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有些吃驚:“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海棠有些心虛地轉開了視線:“咳……就是之前偶然翻書,瞧見了漢代時宮殿名字的記載,長樂宮、未央宮什麼的,長樂宮在漢時不是太后的住所嗎?那時候我就覺得‘長樂’這兩個字,跟太后關係密切。金嘉樹藏在袍子夾層中的信,不是有一封印着‘長樂無憂’的印嗎?我就想,那會不會是太后娘娘的私印呀?”
海礁若有所思:“這話倒也有理……恰好周家世代居住在長安,長樂宮不就是在長安嗎?興許是太后娘娘想念家鄉,纔給自己刻了這麼一方私印。鎮國公是她親兄弟,必然清楚她這方印的意思。”
海棠見海礁接受了自己的說法,沒有多加追問,暗暗鬆了口氣。
她認爲“長樂無憂”這個印章會與太后有關係的真正原因,當然不是因爲史書上記載的一座宮殿名。
她上輩子剛剛進宮做小宮女的時候,侍候的是一位太妃娘娘,與當時的太后關係不錯,時常會前往太后宮中拜訪。她身爲小宮女,也曾做爲太妃的隨從,走進過慈寧宮正殿的後堂。太后所居住的寢宮,正門上方掛着一個牌匾,上書“長樂無憂”四個字,乃是大楚朝開國皇帝第二任皇后兼大楚朝第一位太后的親筆。
從這塊牌匾被掛上慈寧宮正殿後堂正門上方的位置後,就再也沒有被換下來過。歷任太后,無論是掌權的還是無權的,都會任由它繼續掛在那兒。若想更換自己住處的牌匾,她們只會打慈寧宮中其他宮室的主意。
這件事,宮裡的人一般很少向外宣揚。太后的寢宮也不是尋常皇親、誥命能進入的。海礁當然不可能知道。海棠沒辦法向他解釋自己是從哪裡聽來的,只能拿漢代的長樂宮來搪塞。
雖然海棠只是在搪塞,但海礁卻覺得這個猜測很有道理。況且,能夠給鎮國公寫信,託他照應金家人的京中貴人,還能有誰呢?金嘉樹可是許賢妃的兒子!而許賢妃又曾是周太后的侍女。周太后會把許賢妃推薦給德光皇帝爲妃,自然清楚她的家世背景。那對於許賢妃可能會帶來麻煩的前夫與兒子,周太后讓親兄弟代爲照應與監督,又有什麼出奇的呢?
只是皇帝納許賢妃,有君奪臣妻的嫌疑。以鎮國公的性情爲人,很可能會看不慣,不願意淌這攤渾水。倘若他拒絕幫忙安置金家人,那就需要老軍師出面相勸了。周太后很清楚老軍師在鎮國公心中的份量,纔會指引金家人,若是在長安行事不順利,就去找老軍師求助。
海礁理清了這裡頭的來龍去脈,不由嘆道:“太后娘娘考慮得周全,可誰能想到,孫家會派殺手來對付金家人呢?”一口氣還未嘆完,他便忽然頓住,轉頭看向妹妹,“金家人的行蹤……該不會是……從宮裡泄露的吧?”
海棠挑了挑眉:“太后若是要害金家人,也不會用孫家的殺手呀?”
“我不是指太后要殺他們。”海礁道,“可太后要安置金家人,許賢妃肯定知情,但她們真的不會告知皇帝一聲麼?”
海棠想了想,便明白了海礁的意思:“哥哥是說……太后與許賢妃安排金家人來長安,同時也知會了皇帝,而皇帝又不小心把消息泄露給孫貴妃知道了,孫貴妃告訴了孫家人,孫家人便派了殺手過來……”
聽起來有點繞,這個邏輯是通的。雖然皇帝如今看起來對許賢妃頗爲寵愛,對周太后也很敬重,但她倆誰都沒超過孫貴妃去。皇帝對於死了兒子又徐娘半老的孫貴妃,一直十分縱容。她若想從皇帝那兒打聽到些什麼,誰能擔保皇帝就一定不會說漏嘴呢?
海礁忍不住想罵人了:“那金家人丟了性命,豈不是也只能認了?”因爲皇帝是不會因爲這種事而懲罰自己,連下達了殺人命令的孫貴妃也不會懲罰。 海礁嘆道:“若是金嘉樹知道這件事,只怕心裡更難受了。”金嘉樹能報復的,估計就只有幾個殺手,真正的背後主使者,還有泄露消息害死他家人的罪魁禍首,他通通都惹不起。
海礁猶豫再三之後,拿定了主意:“除非他自個兒想到這一點,否則我是不會告訴他的。有些事,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海棠道:“如果金嘉樹不向我們坦白他的身世,我們又怎麼可能猜出泄露機密的可能人選呢?哥哥,你最好什麼都別說,說了反倒會暴露自己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海礁想想也是,連忙點頭:“我一定不會說漏嘴!”
不過,金嘉樹猜不到,周家人與老軍師又是否會猜到呢?不管怎麼說,殺手的事都要告訴太后一聲的。讓太后告訴許賢妃,孫家人暗地裡都做了些什麼好事,金家二房又在其中做了什麼貢獻,許賢妃就不會產生誤會了。
海礁道:“屠家家主急急出發進京,估計就是負責送信去的。不過他家曾經與馬老夫人有勾結,鎮國公府也不是很信任他們。爲了以防萬一,他們又另派了一隊人馬進京給承恩侯送信,今天午後便已經出發了。”
承恩侯週四老爺,乃是周太后與鎮國公周老元帥的胞弟,一向在京中長住,負責太后與長安方面的書信往來。若他能收齊兩隊人馬送去的信件,就代表屠家人可用了。
屠家若能與馬老夫人徹底切割開來,倒也是件好事。不過海棠心裡更關心的還是金嘉樹這一邊的情況:“金嘉樹如今對我們和周家都多了幾分信任,這是好事。就算他一直不肯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世,我們沒辦法勸他給許賢妃寫信,許賢妃也能從周太后那裡知道長安發生的事,不至於造成誤會。不過穩妥起見,他還是要寫封信,把情況向他親生母親解釋清楚的。孫家會派殺手來,不管是什麼目的,都意味着孫貴妃對許賢妃的惡意已經極深了。許賢妃還是多提防些的好,可不能被孫貴妃算計了。”
“沒錯。”海礁一臉慎重,“許賢妃是八皇子的生母,而八皇子正是未來新君,絕對不能出半點問題!這輩子我改變了不少事,孫家在西北害人奪權屢屢受挫,陶大人又提前出山,誰也不知道孫家是否會狗急跳牆……倘若許賢妃未能象上輩子那樣成爲許太后,新君也換成了紀王世子……那我怕是要嘔死了!”
“那是以後的事了。哥哥倒也不必將自己逼得太緊。”海棠安撫他道,“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不要給自己增添太多不必要的壓力。咱們都是小人物,還是想辦法撬動大人物的力量,讓他們去影響朝廷局勢的好。我們只需要待在暗中觀察就行了。”
海礁點頭,又道:“我看金嘉樹是輕易不會對我透露身世的了。不過鎮國公看過那封信,必定清楚他的身份。表叔公如今就在鎮國公府幫着參贊此事,或許會聽到些風聲。等他老人家回來,我一定要磨得他鬆口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