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他第一次,問她有關那裡的事。
蔣絮的手滯了滯,但很快,又繼續爲他修剪,自嘲道:“也許是因爲我還算家境殷實,格外會讓人討厭吧。”
他的眉頭輕輕皺起,問:“她們怎麼欺負你的?”
蔣絮笑了:“聽我訴說想當年,會讓你有點報復後的快慰嗎?”
他真的點頭,“沒錯。”
蔣絮想了想,索性遂了他的心願,不緊不慢的說:“在那裡洗澡,熱水是有限供應的,我卻一連洗了三個月的冷水澡……吃飯的時候,我這裡便是自助區,她們會隨意挑走她們喜歡的……”
慕容銘越聽臉色越難看,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不由得緊握。
這一刻,他忘了她其實是在接受懲罰,反而出離的憤怒。
提及往事,應該是她人生中最不願面對的圉,但蔣絮卻淡定的很。也許,因爲對象是他,清楚她所有的陰暗晦澀,不必再遮遮掩掩。換作其它人,她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勇氣面對。
時間在她指間遊走,指尖不經意的擦過他的頭皮,竟奇蹟的安撫了他。
他舒服的闔上了眼睛,在這樣一個擁有夕陽的夜傍來臨前。
終於剪好了,她轉到跟前看了看,滿意的笑了:“不錯。”
他懶洋洋的接口:“是人長得帥,給你剪的髮型加了分。”
“你就不怕我真的給你剪得很奇怪?”
“眼不見爲淨。”
她笑笑,和他逗嘴,她是討不到便宜的。
推着他進了屋,蔣絮準備給他放洗澡水,卻被慕容銘一把扯了住。
“這種事,不用你做。”
“我可以……”
“你不可以。”
他握住她的手,停滯片刻,才緩緩的,將自己的大手貼於她的小腹。蔣絮一震,身子僵了住,藉由他手掌的溫度,不由自主的開始細細感受着,感受着體內正在跳動着的,另一顆靈魂。
“孕婦就該有個孕婦的樣子,尤其是前三個月,要照顧好自己,也要……照顧好他。”
他徐徐說着,平和的就像一個百般叮嚀的丈夫。
只可惜,她不是他的妻子。
蔣絮收住未加管縛的心,退離一步,避開他輕易就能讓自己混淆的舉動。別開臉,說:“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談。”
她想改變的,她會全力以赴去嘗試,但是,她卻始終無法下決心,用這孩子來冒險。
慕容銘鎖緊眉頭,側過頭,尋至她的方向,鄭重警告道:“你要是敢傷他,我會加倍討回來。”
她咬了咬脣,“你爲什麼執意要留下他?”
從他對肚裡寶寶的重視程度來看,她可以相信不是爲了復仇。那麼,原因呢?
她不懂了。
慕容銘沉默着,並未回答,而是自己轉動輪椅,背過了身去:“我累了。”
蔣絮望着他,倏爾意識到,逃避的,何止是她。
慕容銘一個電話,高陽便迅速安排了一位護理人員。本打算請一位男護理,但考慮到蔣絮,慕容銘果斷拒絕,最後請了位有經驗的中年阿姨玉姐。
玉姐過來時,天色已晚,她手腳很麻利,迅速進入了狀況。先給慕容銘放水洗澡,再給他推回房間。
“會做孕婦餐嗎?”慕容銘突然問。
玉姐是個直爽的人,徑直問:“哪個懷孕了?”倏爾想到什麼,笑着說:“是外面那個漂亮的小姐吧?”
慕容銘點點頭。
“沒問題!”玉姐爽快的答應了。
“她太瘦了,得儘快養胖才行。你放心,我會給你加一倍錢。”
玉姐挺滿意的,由衷道:“先生,你對太太可真體貼啊!”
聽到玉姐的話,慕容銘心裡竟涌起一絲異樣。良久,他才說:“她不是我老婆。”
“咦?那就是女朋友了!”玉姐想當然的認爲,現在的年輕人,這種情況屢見不鮮,見怪不怪了。
慕容銘又想反駁,最後什麼也沒說。
對於他與蔣絮的關係,的確不足爲外人道。
玉姐出了房間,便對着蔣絮將慕容銘誇了一遍。
“小姐啊,你真是好福氣啊!慕容先生不但人長得精神,對你還特別體貼,真讓人羨慕啊!”
蔣絮也只是笑笑,心底卻泛起一絲苦澀。
這會越是有點小小的甜蜜,就越是會提醒她,不過就是短暫的假象,何必當真呢!
被玉姐強迫着吃了點東西,蔣絮臨睡前,不放心的又去了慕容銘的房間。
他又睡了,很安穩。
來到他牀前,她站了好一會,剛要離開,手卻“啪”地一聲被他抓了住。
如此精準。
她詫異不已,“你沒睡?”
他仍閉着眼睛,聲音則透着濃重的睏意:“被你吵醒了。”
她歉意道:“抱歉。”
她想走,可他不撒手,她低頭看一眼,說:“你繼續睡好了。”
“一起吧。”他說。
蔣絮臉色微變,即便兩人早已不需要什麼彼此矜持了,可他態度平和的給出這種暗示,卻是第一次。
蔣絮迅速冷靜下來,用再正常不過的口吻說:“不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好笑出聲:“又不是第一次,你還會害羞?”
這話明明是諷刺的,興許是氣氛太和諧,完全聽不出,倒像似在戲謔。
“這不一樣。”她老實回道。
之前是他各種強迫要挾,她能給出無數個被迫接受的理由。但這會不同,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溫柔,會讓她心猿意馬。一旦會錯了意,表錯了情,她會成爲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從此怯步。
“有什麼不一樣?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無非就是爲了那事。”他輕佻道:“談情說愛,不過就是愛|撫階段,只是前戲長些罷了。所以,最好別有任何的期待,坦然接受,比什麼都好。”
“又是奇葩的謬論。”蔣絮不想多說,急於想要離開,可他不許,仍是攥得死死的。在她掙脫的當口,他突然用力一扯,就將她給扯到了身側,他順勢圈過胳膊,將她牢牢鎖在胸前。
感覺到他貼上來,蔣絮的背僵直着,又不敢掙扎,怕他傷到腿。
“放鬆點。”他喃喃的說着,頭抵在她的肩頭,嗅着她剛剛沐浴過的清香。
他身上滾燙,燒着了她的皮膚一樣,蔣絮愈發的不安了,想要離開他一點,拉開兩人的距離,可是才挪動幾寸,他又貼了上來,貼得更緊了。
誰都沒有說話,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漸漸,她放鬆了,枕着他的臂彎,始終適應着與他一起時的黑暗。
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鼻息充盈的熱度,很是灼人。
他的手,一點點順着她的曲線遊走,最後,落在她的胸前,力道適中的揉搓。
蔣絮立即按住,不讓他再亂動。
身後一聲輕笑,“你覺得,我以這樣的身體,還能做什麼?除非……”他湊近,在她耳邊小聲說:“你騎到我身上……”
蔣絮的臉頰頓時火燒火燎的,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就要起身,又被他按了回去。
“好了,我不動你便是。”
蔣絮不信他,“是你說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時,就想着做那事了。”
“那也要分和誰在一起,不是誰都會飢不擇食的。”
“和我呢?”她的問話,聽上去是挑釁,可聲音裡卻有一絲不易覺察的輕顫。
“分分鐘都想壓在身下。”他老實說。
“……”
蔣絮又羞又氣,聰明的不再繼續。和他討論這個話題,總覺得,怪彆扭的。
慕容銘的胳膊再橫過來,將她攬在懷裡,這一次卻是老老實實的。頭抵着她,說:“你懷孕了,就算我是那麼想的,也不會真的那麼做。這與我受沒受傷,沒有直接關係。”
換言之,就算身體不便,他若是想,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所以,她儘可以放寬心。
聽他這樣講,蔣絮倒真的安心不少。
夜晚很寧靜,月見草的香氣,透過窗子飄進來,薰得人昏昏欲睡。
她喜這香氣,莫名的有種歸屬感。
聽到懷裡的人,沉沉安睡,慕容銘不由得又將手臂收緊幾分,生怕她會消失一樣。抱着她,還有即將出世的寶寶,這種滿足感是前所未有的。他甚至在想,若是能永遠這樣走下去,放棄對她的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只是,這樣想着。
第二天,蔣絮是在他懷裡醒來。擡頭觸到他微微冒出胡茬的下巴,她怔怔的看了好一會。
“你再不起來,我胳膊就要廢掉了。”
頭頂倏爾響起的聲音,嚇她一跳,再往上,則觸到他懶洋洋睜開的眸。
那裡,依舊無波盪漾。
突然想到她還枕着他的胳膊,蔣絮趕緊爬起來。
“那個……我去看看玉姐。”尋了個藉口,她馬上出了房間。
站在房門口,蔣絮兩手捂着滾燙的臉頰,心頭狂跳。
“蔣小姐,早啊!”
客廳裡,玉姐正在打掃,看到她,笑眯眯的打招呼,目光之中,盡是曖|昧。
蔣絮臉更紅了,不好意思的回了聲,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也直到她離開,慕容銘才皺緊眉,嘗試着活動一下麻痹掉的胳膊。雖然麻得生疼,可是,他的嘴角卻在情不自禁的勾翹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