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兩個丫頭翠果和香草,如今正在正院學規矩。她們得等到學會了做丫頭的基本技能,才能被安排到具體的主人屋子裡去。
不過,翠果早已在京城皇商家裡做了好幾年的丫頭,一應技能都是熟悉的,因此她只在上房裡待了三天,就被派到二進院去了。胡氏那兒正缺人手,正需要一個熟手幫襯。
香草這個從未做過丫頭的新手就被留在了正院裡,今日正好輪到站在上房門口打簾子,給來客端茶倒水。她倒是個細心人,做事也不毛糙,雖然動作並不嫺熟,但沒出什麼差錯。馬氏對此還算滿意,覺得她沒在客人面前丟海家的臉。至於麻尚儀,她正滿懷心事的,壓根兒就沒關注到給自己送茶的丫頭是個新人,只顧着探馬氏口風去了。
等麻尚儀告辭離開,馬氏誇獎了香草兩句,便讓她下去了,改叫了崔嬸與馬嬸過來商議家務事。
香草出了門,在臺階下略站了一站,便轉身去前頭廚房取了一壺熱薑茶來,給西廂書房裡的海棠送了過去。
海棠只當她是奉命送薑茶來的,擡頭衝她笑笑:“辛苦你了,把薑茶放在竈邊就行。你冷不冷?要不要留下來暖暖手?”
香草應了一聲,走到她身邊:“姑娘,方纔……有位老太太來尋太太說話,聽崔嬸喚她,是叫麻嬤嬤。”
海棠一聽就知道是誰了:“方纔來的客人嗎?那是住在金家的麻尚儀,她從前是宮裡當差多年的女官,侍候了太后娘娘幾十年了,幾年前告老還鄉,如今正照顧金大哥的生活起居。”
如此來往頻繁的親近鄰居,海家的新婢女是有必要知道一下麻尚儀的身份的,省得日後言語間有什麼不妥,冒犯了人家。
香草是京城人士,自然不會不知道“宮中女官”四個字的份量。她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快沉住了氣,繼續說自己想說的話:“方纔,這位麻嬤嬤跟太太說……”將自己聽到的消息一字不差地複述了出來。雖然當中有好些事她都不清楚內情,但她記性好,照實說就是了,姑娘總能聽懂的。
海棠有些驚訝。她也不多說什麼,只問香草:“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不怕犯忌諱嗎?”將主母與客人的對話透露給家中小主人知曉,聽起來是小事,但若是在大戶人家裡,這無疑是有違忠僕之道的。更何況,小主人不曾主動求問,也沒花錢收買,她就主動過來說了,這就更顯得不尋常。
香草卻正色道:“我和母親能擺脫人牙子,來到這個家,都是姑娘的恩惠。姑娘還讓太太派人把我弟弟也一併救下來了,否則那個男人把我弟弟賣了,我和母親便再也沒法找到他,豈不是要傷心死?姑娘的恩情,我這輩子都記得!太太屋裡有旁的事,我是絕對不敢往外泄露一個字的。可事關姑娘的終身大事,我擔心姑娘會惦記,因此定要來跟您說一聲不可。橫豎姑娘和太太是骨肉至親,有什麼話攤開來說就是了,犯不了什麼忌諱。我只是覺得,外頭來的客人沒必要這般惦記着姑娘的婚事,需得防範她別有用心。太太似乎待客人很親近,想來十分相信她,未必會有戒備之心。那我就跟姑娘提一句,省得太太和姑娘一時不防,叫人算計了。”
海棠聽得笑了:“你有心了,多謝你把這些話告訴我。這事兒確實挺重要的。我就記下了。回頭你回上房當差,不必跟人提這件事,就當你什麼都沒跟我說過。”
香草鄭重應下,行了一禮,便出去了。正逢馬嬸從上房出來,見她去了西廂書房,問她做什麼去了,她便回答:“姑娘手冷,我給姑娘送了一壺薑茶。”馬嬸只當她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去海棠屋裡當差的,便提前討好小主人,只一笑了之。
海棠聽着院子裡的動靜,開始沉思香草聽到的那番對話。等到午飯的時候,她狀若無意地問起祖母:“阿奶,早上麻嬤嬤過來了?她這些天一直忙碌,難得來一趟,可是忙完了正事?”
“還沒有呢!”馬氏隨口回答道,“額聽她的語氣,好象挺麻煩的。她也只是忙中偷閒,煩心事遇的多了,便來尋我說說閒話,散散心。這不,她只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回去了,下晌還要再出門咧!”
海棠眨了眨眼:“你們都在說些什麼閒話呀?是不是吳家跟辛家那門親事有什麼變故?”
馬氏嗔了孫女一眼:“你又是從哪兒聽來的閒話?不然你咋知道這些個事兒?”
海棠笑道:“也沒什麼,只是鎮國公府的小姐們昨兒纔給我來了信,順口提了幾句罷了。”
馬氏知道她與周雪君、周華君姐妹常年保持通信的,跟吳瓊也經常有書信往來,並不覺得出奇,便嘆了口氣:“依額說,辛家這門親事,初聽還覺得挺好的,沒想到認真談下來,竟然有那麼多麻煩!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與他家相看咧!他家規矩怪大的,光是相看的日子,便拖拖拉拉才定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先前跟他家大小姐相看的人家又跳出來了。那家子若是有心要聘辛家小姐,咋的拖拖拉拉一年多了還不肯給個準話?分明就不是誠心的!既然沒有誠心結親,那辛家另行相看了,他們又跳出來作甚?!分明是存心給人添堵吧?!”
海棠忙問:“果然是那家子來信質問辛知府了嗎?我還以爲他家遠在京城,按理說,不可能那麼快就聽到風聲的,沒想到消息還挺靈通的嘛。”
馬氏哂道:“想必是他家一直有人盯着辛家那頭呢,既然有心要結親,何必拖着不肯下定?辛知府也不知道是咋想的,竟然看上這樣的人家,如今還不知有多糟心咧!鎮國公夫人想要儘快給吳家小哥定下親事,只怕是不能了。辛家總要先跟那家子把事情說清楚了,纔好另給女兒議親,不然就要被冠上一女兩嫁的污名。麻大姐這幾日纔在鎮國公夫人那兒,也跟着頭痛咧。”
海棠試探地說:“婚姻大事,鄭重一點纔是正理,畢竟事關終身。鎮國公夫人爲了吳珂的婚事,也是煞費苦心。麻嬤嬤從前是太后娘娘身邊的人,想來也在替太后娘娘操心小輩的婚事呢。”
“她不但操心吳家小哥的親事,也在擔心你咧!”馬氏笑道,“她還問阿奶,打算進京後怎麼給你說親,要不要從吳門故生的子孫裡選人?萬一時間拖得長了,好人選都被別人先挑走了咋辦?要不要提前跟陶閣老打個招呼?額哪裡知道這許多事?沒見過人,額是不可能把人許出去的,再着急也沒用哪!”
海棠挑了挑眉:“麻嬤嬤真是熱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