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海西崖一大早就起了牀,穿戴嚴實,與妻子、孫女告了別,到外院與表弟、老友們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回戶部衙門去了。
祖父不在家,祖母又有家務要忙活,海棠便接過了任務,與表叔公謝文載他們討論起租宅子辦學堂的事來。
她想知道三位長輩想辦多大的學堂,對學堂的選址、規模以及格局又有什麼樣的要求?提前知道情況,她也好做出針對性的計劃書來。
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三人都說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海棠覺得他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被什麼事牽動了心神,好象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樣子,還讓她不必着急,慢慢打聽地方就好,也別花太多的錢。
海棠不明白他們這是怎麼了,觀察了一日,也猜不出結果,索性傍晚時就去找表叔公謝文載打聽了。
謝文載訝然:“這麼明顯麼?我們三人今日都顯得心神不定?”
海棠點頭:“雖然你們看起來行止如常,說話也有條理,其他人都察覺有什麼異樣,但我跟你們都面對面地交談過,自然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表叔公,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這學堂的事,你們三人還沒商量好,有意見分歧?”
謝文載笑道:“有分歧也很正常,多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會達成共識的。等商量出結果了,我們再告訴你,你不必着急。我們三人這輩子估計就要靠着學堂度過餘生了,自然事事都要慎重,盼着能照自己的心意來。我們性情、喜好都不一致,有不同的想法,再尋常不過了。”
海棠想想也是,也不心急着催問了,只有些好奇:“表叔公,我昨兒聽說陸家情況不大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謝文載也不瞞她,便把曹耕雲聽說的情況說了出來。海棠拿來跟王小慶的說法對了對,發現大同小異,心裡就有數了。
她道:“說實話,雖說陸家寧可放棄陸爺爺,也要追隨孫家,可他家至今不曾飛黃騰達過,估計在孫派黨羽中,也不是什麼有能爲的勢力。這樣的人,孫家在挖地道的時候,爲什麼會找他們幫忙呢?難道孫家的門人親友中,沒有比陸家更能幹、更靠譜的人物了?”
謝文載道:“想必是因爲陸家族人的宅子正好在他家挖地道的路線上?宅子的主人早早外放了,宅子被借給了同族的晚輩讀書,而那紈絝子弟又只是藉口讀書離家外宿而已,實際上每晚都尋花問柳去了,沒察覺到後院的動靜,也是有可能的。但這紈絝子弟並不是獨自一人住進那宅子,他還有隨侍僕從。就算他沒發覺後院地底下的動靜,難道他的僕從也沒有麼?這件事,陸家委實難以逃脫干係。他們家有可能真的不知情,也有可能猜到了什麼,卻礙於孫家權勢,又或是有心巴結討好,選擇了隱瞞不語。而如今,這件事既然被內閣撞破,若他們找不到證據證明自己是無辜的,那就必定要受牽連了。”
謝文載一點都不同情陸家人,只是擔心陸家人作死會連累了好友陸栢年。他是真沒想到,這件事會演變到這個地步。明明最開始,他把大學士之子在孫家邊上挖地道的秘密告訴好友陶南山,只是想要提醒後者,不要選錯了皇后,讓孫家有機會再次憑着外戚關係重得權勢而已。沒想到孫家自己也在挖地道,倒是把大學士之子犯的錯給掩飾過去了。
不過,只要能讓孫家罪上加罪,從此再無翻身希望,這點小問題也不算什麼。謝文載打算明日再往陶家去,看能不能見到陶南山,打聽一下詳細的內情。
這麼想着,謝文載便對海棠道:“這幾日你若是功課上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暫且放到一邊,過兩日我閒了,再來替你解答。你曹爺爺還要回家去,你陸爺爺心繫家人,只怕也沒有閒心教導你。你暫且別去打擾他們,有什麼事先來找我。”
海棠應了,頓了一頓:“曹爺爺是不是不習慣在家裡住?他以後還會搬回來嗎?表叔公您和陸爺爺各佔一間屋,目前住得還算寬敞,但再添上曹爺爺,好象就有些擠了。不如我讓人把對面廂房也整理出來吧?”
謝文載擺擺手:“不必費事了。曹家人不久後就會離京,到時候老曹還要搬回來與我們住在一處,但那也只是暫時的,我們三人遲早要搬出去,沒必要再在家裡搗鼓。如今天氣寒冷,我們三人擠一個大炕,既暖和,又方便夜裡說話。等到春暖花開,學堂的事估計也有眉目了,到時候我們一人一間屋,你還怕我們會住得不自在麼?”
他既然這麼說了,海棠只好笑着應下,又問:“陸家那邊,我們要不要打發人去探聽一下消息?”她可以使喚張路榮去辦這件事,想來後者在錦衣衛內部能打聽到不少內情。
謝文載猶豫了一下:“罷了,我自去陶家打聽,你哥哥在錦衣衛若聽說此事,也會留意的,你二叔在御前同樣能得信兒。你不必摻和。這等涉及謀逆的大案,不能隨便打聽。”
海棠乖巧地應了。
次日一大早,謝文載就出了門。不久之後,曹家就來人請曹耕雲回去了。他在海家已住了兩日,家裡人都十分忐忑,擔心前程還未定下,老太爺就丟開他們不管了。曹耕雲被煩得不行,又惦記着不孝兒孫還有些門路,可以幫忙打聽陸家的消息,便辭別了好友,罵罵咧咧地跟着兒孫們回家去了。
陸栢年在家倒是坐得住。他又開始打包自己的行李了,還翻書查閱,思考着要如何建立一座學堂,將來又要收什麼學生,教什麼課程。
海棠見他有事情忙碌,似乎並未因爲家族的事而沮喪難過,日常三餐、每日睡眠也很正常,便安心了許多。雖然表叔公謝文載告訴她,學堂的事要忙忙辦,不必着急,她還是儘快派張路榮去聯繫了附近的牙行,向房屋經紀打聽了各坊宅院出租、售賣的行情,連辦學堂需要什麼資格、要走什麼手續、日常經營成本等情報,也都打聽得細緻。爲此,張路榮跑壞了一雙鞋,又從海家得了一雙新皮靴、兩個上等紅封,心裡十分歡喜,覺得這差使再好不過了,事情容易辦,收穫還高。
期間海長安輪休,回家休息了一日。不過他並沒有帶來什麼新消息,連陸家的事,也所知不詳,只知道孫家地道網暴露,認爲他家涉及謀逆的人就更多了。若不是心裡有鬼,誰會沒事在自家地底下挖地道,早早就考慮逃跑路線了呢?
孫閣老不得不上折自辯,聲稱自己完全不知情,甩禍道是族人自作主張。孫永平之妻帶着家人闖進孫永柏家中質問其父母妻子,孫永柏之妻憤而自盡,據說留下了一封自白書,承認了罪名。孫永柏家人一邊辦着喪事,一邊默認了此事,不曾爲死去的兒媳辯解。獄中的孫永柏聞訊後,也同樣什麼都沒說,沒有鬧,安靜得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