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騎馬疾行,一路來到茶店所在的那條街上。
周小見打發來送口信的跑腿少年口齒伶俐,把地址說得非常清楚。這一帶海棠也跟來過,還見過那家茶店的招牌,因此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地方。
這時候,天色已變得昏暗陰沉,風颳得凜冽,路上行人大爲減少,連沿街開門做買賣的店鋪都紛紛合上了門板,生怕大風把自家的貨物刮跑了去。海棠一路騎馬過來,根本就不用擔心會撞上什麼人或攤位。只是強風夾雜着雪粒子,打得人臉上生疼,她需得一邊控制馬匹,一邊忍痛,心情還焦慮無比,心裡着實不大好受。
幸好,她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那家茶店開在街道拐角處,門前有一片三角形的小廣場,平日裡時不時會有人在這裡擺攤,今日卻只剩下垃圾。
海棠在小廣場前跳下了馬,左右看看,覺得有些不對勁。
茶店沒有開門,如同左右兩邊的其他店鋪一般,合上了門板,門前一片靜悄悄地,連個過路的人都沒有。
可這怎麼可能呢?!
路人倒罷了,這種天氣,一般人沒事也不會跑到街上來吃西北風,可茶店內部面積大,又可避風,在這個時辰不可能完全沒有生意做的,更別說是連門板都合起來了。這種打開門迎客的買賣,若是連店門都關上了,還做什麼生意?還不如直接關門算了。可現在天還沒黑呢,遠未到關門的時候。
闞金寶既然是被人引過來捉姦,就不可能完全沒有動靜。
若是他沒撞上老婆偷人的場面,那他與同行的塗金寶、金嘉樹以及海礁一行人就應該還在店裡,這麼多人不可能沒有一點兒聲響傳出來。
若他撞上了老婆偷人的場面,那這會子店裡靜悄悄的……莫非他已經動手了?
海棠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雖然她對自家哥哥的本事——至少是逃命的本事——挺有信心的,但畢竟今天還在金嘉樹他們在呢,他得護着那麼多人,未必能施展出全部的本領。至於塗金寶,那更是拖後腿的存在,沒把兩個親兵坑死就算不錯了,還能指望他幹什麼?!
海棠迅速把自家愛馬繫到了店門口的拴馬樁上,一手握緊馬鞭,一手抽出防身的小匕首,藏於身後,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朝着店門走了過去。
她觀察了一下,發現茶店的門板有兩扇只是虛虛靠在上頭,並沒有上緊了,並且因爲是匆忙間裝上去的,還留下了很大的縫隙。透過縫隙,她能瞧見店裡有人影閃動,不過並不是在前頭的鋪面中,而是在店後的院子,以及前鋪後院之間的連接空間中。
店裡瀰漫着一股血腥氣,也不知道是有什麼人被殺了,還是有人受了傷。
海棠小心地避開門縫,免得讓店裡的人發現自己在外頭。她迅速檢查了一遍茶店所有能通向外界的門窗,發現了一扇沒有關緊的側窗。
她重新將匕首收好,將馬鞭盤起來,免得累贅。她小心挑開那扇側窗,先是打開了稍大一點的縫隙,藉着縫隙觀察內部,確認窗內無人,窗下也是安全平整的空地,便將側窗徹底打開,手撐窗臺輕輕一躍,無聲無息地翻身落在茶店的角落裡。
海棠將這一扇側窗儘可能打開,固定住窗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然後輕手輕腳地接近了茶店鋪面與後院之間的連接空間,同時用眼睛掃視店內,沒發現有死人,但地面上有幾灘血跡,看來是有人受傷了。隨着海棠越來越接近連接前鋪後院的走廊,後院的動靜也越來越清晰地傳進了她耳朵裡。
一個女人在哽咽着罵人,只是說話有些不好聽:“……整天不着家,這能怪我麼?!從前在甘州老家時,你是怎麼對我的?如今又是怎麼對我的?!我哪裡就犯錯了?讓你來長安,也是爲了你的前程着想,你自己無能,沒找到好差使,倒怪我壞了你的前程?成天吃得醉熏熏地回來,身上那股子香粉氣能把我薰死!誰知道是哪家狐狸精勾得你不着家?既然你有了外心,怎能怪我紅杏出牆?!我在這裡無親無故的,萬一哪天你被外頭的狐媚子哄昏了頭,要把我休了,叫我去何處容身?!我不過是想要以防萬一罷了!”
有個男人沙啞着聲音回答她:“我待你如何,你心裡有數,用不着在這裡往我頭上潑髒水!你便是說破天去,今兒我也不能容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繼續活命了!我爲了你這賤人,拋家舍業,拋下甘州的大好前程,陪你到長安來求富貴,纔來了不過一年功夫,你就有了外心,反過來怪我沒用?我爲什麼會找不到好差使?問問你身後的姘頭,難道不是他害的?!
“前年他來甘州公幹,我好酒好肉地招待他,把他當成是好友,以爲到了長安,他便會替我安排好一切,爲此我還特地婉拒了上鋒的安排,想着他這個朋友會更靠譜,結果通通都是撒謊!若不是他,我早就升官了!他壞了我的前程,你還要與他相好?你們根本就是一夥兒的!前年就已經勾搭上了吧?說來長安奔前程,不過是哄我的罷了。我早前交給你的身家銀子,早就被你倆吞了吧?!”
另一個男人顫抖着聲音道:“闞兄弟,這是沒有的事兒。我從來沒拿過什麼銀子。東西都在你媳婦手裡呢。我知道今兒是我不對,可你媳婦主動找上我,說想給你謀一份好差使,那般真心實意的,我一時糊塗,就……”
“放屁!”闞金寶噴了回去,“到這時候你們還想騙我?!我方纔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你們早就謀算着要在一塊兒了,嫌長安甘州兩地離得遠,想長長久久地做夫妻,才把我誆過來的!”
他話音未落,便有破空聲響起,隨即便是一陣物品被利器劈碎的聲音,後院中一片鬼哭狼嚎。
接着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從更靠裡的位置傳過來:“闞哥!你冷靜些!這對姦夫淫婦死不足惜!可你不能毀了自己的前程啊!不值當!”說着還掙扎上了,不知在小聲訓斥什麼人,“你們攔着我做什麼?快放我出去!我要去幫闞哥的忙!”
“你老實些吧!人家手裡的刀可不認人!剛纔若不是你家親兵護着你,你這會子早就死了!沒聽見人家怪你麼?不是你拉着你闞哥玩耍,人家又怎會冷落了嬌妻?!”這聲音是海礁,帶着氣急敗壞的語氣。
他們這是躲在後院的屋子裡?
人沒事就好。
海棠暗暗鬆了口氣。
先前那姦夫害怕地在另一個方向出聲:“你饒了我吧……闞兄弟,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勾搭你媳婦!可我……我也不是存心的呀!是她主動勾引的我。她也不是隻有我一個男人,還有別的相好呢,在甘州有,在長安也有,光是我知道的就還有兩個。你別光劈我……”
話還沒說完,他便立刻驚恐地尖叫出聲“啊——”
海棠在外聽得心中一緊。
這回又是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