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馬氏帶着寧神湯到金家小坐了一會兒,不到兩刻鐘就回來了。
沒辦法,今日這場變故,金嘉樹倒沒什麼,麻尚儀卻受了不小的驚嚇,精神不太好。馬氏見她露出疲意,趕緊把想說的話說完,就告辭離開了。
據說金嘉樹把自己收到的湯送給麻尚儀喝了,畢竟老太太更象是需要安神收驚那一個。
馬氏送完湯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沒想到麻尚儀竟然會給了她一個驚喜的回報。
次日麻尚儀就出了門,等到午前纔回來。當天傍晚,周馬氏便打發馬有利的長女繡橘來海家傳話,告訴馬氏,塗榮親自到周家三房去看望曾家兄妹了。
塗榮以堂姑祖父的身份,關心地詢問了兩個孩子的身體情況,得知當中的女孩兒曾春琳病得不輕,便表示要接她到家裡去照顧。而男孩兒曾伯清雖然沒有生病,但既然來到長安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作爲長輩,也負有照看晚輩的責任,願意把人接到家裡去。正好他只有一個長子在身邊,把曾家兄妹接過去,表兄弟妹間也能做伴。
周世功心裡起初十分不以爲然。塗榮只是潁川侯與曾二老爺的堂姑父,與曾家兄妹的關係哪裡及得上他這個親舅舅親近?有他這個舅舅在,還用得着堂姑祖父操心麼?況且塗金寶是塗榮與原配所生的兒子,跟曾家全無血緣關係,不過是個在鄉下長大的小子,曾家兄妹好歹是侯府血脈,怎能給他做伴?!
然而這點不以爲然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塗榮的身份、官職都擺在這裡,他坐在周家三房正堂上,對周世功提出要求,氣勢壓下來,周世功的腦子瞬間就清醒了。
就算他是曾家兄妹的親舅舅又如何?馬老夫人是他繼母,周淑儀是他親妹,她們犯了事,爲皇帝所不容,派來塗榮與麻尚儀查明真相,明正典刑的時候,他還不是隻能看着?
他什麼都不能做,還要爲自己一家逃過大難而對皇帝的仁慈感恩戴德。
皇上仁厚,也放過了曾家兄妹,可這並不代表過去發生過的事就不存在了。他接濟兩個外甥沒關係,可公然處處給予他們優待,真的不是對聖意有所不滿麼?
妹夫曾二老爺趕兩個孩子回外家,潁川侯並沒有明確反對、阻止,是否因爲這也是皇帝的意思?
塗榮聽說他厚待外甥,不惜與妻子起爭執,特地趕來接人,是否也有警告他的意思呢?
塗榮背後是皇帝,若今日是特地來將犯人周淑儀的兒女帶走,他不但不能阻止,還要依令行事,否則便是抗旨不遵了!
這會不會也是皇帝對他的試探?試探他是否與繼母是同夥,是否有叛國背君之心?!
明明塗榮也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可週世功愣是自己腦補着,把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塗榮再提接人的話,他便沒再反對了。
他只是硬着頭皮問了一句:“春琳還病着,這時候挪動怕不方便,能過兩日等她病情有了起色再說麼?”
塗榮見他乖巧,也不再堅持:“也好。我帶了大夫來,讓大夫給她診脈開方吧。”
塗榮帶來的大夫給曾春琳開的藥方,與周世功請來的名醫所開的方略有些不同,雖然大體上是對症的,卻不如名醫開得高明。可即使周世功發現了這一點,也沒敢駁回,只能命人照着新方子抓藥回來,熬給曾春琳喝。 曾春琳喝過之後,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同,然而這回她沒敢再說什麼了,也不敢再在舅舅面前哭訴,因爲她哥哥曾伯清已經被塗榮帶走了。而她清楚地知道,外祖母就是被塗榮盯着喝下毒藥的。她甚至不敢猜想哥哥在塗榮那兒會遇到什麼待遇,哪裡還敢再在舅舅一家面前耍心眼?
周馬氏見她老實下來,丈夫周世功也不再指着自己的鼻子指桑罵槐了,心情頓時大爲好轉。
不是她欺負生了病的小姑娘,實在是她覺得曾春琳不是真正的老實孩子。察覺到她的冷淡態度後,曾春琳便總在舅舅周世功面前挑撥,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好象很正常,可週世功每次聽完都會火冒三丈,跑來罵她這個妻子對外甥女冷酷無情。次數多了,周馬氏再愚鈍也能發現不對勁了。
她對曾春琳這種做派深惡痛絕,很快就想起了馬老夫人當日是怎麼打着好婆婆的旗號欺負她,往她頭上潑髒水的。明明曾春琳沒怎麼見過外祖母,而她母親周淑儀又是橫行霸道慣了的,她怎麼就學會了外祖母那一套呢?
不過如今曾家兄妹老實下來,曾伯清又被塗榮帶走,周馬氏就安心了許多。塗榮臨走前還特地代表曾家兄妹向她道謝,說辛苦她照顧兩個孩子了呢!他對周世功可沒說過這樣的話,可見心裡是更贊同她的做法。
周馬氏爲此在丈夫面前腰桿都直了許多,一閒下來就打發人給妹妹送信了。這麼值得高興的事,她不好在丈夫面前顯擺太多,免得他惱羞成怒,對着孝順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又沒什麼可顯擺的,因爲他們只會點頭說“您說得是”,她也只能跟小妹說一說了。
馬氏爲周馬氏“沉冤得雪”而高興,只是心裡也納悶:“塗同知還有空閒去看曾家兄妹?額以爲他如今正忙着教訓兒子咧!”
馬繡橘聽得不解:“姨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旁馬有利家的便拉過女兒,小聲耳語了一番,馬繡橘吃了一驚:“昨兒城裡竟然還出了這麼大的事?!額們在府裡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
馬氏道:“額們家寶順和隔壁金家小哥都是親歷者,額知道不出奇。這事兒說起來也不大體面,那差點兒鬧出人命的闞百戶又曾在周大將軍麾下當差,塗同知大約是吩咐過了,不叫人聲張。這事兒你回去跟你們太太說一聲就行了,別再往外嚷嚷。塗家大少爺犯了一回蠢,塗同知大約也覺得臉上無光咧!”
馬繡橘忙應了,又說了幾句閒話,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匆匆告辭離去。
馬氏心裡一邊爲周馬氏高興,一邊又覺得,塗榮原先對周家三房的事漠不關心,今日卻忽然親自前往“警告”周世功,並將曾家的男孩子帶走,多半是聽了麻尚儀的話吧?
馬氏知道麻尚儀早上出去了,昨晚還聽麻尚儀承諾過自己:“這事兒交給我,你只管安心。”她認爲這定是麻尚儀的功勞,心裡果然安心無比。
這個老姐姐,真是認得值!遇事的時候,她是真辦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