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崖晚上回到家的時候,也說起了附近街道上多了不少可疑壯漢徘徊不去。
他是在都司衙門裡聽人說的,還特地囑咐家人,平日出入要小心一些。
海長安立刻就表示,自己一定會看好門戶,保護好家裡人的,讓父親不必擔心。海礁、海棠也跟着附和了幾句。
馬氏則說起了這些可疑之人的身份:“有人說他們象是長安前衛剛攆出來的幾個犯了事的兵。額大哥也說了,近來他們衛所亂糟糟的,指揮使跟底下的幾個武官好象鬥起來了。那些武官抓住了指揮使親兵的把柄,攆走了好幾個,指揮使又反過來尋他們的晦氣。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大哥這個在家養病的閒人還能躲一躲,那些沒病沒痛每日都要去當值的人,如今都不知道該咋辦纔好了。”
長安前衛裡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聽說指揮使杜伯欽的黑料的,還有大量非將門出身的中下層武官及士兵對杜伯欽乾的好事一無所知。他們能察覺到衛所內部的混亂,也多少能猜到,這事兒應該是指揮使不佔理,但大多數人心裡還記得杜伯欽是周家女婿,認爲他不會出事,頂多就是丟官調職罷了,心裡猶豫着不知該如何站隊。
托馬舅爺的好人緣的福,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跑到他家裡“探病”,實際上是找他來探口風的。他有兩個妹婿,一個是周家人,一個在陝西都司任職,無論哪一個,理論上都應該會知道不少內情,找他來打聽,最是穩妥不過。
馬舅爺其實先給大妹妹周馬氏傳了信,邀她回孃家細談。可週馬氏近日一直在忙於整頓家務,又因周世功嚴令禁止家人出門走親戚訪友,她便是想回孃家,也不敢違令,因此馬舅爺只好單請了小妹妹馬氏一人了。
馬氏多少從海西崖那兒知道些風聲,能告訴兄長的,她都說了。馬舅爺深知如今長安前衛是一灘渾水,沒事最好別去淌,能躲遠就儘量躲遠,免得惹禍上身才好。
這不僅僅是因爲杜伯欽馬上就要被趕下指揮使之位了,同時也是因爲他在過去執掌長安前衛期間,沒少利用衛所的人做些違紀之事。倘若有人知情或不知情地被他拖下了水,事後追究起來,估計都是要挨罰的。倘若這些人能證明自己完全不知情,只是被杜伯欽利用了,並非他的同夥,或許能少受點罪。但要是他們冥頑不靈,非要跟着杜伯欽一條道走到黑,那最後等待着他們的,絕對不會是升官發財。
馬舅爺聽了小妹的話,也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件事了。該通知的親朋好友,他都會通知到的;但一些心思不那麼端正的人,他就不打算透露口風了。他自己都不確定,後者是否是奉了指揮使之命來打探消息的。他不想給註定要倒黴的上司陪葬,當然要將危險全都扼殺在萌芽狀態。
他心裡還有點小期待,聽小妹的意思,指揮使連同其一大幫心腹黨羽都快要倒黴了,那長安前衛豈不是要空出許多官職來?他這個快要告老的老資歷武官,人緣向來不錯,根正苗紅,還有周家姻親,另一位姻親也攀上了京城的戶部侍郎。當衛所內部急需要有可靠的人選補上空缺時,他是不是比旁人更有希望些?
若是他品階太高,能升的職位選擇太少,而且他又久病在家,比不得其他人有競爭力,那他的兒子、孫子們呢?
他家孩子同樣根正苗紅、忠誠可靠,年紀、武藝也差不多了,還是長安前衛的自家子弟,補缺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他也不敢肖想太多,兩個兒子都分別能得到一個職位就可以了,孫子輩的,就靠他們自己掙去……
馬氏說到這裡,忍不住向丈夫感嘆:“大哥也不容易。若不是爲了兒孫,他早就該告老回家休養的,硬撐到今日,還要替兒孫們籌謀。他們長安前衛出事,他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個兒有機會升官了,而是侄兒、侄孫們有望補缺了。這番用心,真叫人不知該說啥子好。偏他家的孩子個個都平庸得很,只怕未必能選上。到時候,大哥還不知會如何懊惱咧!”
海西崖說了句公道話:“如今盯着長安前衛空缺的人有很多,你孃家侄兒能爭到一個就不容易了,未必能爭到第二個。你兄長若真有意爲兒孫謀劃,不如尋他親家商量,先保他長子能得一個好點兒的官職更穩妥些。他親家也有自己的人脈,總比他一個人使力,更有把握。” 馬氏嘆道:“額也是這麼說的,大哥也有這個意思,就是大嫂犯了倔,非要替二侄兒謀劃,大侄兒的前程就交給他岳丈去。額都忍不住罵大嫂了,大侄兒的本事勉強還能拿得出手,二侄兒有啥?!他連騎射功夫都不如人,靠什麼與別人爭?別好不容易爭來了機會,卻叫他浪費了。若真是如此,還不如別費這個力氣,免得錢花出去了,人情也耗費掉了,卻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啥都沒得着!”
回家之前,她還在跟大嫂吵個沒完呢,大哥也站在她這邊。她不明白大嫂爲何如此偏心二侄兒,可眼看着大哥病情一日比一日重,卻還要爲了兒孫前程費心謀劃,無法安下心來好生休養,大嫂卻不顧大局地任性胡爲,她就忍不住怒了。不管大嫂如何持家生子有功,爲了馬家的未來,現在容不得她胡鬧!
馬氏親自把二侄兒馬路升叫了過來,將事情講明白,要他自己選擇。若他願意讓步,以後她總會想辦法給他或他兒子謀一個缺;若是他非要聽母親的話,又或是出於私心,拿孝順母親爲藉口來搶奪兄長的前程,那就別怪她這個姑母不顧親戚情份了。
馬家如今啥底氣都沒有,靠的還是老一輩留下來的餘蔭。馬舅爺要爲自己與兒孫爭取更好的前程,只能指望兩個妹夫幫忙。馬氏有把握能決定海西崖的意見,也能影響到大姐周馬氏一家的想法。她若是有心助大侄子馬路元一臂之力,馬舅太太與馬路升是不可能繞過她心想事成的。
馬路升總算還沒蠢到家。他雖然支支唔唔地偷看了母親好幾回,但最終還是親口說了,這個家將來是要交到兄長手裡的,謀官也理當是兄長優先。他心甘情願做個好弟弟,輔助兄長,把父母照顧好,不讓兄長有後顧之憂。
馬路升這話一說出口,馬舅太太就哭了,句句話都在指責丈夫與小姑子欺人太甚,逼迫她孝順的小兒子放棄前程,云云。馬氏都懶得再跟她吵,安撫了兄長几句,便告辭回家了。
不過她的心情沒那麼快平復下來,顯然還在爲嫂子的愚蠢而生氣。海西崖連聲安撫她,還答應會幫她打聽適合她大侄子的官職。
海礁與海棠兄妹倆靜靜在旁圍觀,悄悄對了個眼色。
杜伯欽還沒下臺呢,就已經有那麼多人盯上了他和他黨羽的官職,摩拳擦掌地等着搶位,可見他的氣數真的已經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