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夫人全身都在發抖。
從塗榮讀出那封白絹信件上胡人老汗王的話後,她就開始發抖,抖得屋裡所有人都能看見。她面色白得象鬼一樣,好象下一秒就要昏過去,卻一直清醒地抖到了塗榮讀完信爲止。
所有人都知道,她做夢都想找到這個夾帶了自己與胡人老汗王三封信的紙包,想要將它徹底毀掉,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經的黑歷史,爲此不惜犧牲了親生女兒的婚姻。
可如今,她想要的東西就這麼攤開在所有人面前,她想要隱藏的秘密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裡。她這輩子最大的期望就此落空了。她的未來一片晦暗不明。她怎麼可能不發抖?!
換作是別人遇到她這樣的事,也照樣會氣得恨不得當場暈過去的!
周馬氏見惡婆婆淪落到這個境地,不由心下大快,小聲罵道:“活該!若你早些跟老太爺把話說清楚,就不會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就算老太爺爲從前的事惱了你,你也照樣是三房主母,不缺榮華富貴。你爲了隱瞞這些事,幫胡人奸細做了那麼多事,又有啥用?!不但犯了周家的忌諱,斷了自己的後路,人家也沒跟你客氣,該告發你,還是照樣告發你。你以爲那胡人老汗王真會對你手下容情呀?!”
馬老夫人擡頭瞪向她,眼睛都紅了。
當那封白絹長信被塞進紙包之後,宋育珠與馬老夫人這兩個身份才被聯繫起來了。馬老夫人的頭上,才真正懸起了一把隨時會落下的鍘刀。
她這話一出口,在場裡有的聰明人便很快猜到了她憤怒的原因。
估計胡人老汗王最初讓人告訴馬老夫人,自己在曾家祠堂裡藏了這麼一封密信時,那紙包中其實只有馬老夫人偷盜軍機告知情郎的信,以及胡人老汗王逃出京城前匆匆寫下的手帕信而已。這裡頭根本沒有一字一句提到了“宋育珠”已經成爲長安周家三房主母這件事,就算紙包被人發現,也不會牽扯到馬老夫人頭上來。
馬老夫人雖然醒了,但她如今正陷入心神崩潰中,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神智清楚地回答別人的問題。大家索性就暫時忽略了她,只關注塗榮手中潁川侯抄寫的周淑儀供詞中,是如何記錄後頭的消息的。
周家三房老太爺或許會生妻子的氣,但肯定會優先解決妻子的麻煩,以免牽連到周家的。他會派人進京,從曾家祠堂密道的另一個入口進入藏信的屋子,將東西搜出來,悄悄兒帶走,根本用不着賠上女兒的婚姻,卻近二十年都只是在做無用功。
可胡人老汗王卻騙了馬老夫人,讓她以爲那紙包中連她如今的身份也一併明言了——因爲她逃離京城前,確實曾經將自己要認馬家老姑奶奶爲養母的計劃告訴過老情人。
曾慶喜忍不住吐槽說:“親家老夫人,你也太蠢了吧?本來沒有的事,你卻主動幫仇人把要命的把柄給送出去了。但凡你跟你家老太爺多說一聲,也不至於上這個當呀!胡人奸細若不是有你這個周家三房主母幫忙,根本沒辦法到京城去,你以爲我們大楚的關防是紙糊的麼?!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蠢人?竟然還幫着仇人害自己?!”
周世功沉着臉,沒有迴應妻子的話,只擡頭去問塗榮:“塗同知,那胡人老汗王在曾家祠堂中藏起了這幾封信,故意設了圈套,要引孫家來對付我們周家。他後來見計謀未生效,難道就什麼都不做?”
當年若不是馬老夫人錯信了胡人老汗王,心虛之餘又不敢告知丈夫,只能自己暗戳戳地思考應對之策,事情或許根本不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她也犯不着犧牲女兒的婚姻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塗榮放下了絹信,重新拿起潁川侯抄寫的周淑儀供詞:“根據曾二太太的說法,胡人老汗王把信藏在祠堂後,又將此事告訴了馬老夫人,馬老夫人才千方百計將女兒嫁進了潁川侯府,就盼着她能把這幾封信找出來燒燬,爲此做了許多犯禁的事。”
海棠立時就覺得不對勁了,心裡暗暗將那胡人老汗王寫的兩封信的內容重新回憶一遍,心裡便有了數:“奇怪……馬老夫人嫁女至今都快二十年了吧?可送信去曾家祠堂的胡人奸細……難道不是十幾年前纔到的京城?這時間是不是對不上號?”
衆人小小地慌亂了一下,還是麻素芳麻尚儀冷靜地站了出來,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瓶塞往馬老夫人鼻子底下晃了兩圈,後者方纔幽幽醒轉。
周世功也搖頭道:“幸好世成不是在你身邊教養大的……可惜了淑儀。她本來不該有這樣的下場……”
麻尚儀見她醒了,便又安靜地坐了回去。鎮國公夫人有些好奇地小聲問:“這是什麼藥?”麻尚儀也輕聲回答:“從宮裡帶出來的,治暈很有效。”
周馬氏聽聞,忍不住“呀”了一聲:“怎會如此?莫不是哪裡弄錯了?!”
就算馬老夫人只知道曾家祠堂密道的入口,而不知道另一端的出口在何處,三房老太爺也會比她更有辦法,去解決這個難題。周家不缺人也不缺錢,在京城還有承恩侯府作爲內應,宮裡又有太后在,胡人奸細都能悄悄辦到的事,又怎能難倒他?!
很快,所有人都想明白這一點了,看向馬老夫人的目光中,既有鄙夷,也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馬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血霧噴了出來,兩眼一翻,整個人癱倒在圈椅上。
周馬氏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躲到丈夫後頭,小聲抱怨:“老爺,你看她還想嚇唬額,壓根兒就不知道悔改咧!”
爲了不讓曾家人發現這些信,牽連到她如今的生活,馬老夫人不惜將女兒嫁給資質平庸的潁川侯兄弟曾二老爺,又助女兒圖謀潁川侯爵位,就是爲了能毀掉自己的罪證。然而當時胡人老汗王的第二封信,壓根兒就還沒藏進曾家祠堂裡呢!就算周淑儀在祠堂裡放的那把火燒起來了,也頂多是燒掉當年的舊信罷了,對那後來加塞的白絹長信根本不會有任何影響!
胡人老汗王派出的奸細花了那麼多年的功夫,才把手伸到了遠離邊境的長安城周家內院,哪兒有那麼容易把人送進大楚腹地?他還是靠着馬老夫人給出的進京路引,才把自己的心腹送到了京城,從而將他嚇唬馬老夫人的話,變成了事實。
衆人看着醒過來後一臉頹廢的馬老夫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這藥的效果確實十分顯著,見效又快,真不愧是皇宮出品。
這時候馬老夫人終於忍不住了。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嘶吼出聲:“他騙我……他騙我!他居然騙了我?!”
潁川侯父子從自家祠堂裡搜出了紙包,又看過裡頭那三封信的內容後,大爲震驚。他們回過頭去繼續審問周淑儀,也把這幾封信拿給她看了。
周淑儀大受打擊,沒想到自己會被母親所騙,中了胡人的圈套,害人害己。面對潁川侯的問題,她便再無隱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