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寫的字不多,除了“喬復”這個名字外,就是用小字寫了一個地名,一個商鋪名,一個人名,還有一個正陽門大街上的地址。
海礁一眼就認出,那地址正是商鋪的位置,而人名也不是陌生人。麻尚儀幫忙託人將方氏母女從永平府送到京城來的時候,同行商隊的領頭人正是叫這個名字。那是一位公公的義子,海礁記得他家開了典當行和南北雜貨。
馬氏這是終於從方氏與海寶珠口中打聽到“喬小哥”的消息了?可她們對他的瞭解,就只有這區區幾個字嗎?
馬氏嘆氣道:“寶珠那孩子心裡有事兒,都不樂意相看了,生病也不在乎。她娘其實早就看在眼裡,百般勸說,都沒勸得她鬆口說實話。這回你們表姑病了一場,寶珠在她跟前侍疾,瞧着親孃在病中還不忘勸她,總算是知道了親孃的苦心,願意開口說出這個人來了!”
海寶珠原來知道“喬小哥”的真名,也不知道那短短几日的旅途中,他倆是如何在那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瞞過所有人做交流的。總之,海寶珠對喬復動了心,喬復對她也不是完全無意,卻不肯顯露出來,在海寶珠面前也時時堅持着身份之別,以禮相待,還委婉地勸她不要對自己生出任何期待來。
可喬復越是這麼說,海寶珠越是覺得他誠實可靠。她對未來的夫婿其實沒別的期望,也不稀罕高門大戶的富貴姻緣。她只希望對方是個誠實可靠的人,不會騙自己,又能護得住她,兩人清清靜靜地過小日子就好了。哪怕兩人只能清茶淡飯,也好過在富貴宅門裡每日提心吊膽。
海寶珠對喬復所知很少。雖然她願意對母親方氏傾吐心聲,但能拿出來的信息實在太少了。方氏雖然也認得喬復,但那短短几天的時間,她又不曾將同行的商隊護衛放在心上,頂多只會覺得他是個好後生,又怎會拿他當未來女婿候選一般,細細觀察?如今她只知道這後生名叫喬復,是京城人士,常給人做護衛押鏢,最常打交道的就是麻尚信舊友之子所開的商鋪。
她曾打發人去找那家商鋪,試圖打聽喬復的下落。然而商鋪的夥計卻說,喬復也就是偶爾會受僱到他家做護衛,平日裡另有營生,眼下鋪子裡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更不清楚他是何來歷,家中還有何人。
方氏除了商鋪這條線索,就不知道上哪兒找人去了。不過她覺得,那幾日同行時,喬復與商隊的人分明十分熟悉,與那領頭的商人也關係很好,不可能只是偶然受僱而已。她疑心商鋪的人其實知道喬復的下落,卻不知她的用意,因此不肯透露消息。她在京城也不認得什麼人,馬氏前去探病,她就只能請求二舅母幫忙了。
馬氏覺得,這事兒海礁若能幫得上忙,還是儘量幫一幫的好:“這後生也沒啥錯處,可誰叫寶珠看上他了咧?你去幫忙打聽打聽,若是他已娶了親,又或是身份實在差得太遠,無法婚配,回頭告訴寶珠,她也就死心了。不然她總是惦記着這個人,根本不肯去相看,她這年歲還能拖幾年?實在是耽擱不起。倘若這後生品行爲人還不錯,出身也不是太差,只是因着家裡窮,沒有門路,才幹起了如今的差使,那咱們也能想個辦法,給他安排個好點兒的前程。若他是個能造就的,寶珠配他也不算是辱沒了。額們又何妨成全了寶珠的心事咧?”
海礁把紙收了起來:“我知道了。阿奶放心,等我忙完了宮裡的差事,一定會找到人的。您讓表姑和寶珠別擔心,不管是什麼結果,我總歸會給她們一個交代就是了。”
馬氏見他應承,也鬆了口氣,笑道:“你也不必急着辦,自己的差事要緊。等忙完了正事,你再找人打聽這喬復也不遲。橫豎如今是國喪,京裡好幾個月都不能辦婚嫁喜事。寶珠自己身體也不好,還需要調養咧,根本不必着急。”
海礁笑着應了。他當然不會着急,自己還要進宮當差的,這找人的差使,吩咐張路榮一聲就好。反正喬復就是錦衣衛的密探,錦衣衛自己人還怕打聽不到消息麼?至於他本人,他最近正趁着同在宮裡執值的機會,與喬復的千戶上司套近乎呢。等他結束了宮裡的差使,估計火候也差不多了,他可以開口向那位千戶討人,再往後想安排些什麼就方便了。
應下了這個請求後,海礁又勸馬氏:“天兒冷,外頭又風大。阿奶若是擔心表姑的病情,每天打發人過去瞧就是了,別總是自個兒出門。若實在想出門,也該套個車,或是僱個轎子,別靠兩條腿走過去,不然風吹得頭痛,您又要生病了。爺爺、二叔和我都要在外頭值守,若知道您病了,還能安心做事麼?”
馬氏笑道:“哪裡就這麼嬌氣了?額身體好着呢!就這麼點路,等下人套完了車,僱好了轎,額人都走到地方了,何必費事又費錢?你放心,額出門穿得暖和着哪,你妹妹每回都提醒額穿大斗篷,戴厚氈帽,一點兒風都吹不着。”
海礁轉頭看向妹妹。海棠衝他擠了擠眼:“哥哥放心,阿奶在家有我呢,我還能讓她老人家生病了?”
海礁不由失笑,也就不再多言。
他陪祖母又聊了一會兒天,方纔告退出來。海棠跟着他去了他的屋子,壓低聲音問:“喬復那邊,哥哥有把握嗎?”
海礁點頭:“我已經跟喬復的頂頭上司結識了,相處得還不錯,又借了他兩回銀子,還不催着他還。他欠下我的人情,又覺得我知情識趣,我向他開口要一兩個不起眼的密探,他豈有拒絕我的道理?只是眼下大家都還在宮裡,暫時不方便,藉口也不好找。等我出了宮,在錦衣衛尋個查案的藉口,只說手下人手不足,就能向他開口了。”
海棠聽得好奇:“那位千戶大人缺銀子嗎?怎麼還找哥哥借錢?”
海礁嗤笑道:“他們這夥子老資格千戶,都有私下裡吃酒賭錢的習慣,只是不曾妨礙了正事,上頭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他們在宮裡不能吃酒,夜裡偶爾開個賭局消遣解困,一時運氣不佳輸光了錢,便要想法子四處拆借。管着喬復的這個千戶,是個妻管嚴,家裡母老虎管得緊,他不敢讓家裡知道他輸了錢,可欠下的賭債又不能不還,我在這時候幫他,還不聲張,他自然對我感激涕零,見了面總說我是他的好兄弟。”其實論年紀,對方都能做他叔伯了,算是哪門子的兄弟?都是銀子買來的。
但這種兄弟關係雖然虛,用在小事上卻已足夠了。也多虧了喬復並不得對方重視,否則海礁還沒把握呢!
海棠沒想到,兄長對於同事的情況也這麼瞭解了:“這是哥哥上輩子就知道的情報嗎?”
海礁翹起嘴角:“小小密探如何敢打聽千戶大人家裡的事?自然是新近打聽到的。張路榮在這種事情上,可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