進入大楚腹地,在京城周邊刺殺大楚新君?大楚換一位新君,也影響不到胡人國內局勢,純粹就是吃力不討好。無論是胡人小汗王還是王叔,都不會做出這種沒有意義的決策來。
前兩種猜測都被否決了,但第三種猜測,卻無人能果斷地下定論。
孫家確實有那實力,也有行刺新君的動機。先前失蹤的禁軍將領,也不知道去了何處。他可是帶走了數名心腹的,個個都是彪悍精兵,誰知道他們跟刺客是否有關係呢?
孫家近來一直十分平靜,好象認命了似的,可孫閣老父子是會認命的人麼?說不定這件事就真的是他們暗中策劃的。一旦新君有個好歹,同行的皇兄七皇子也遇難,大行皇帝還存活的兒子便只剩下出繼的紀王世子以及剛出生的小皇子了。紀王世子因爲犯下大罪,又早就被出繼宗室,沒有資格繼位,那不是還有胡選侍留下的小皇子麼?即使這位小皇子據說身體很弱,可作爲傀儡已足夠了。
只要刺客能在解決新君兄弟的同時,把太皇太后、新太后以及內閣首輔等人幹掉,與孫家敵對的勢力實力大減,孫派黨羽便又有了東山再起的希望。孫閣老一直被困在家中,興許還覺得自己仍舊是一呼百應的實權霸主吧?
張路榮傳回了各種小道消息,海棠面對這雜亂的情報,一時間也理不清頭緒。不過謝文載親自去探望過陶閣老了,雖然兩人只是匆匆見了一面,說了兩句話,就不得不因爲後者忙碌而分別,可至少謝文載帶回了好消息:陶閣老只受了點小傷,於性命無礙,內閣重臣裡除了一位年紀大些的磕着了額頭,至今還頭暈眼花無法挪動,不得不滯留皇陵附近的鎮上以外,其他人都平安回到了京中,一些小傷小病也不會影響登基大典的舉行。
謝文載回到家裡時,海西崖也平安歸家了。
他並沒有受傷,也沒有滯留在皇陵附近,但由於上司同僚中有病人與傷者,卻又急着回京醫治或參加大典,他很厚道地讓出了自己的馬車座位,自己帶着崔大壯一個隨從,與另外兩位同僚結伴,步行到附近的村落買下了兩輛驢車,磕磕絆絆地回到了京城。
他比大部隊晚一天到京,路上也吃了些苦頭,但到家的時候,精神很不錯。他還收穫了上司與不少同僚的友誼,贏得了數名下屬的感激與愛戴,自己卻什麼事都沒耽擱,感覺還挺值得的。
馬氏當面沒說什麼,只微笑着對所有人道:“只要老爺平安回來就好。”還連聲吩咐下人去準備熱水與食物。
可等到謝文載、陸栢年以及聞訊趕來的曹耕雲離開,屋裡只剩下自家人時,她便立刻沉下了臉,衝着丈夫發火了:“額在家裡等得心焦,老爺倒是過得悠閒,還能不緊不慢地坐驢車趕路,連個信兒都沒給額們捎。額不知道老爺是否安好,急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老爺卻連句對不住都不說,還高高興興地說此行值得,卻把額放在哪裡?!”說罷便大哭起來。
海西崖手忙腳亂地哄着妻子,再三解釋自己真沒有故意讓家裡人着急的意思,實在是情況過於混亂,找不到合適的人給家裡傳信,其實他在路上也十分擔心家人,云云……
海棠悄無聲息地挪到了邊上,給手足無措的二嬸胡氏與目瞪口呆的堂弟小石頭使了個眼色,三個人悄悄溜走了,只留下祖父海西崖一人,應付着破防的祖母馬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