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崖沒告訴妻子馬氏,孫子海礁有什麼辦法能給二叔海長安安排前程。
馬氏只好去問孫子,但海礁也同樣沒告訴她答案。
近日海礁總是早出晚歸,而且晚回家不是因爲要去校場練習騎射武藝,而是有別的事情忙活。馬氏曾聽鄰居家的後生提過,在都司衙門附近見到海礁了,他當時正跟某個京城來的禁軍士兵結伴同行。馬氏拿這事兒去問海礁,海礁也是語焉不詳,只說是正好同路。他不肯說實話,馬氏也沒辦法,只能私底下跟孫女海棠吐槽抱怨。
海棠便道:“哥哥應該是在結交自己的人脈吧?阿奶何必打聽太多呢?爺爺如今就在都司衙門做事,京城來的那位塗榮將軍是他的頂頭上司,若是咱們家跟塗榮將軍手底下的人相處融洽,對爺爺也有好處。再說了,如今寄居在金家的那位林侍衛,不就是從京裡來的人嗎?那些禁軍從前都是他的手下呢,只不過如今他辭去了官職而已。哥哥成天跟金大哥混在一起,與林侍衛也幾乎天天都能見面。阿奶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反倒拿哥哥跟林侍衛從前的下屬接觸說事兒,不覺得奇怪嗎?”
馬氏想想也是。林侍衛住進金家後,行事太過低調了,除了每天跟着金嘉樹出門,幾乎不跟左鄰右舍打交道,以至於她都忘了,他原是在御前做侍衛的人,不是金嘉樹的長隨護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額這不是覺得奇怪嘛,你哥哥平白無故,跟京裡來的人來往做甚?若是叫國公府的少爺們誤會了,那就不好了。”
海棠眨了眨眼:“鎮國公府的少爺們能誤會什麼呀?如今周家又沒跟朝廷過不去,只是跟孫家有過節罷了。孫家雖然是權臣,但也代表不了朝廷,代表不了皇帝吧?哥哥說,如今鎮國公跟塗榮將軍相處得挺好的,還叫幾個孫子多多向塗將軍請教呢。既然鎮國公府的小少爺們都要跟塗將軍打交道,那哥哥跟他手下的人有接觸,也不犯什麼忌諱吧?”
她湊近祖母,小聲說:“咱們家又不會一直留在長安,總要回直隸老家去的。到時候哥哥到了年紀要進軍中做事,若在京城裡有個位高權重的將軍看重他,前程也更順利些不是?”
馬氏頓時就明白了:“呀!原來老爺跟你哥哥在打這個主意呀!那確實……那塗將軍是皇帝心腹,早晚要回京城去做官的。額們家要是回了老家,離他就近了,反倒是國公府管不了直隸的軍隊,幫不上你哥哥的忙……”
雖說鎮國公府還有承恩侯與週四將軍在京城,但海礁又不是跟鎮國公府斷了關係,多巴結一個塗榮,就多了一條路子,有什麼不好呢?
馬氏認爲自己猜到了丈夫與孫子的打算,又見這事兒不犯鎮國公府的忌諱,也就安心了。塗榮家眷好象沒跟着來長安,他本人平日也不怎麼跟鎮國公府以外的長安顯貴人家來往。馬氏就算想要幫孫子的忙,也無處下手,只好閉上嘴,打理好家中中饋,確保丈夫孫子都能吃好喝好睡好,不拖他們的後腿就算了。
當然,她這些天還要繼續跟麻尚儀來往的,差不多每隔一兩日就要跟對方見一面,聊聊天,互相送些東西什麼的。 雖然麻尚儀與林侍衛都是從京城來的,與塗榮也相熟,但馬氏從來不敢在前者面前提起自家丈夫孫子的打算。她只跟麻尚儀聊些家常瑣事,再把自己對梅娘子的回憶敘述得更清晰一些,儘可能爲對方提供線索,好讓對方能找到梅娘子在山海關的所有痕跡。
馬氏不止一次提醒麻尚儀,梅娘子有很多地方都不象是麻尚儀在坤寧宮時的老姐妹,但不知爲何,麻尚儀就是覺得梅娘子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她不知跟家人說了些什麼,幾日後麻家送了一個畫師過來,照着馬氏的描述,一點一點地把梅娘子在三十多年前的形象畫在紙上。麻尚儀看了畫像,一口就咬定:“這是玉玫!馬玉玫!”
馬氏大吃了一驚。梅娘子居然真的是麻尚儀的故人麼?!
回到家裡,她立刻就把這個令人驚詫的消息告訴了孫女。海棠也聽得目瞪口呆:“怎麼會那麼巧?”
瞎貓碰上了死老鼠麼?
馬氏摸着心口,至今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事兒是真的:“怪不得麻嬤嬤總覺得梅娘子就是她的老姐妹呢,原來真的是……額自己都不大記得清楚梅娘子的長相了,還好前幾日你問起她,額一點一點記起來了。麻嬤嬤問起梅娘子的模樣,額才能答得出來。”
說着說着,馬氏就忍不住難過:“她也姓馬,雖然跟額們馬家不是一家子,但應該也是打過交道的。她原是鎮國公府的家生子,從小侍候太后娘娘,父母都沒了,有個哥哥是國公爺年輕時候的親兵,後來在戰場上殘了,退下來後娶妻生子,十來年前死了,聽說死的時候還惦記着下落不明的妹妹咧!梅娘子被攆出宮時受了冤枉,又得罪了常貴太妃,大概是怕叫常家人找到,才改名換姓逃到山海關去的。可惜了,太后娘娘成了太后的時候,她也病倒了,不然早就該回京城投奔舊主去了。但凡她給長安家裡送封信,也不至於客死異鄉,死前身邊就只有一個收養的小丫頭陪着……”
馬氏唉聲嘆氣,深恨自己沒有早些發現梅娘子原來是同鄉。當日梅娘子在三四個學生裡,獨獨對她最親近,大概也是因爲她們同樣來自長安又同姓馬的關係吧?可惜了,梅娘子爲什麼就不肯跟她說實話呢?哪怕不告訴她自己的身世,只說自己也來自長安,托馬家人捎封信給家人也好呀!她們馬家又跟京城那些奸妃佞臣沒關係,是西北邊軍的自己人哪!
馬氏猶自嘆息不已,海棠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她:“既然麻嬤嬤查清楚了梅娘子的身份,那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去直隸找她的墳了?阿奶可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訴她了?”
“額當然都說了!”馬氏忙道,“不僅如此,額還跟麻嬤嬤說,晚上就跟老爺商量,打發人回老家去,幫着打聽梅娘子從前養活的那個小丫頭的消息。額們夫妻還沒離開永平之前,梅娘子就不再留在山海關教學生了,而是帶着那小丫頭搬到永平府城來,賃了間小院住着。她每次來找額說話,都在打聽附近殷實正派又厚道的人家,好象是在爲那小丫頭說親。額聽說她死訊的時候,光顧着傷心了,再加上長安這邊事情又多,你爹又生了病,一時沒顧上,沒打聽那小丫頭是否嫁了人。但若沒出岔子,她應該就是嫁在了附近。只要能找到她,額們就能找到梅娘子埋在哪兒了!”
雖然她不可能管麻尚儀喊姨,但梅娘子教過她很多東西,是她敬重的師長。她沒能爲梅娘子做什麼事,要是能讓對方在死後回到家人身邊,與家人同葬,也算是她這個不稱職的學生爲昔日的師長盡了一份心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