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崖從德光三十四年春天開始,便調入戶部成爲了陝西司駐守在陝西當地的一名正六品主事。
陶嶽給自己人走了後門,將他在長安任職的第一年,也算進他的任期裡了,說他是奉自己之命在長安當地推廣新糧玉米,只是正式的任命文書未能及時送達,才推遲了一年時間轉職罷了。因此海西崖這個戶部主事,是從德光三十三年春天開始算的,至今正好五年有餘。到了明年,他便在戶部主事位上做滿兩個任期,表現優異,可以升職了。
陶嶽早在月前就已經給好友謝文載來過信,提及海西崖升職之事。
倘若海西崖只是單純想調進京城,明年戶部郎中位上會有空缺,不過不是陝西司的,而是別的司,需要海西崖重頭開始熟悉陌生的環境與人事。陶嶽個人並不贊成他佔這個缺,覺得他一把年紀又準備要致仕了,沒必要再花費時間精力去涉足其他地區的事務。而且那個位置其實早就有人盯上了。若海西崖放棄這個位置,調上來的應該是個經驗豐富又老成持重的地方官員,背後還有龐大的家世背景。海西崖若無心在仕途上再進一步,實在沒必要得罪那種人。
但如果海西崖願意多等幾個月,明年年底到後年年初這段時間,戶部陝西司的郎中位置就能空出來了。現任郎中在那時候正好任滿高升,他與陶嶽一向相處融洽,配合默契,高升後的位置也會繼續跟陶嶽合作,後者不希望繼任人是自己不瞭解的官員,更屬意讓海西崖去佔這個位置。
據說陝西司郎中的職務並不忙碌,主要負責的又是海西崖熟悉的玉米推廣事務,正適合他這樣老成持重又可信的人。到時候他在京城再做一任五品京官,便可以正式致仕告老了。陶嶽都已安排妥當,不會讓好友謝文載及其表兄操一點心。
謝文載收到信後,特地跟海西崖夫妻商量了一番,都決定要接受陶嶽的安排。
海西崖並不在意自己是在明年還是後年升上正五品,反正他的仕途能在五品上結束,已經大大超過了自己的預期,早就心滿意足了。若不是有陶嶽庇護,一直替他安排周全,他覺得自己頂多就是憑資歷在西北邊軍掙上六品。能提前幾年就實現這個願望,如今還有望再往上升,對他而言是天大的驚喜,他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
在正式告老之前,他會盡自己所能,輔佐陶嶽的。
海西崖還勸表弟謝文載:“我年紀大了,你還在壯年,爲何不能重新出仕呢?陶閣老正缺人使,還有誰比你這個幾十年的老朋友更值得他信任?他如今在做的事,不正是你想要做的麼?若是你心裡對皇帝有怨氣,不想爲他出力,那等新君繼位,你再出來也行。反正有陶閣老在,他總會替你安排周全的。到時候你們在官場上互幫互助,他能輕鬆一些,你也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了,何樂而不爲呢?”
謝文載苦笑:“表兄,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頭髮早已花白,何苦再淌那渾水?況且我如今不出仕,也照樣能幫陶南山的忙。平日裡我不是總去爲鎮國公出謀劃策麼?陶南山給我寫信,我也沒少跟他討論朝中的政務呀!這便夠了。折騰了這麼多年,我實在不想再去經歷官場上的蠅營狗苟,現在這樣的日子難道不好麼?”
他堅持如此,海西崖也不好再勸,只想着等自己調進京中,肯定要帶上表弟與曹、陸兩位友人的。到時候就讓陶嶽親自來勸這幾個老朋友好了。以陶嶽的口才與本事,只要他想,總會有勸動謝文載等人的那一天。
海西崖的升職計劃雖然不曾公開宣揚,但由於是陶嶽安排的關係,其實鎮國公府與海家人都心知肚明瞭。鎮國公這兩年身體不好,已經不再往邊疆去,還把手中的兵權慢慢移交給了長子周大將軍。不過鎮國公對京城那邊的動向一向十分關注,這幾年沒少往京中或京城周邊安排人。如今京城的禁軍之中,不但有周四將軍這位將領,基層也多添了兩位姓周的小將。京郊的駐軍中,也多了唐家子弟等西北邊軍出身的將領。皇帝通過西北邊軍舊人牢牢把握住了京城的兵權,不讓孫家有一絲染指的可能。
這幾年京城局勢大體上還算平靜,孫閣老和他的家族子侄再怎麼鬧騰,也沒出大亂子,跟皇帝手握軍隊大權是分不開的。
而如今,塗榮升任陝西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也將滿三年了。雖然長安城裡有過小道消息,說他可能要接過西北邊軍的統帥之位,周大將軍只能屈居副職,與他打配合,但近日陝西都司內部卻傳出風聲,說塗榮都指揮使怕是要調回京城去了。都指揮使之位,還不知道會落在誰手中呢!
謝文載頻頻被邀請去鎮國公府議事,估計也跟此事脫不了干係。
海礁本來一直在留意着金家的動靜,忽然聽說塗榮要調走,連西北邊軍的帥印都可能要丟下了,心裡多少猜到了幾分。
他私下對妹妹海棠說:“看來皇帝病重的消息不假,而且比三年前還要再重些。否則,三年前皇帝病重,都沒把塗榮招回去,反倒讓他趕緊升上都指揮使之位,緊握大權,如今他只差一步就拿到西北邊軍的帥印了,反倒要放棄了,必定是因爲京城那邊更需要他的緣故。”
海棠點頭:“皇帝若真的快撐不住了,京城那邊的軍隊,還是要交託到他真正的心腹大臣手中的。潁川侯一人獨力難支,週四將軍又是周家人,皇帝真正能百分百信任的,還是塗榮。他再想要拿到西北邊軍的控制權,也得先保證皇位更迭不會出岔子才行。不過,爲了防止萬一,他應該會對周家做出更多的防範措施吧?”
海礁“嘖”了一聲,只覺得皇帝煩人:“沒有周家人替他穩住大局,他以爲這幾年京城能有這麼平靜?!如今到了緊要關頭,他那多疑愛猜忌的性子又冒出來了。他什麼時候能把這種想法放到孫家人頭上呀?!只衝着忠心爲國的周家使,簡直就是鑽了牛角尖。誰纔是真正的禍根,他都分不清了麼?!”
海礁猶自咬牙切齒着,海棠安慰他:“沒事,反正這輩子的情況比起你經歷過的上輩子,已經好很多了。太后和鎮國公都還好好地活着呢,周家不會再出事的。”
眼下倒是另一件事更要緊些。
塗榮即將要調回京城了,海礁也要跟着進京赴會試。他在塗榮身上花了幾年的功夫,纔打通的門路,進京後是否會有所變化呢?
以及,一直留在塗榮身邊任親兵的二叔海長安,是否也要跟着塗榮回京?他即將直面曾經拋棄過自己的家族,會不會生出什麼變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