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崔嬸與馬嬸老姐妹倆如何敘離情,海家打算賣了眼下正住着的宅子,買家很快就有了眉目。
何百勝將軍即將從肅州調回長安,官職也由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升爲正三品的都指揮僉事,成爲周大將軍的得力副手。他是涼州人,此前從未在長安任過官,在長安沒有宅子,需要一處新住所。
他此時還在來長安的路上,但手下親兵與家僕已先一步護送女眷到達了長安,爲他安排日後的住處。海家宅子的格局與位置都十分符合他們家的需求,只是面積略小一些。爲了擴大空間,他們家已先一步將海家與金家之間那個一進的小宅子買了下來,出了很好的價錢。那家人爽快搬走了,何家的管事便直接搬進了小宅子,也好方便與海家溝通。
據說他們對金家的宅子也很有想法,倘若也能一併買下,那便是三個宅子打通,面積能佔整條巷子的四成地界,作爲一位都指揮僉事的宅第,十分拿得出手了。
可惜陳家的宅子是祖宅,只想租不想賣,否則何家興許連他家的宅子也要一併拿下呢。
馬氏對於何家的大手筆頗爲驚訝,對他家出的價錢就更滿意了,私下還對孫女道:“有了這筆銀子,額們家到了京城,就算再買下隔壁的院子打通,把家裡擴大些,也夠用了。何家真真是財大氣粗,出手也大方爽快。額見過何夫人了,同樣是爽利性子,比長安城裡其他將軍家的女眷更好相處。”
海棠還記得自家剛離開肅州的時候,何將軍還是何百戶,從涼州調到肅州來沒多久,這才幾年功夫?六年不到,他竟然已經升到了三品。這可不是邊疆打仗的時候,還有軍功可掙,他是怎麼升上去的?
馬氏從何夫人那裡隱約聽說過些緣由:“肅州這幾年雖沒有大戰,但也沒少跟胡人起衝突,時不時便有胡人的散兵亂匪跑來搗亂。胡人內亂,常有失勢的權貴或百姓逃到額們大楚的地界上,後頭追兵跟過來,免不了要殺人放火的。瓜州駐軍人少,肅州衛的將軍們就只能出動了。他們其實不缺仗打,只是不如那年大戰張揚。額們在後方,便聽說得少了。”
這位何將軍,不但帶兵跟胡人亂兵打過好幾仗,平日裡也沒少參與剿滅沙盜馬匪,軍功彪炳。而且他還不是莽夫,治軍、練軍和處理後勤庶務也十分擅長。週三將軍在肅州時,很快就發現了他的才幹,特地提拔起來重用。後來週三將軍調去甘州,還對他念念不忘,有心把他調到身邊來,沒想到叫周大將軍截了胡。
周大將軍早就聽說了何百勝何將軍的能幹。如今他在陝西都司初上任,正急需人手。週三將軍那兒其實並沒有那麼缺人,他留在甘州的人還是挺能幹的,哪怕女兒女婿被調往京城,也不愁弟弟手下沒人使喚,於是索性就把弟弟看好的人才先撈到自己碗裡來。至於週三將軍在甘州聽說消息後,如何跳腳,他就顧不上了。
周家的將軍們一向樂於提拔人才,何將軍到了周大將軍麾下,自身也有才幹,日後必定會前程似錦。
馬氏笑着說了這些傳言,然後道:“額們家把宅子賣給他,也有個好處。他在長安怕是要待許多年咧,只要他能長長久久住下去,額們家這宅子便穩當了。額就不必擔心,日後宅子落到不知啥人手裡,叫人糟蹋了。”
海棠扯了扯嘴角,心想何將軍當然穩當了。這位可是上輩子周家落魄、孫家倒臺後,全面接手西北邊軍大權的大佬。這輩子雖然他距離那個位置十分遙遠,但以他的能力、資歷與才幹,再有周大將軍的青睞,他將來必定也會有了不得的成就,指不定多少年後,便也要成爲西北邊軍統帥呢!
大佬畢竟是大佬,就算沒有邊疆大戰,他也照樣會崛起的。
何將軍即將到達長安,消息傳開,引起了熱議。他的光芒太盛,以至於其他人的調令都被忽略了。
海西崖的徒弟蔡平也被調進了長安。前些年他從延安衛調去肅州,與何百勝將軍共事數年,如今也一同被調回了長安。
他是來接任海西崖的職位的。
別看他這次調職,從品階上來看,好象是降職了,但有了海西崖這個先例,他很快就能轉職到戶部治下,成爲朝廷派駐長安的主事官員,日後攢夠了資歷,便也同樣能調入京中任職。這是朝廷給西北邊軍軍隊文職官員的一條升遷路線,熱門得很呢。若不是蔡平與海西崖是師徒,這些年也一向盡忠職守,能力出色,這等好事還未必輪得到他呢。
這六年裡,蔡平少有回長安的機會,只有調往肅州前回長安探親,還有一次隨主官回來述職時,匆匆與師傅海西崖見過兩面。如今他好不容易調回來了,海西崖卻又要離開,很可能今後都不會再回長安。他急得匆匆快馬趕過來,生怕上任遲了,便再也沒機會與師傅見面,一進城就先往海家來了。
海西崖見了他十分歡喜:“你來了就好,我還擔心繼任之人不能做好這項差使,見到是你來,我就放心了。”
蔡平久在邊疆,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形容憔悴,麪皮又黑又瘦,人還有些佝僂,哪怕原本比海西崖更高更壯更年輕,這會子看起來也是個花白頭髮的老頭子了。他抱着海西崖哭道:“老師,學生捨不得您!您真的要走麼?”
海西崖笑着拍拍他的頭:“傻孩子,哭什麼?你在長安好好幹,做得好了,三年後說不定就能調入京中。到時候我這把老骨頭興許還沒告老呢,你我師徒還有再見之日。”
可蔡平還是哭得傷心:“學生難得有在老師跟前侍奉的時候。您離開長安之前,就讓學生多到您面前聽從教誨吧!”他雖然在長安有宅子,但已多年沒人住了,只留了一個老僕看宅子。因他回來得急,宅子還沒打掃出來呢,他寧可住進海家算了。當年他拜海西崖爲師時,也曾在海家住過兩年呢。
馬氏不等海西崖發話,便已吩咐人去打掃前院二樓的房間了,連哪一間都特地指了出來。那是蔡平曾經住過的屋子,他最熟悉不過,那裡的傢俱上,還有他年輕時淘氣刻出來的印子呢。
蔡平連忙拜見師母,馬氏慈愛地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家子侄:“這麼急着趕路,路上沒少吃苦頭吧?你媳婦孩子呢?額聽說他們都跟你去了肅州任上,難不成你把人丟在半道上,自個兒先回來了?一把年紀的人了,做事咋這麼沒有數咧?”
蔡平有些不好意思:“師母見笑了。學生的媳婦孩子都在後頭呢,他們跟着何將軍一塊兒走,安穩得很,學生根本不必擔心。學生的媳婦還給您備了禮物,一直唸叨着要來給您請安。”
馬氏心中受用,笑道:“額知道你們的孝心,用不着外道。這幾日你先在家裡住下,額打發人替你打掃宅子去。等你媳婦他們到了,你就搬回去。都不是年輕人了,還撒什麼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