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短暫的沉默之後,白梓琛纔出聲:“爲什麼不想治好眼睛?”
恐怕,慕容銘的心思,唯有他能猜得透。
慕容銘的反應很淡,不緊不慢道:“反正結果都一樣,何必要給自己希望,再被殘忍的剝奪呢?”
凝視住他,白梓琛深深的問:“真的只是這樣呢?”
慕容銘擡眸,朝着他的方向,一笑:“那你說是爲什麼?”
“阿銘,別忘了,咱倆從小一塊長大,沒人會比我更瞭解你了。”
慕容銘又笑了:“又怎樣?”
瞭解了,又會有何不同?結果都是在朝着大家無法預料到的境地發展,索性,就這麼糊里糊塗的,隨它好了。
白梓琛的神情,漸漸凝重,他說:“你……你不是恨她嗎?”
“是啊,”對此,慕容銘並不否認,“即便到死的那天,我也依舊會恨她。”
“那爲什麼還會對她動心?”白梓琛毫不避諱,直指道:“阿銘,誰都可以喜歡她,但你不行。你的喜歡,會讓她更痛苦!而你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感情於這兩人,是負累。他們註定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慕容銘不似他這般反應激烈,他發現,在看不見東西之後,他反而能夠沉下心來了,不再那麼浮躁。又或者,是因爲她在身邊。
他的脣角上揚着,平靜無波的眸光,還是那麼引人入勝,“如果,能夠像說起來那麼簡單,就好了。”
擡眸,他說:“你不是最應該瞭解的嗎?”
白梓琛一滯,眉宇糾成了一團,想說什麼,最後卻垂下頭,苦笑着:“這麼說,我們的計劃可以擱淺了吧。”
他的話,多少有些諷刺。
慕容銘闔上了眸子,靠在牀頭,“我討厭一切脫離掌控的事,結果,我自己卻是那個最不可估量的。”
白梓琛低下頭,這種感覺,他何嘗沒有?
只不過,結果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計劃可以擱淺,可他們已成了劇中人,誰都別想脫身。
白梓琛離開前,慕容銘叫住了他。
“她的事,我不想你再參合了。”
他回眸,“你指什麼?”
“所有的。”
白梓琛笑了,搖搖頭:“阿銘,你沒辦法約束我的。”
“哪怕,她肚裡的孩子,以後會叫你叔叔,你也不放棄?”
白梓琛一僵,咬了咬牙,什麼也沒說,推開門便出去了。
蔣絮回來的時候,發現白梓琛還沒有離開,就站在走廊上。
她知道,他在等她。
蔣絮走了過去,白梓琛堅定的目光鎖住她,說:“小絮,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嗎?你和慕容是沒可能的!不要再留戀了,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裡。”
蔣絮走到窗前,回過頭:“有煙嗎?”
白梓琛猶豫了下,還是掏出來遞過去,蔣絮抽出一根,由他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滿足似的吐出煙霧。
“白梓琛,”她叫着他的名字,轉回頭,朝他輕輕一笑:“我想試試。”
白梓琛一愣,隨即急道:“小絮,你瘋了嗎!”
她點頭:“就當我是瘋了吧。”
他急得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面朝自己:“什麼樣的仇都可以化解,但弒母之仇是絕不可能的!你只會把自己再次搞到遍體鱗傷!”
“我知道。”她淡聲,推開他的手,扭頭看向窗外,又吸了口煙說:“我想,不管我們是什麼結果,他都不會好過到哪去吧?這樣想着,似乎就沒那麼疼了。”
白梓琛怔愣的看着她,這一瞬,倏爾有種錯覺。
他與她之間,被豎起了一道高牆,她明明近在咫尺,卻不是他能夠觸摸到的。就連想要心疼她,他都沒有資格。
這感覺很糟糕。
蔣絮回到病房的時候,慕容銘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你抽菸了?”
蔣絮聞聞自己,她已經吹了很久的風,煙味還沒有散去嗎?還是這傢伙的鼻子太靈了?
“抽了一根。”她不甚在意道。
她這無所謂的態度,讓慕容銘更氣了,“那你還想抽幾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個孕婦了?尼古丁會致使早期胎兒畸形,你不知道嗎?”
“那只是概率問題。”
慕容銘被她噎得臉色更難看了,最後,陰沉的笑着,不斷點頭:“好,好好好,會頂嘴了是吧?看來,是我以前對你太好了!”
蔣絮無視他的怒氣,配合着進入病房的護士,喂他吃藥。
“這又是什麼?”
慕容銘排斥的皺緊了眉頭,因爲看不到,對周遭一切都表現出了極大的懷疑。
“可以讓你減輕腿傷的痛苦。”護士回道。
“我不需要。”慕容銘表現得很強勢。
護士有些爲難,朝家屬看了一眼,蔣絮接過藥,走了過去。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將臉板起。對於慕容銘來說,她的腳步聲在不過短短一天時間,辨識度已是相當高。
“你現在是病人,病人只需要配合。”蔣絮不容拒絕的就要將他的嘴巴掰開,慕容銘瞪起了眼睛:“你確定,你這是對待病人的方式嗎?”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蔣絮微笑着,兩手卻不放鬆,慕容銘深呼吸,想要推開她,又怕傷到她,最後,黑着臉說:“把藥拿來吧。”
蔣絮一抹額上的汗:“早說嘛!”
跟他比力氣,着實有些累。
吃了藥,他朝着蔣絮的方向瞪過一眼:“如果我因爲吃藥而產生什麼副作用,你別想脫掉干係!”
蔣絮笑了:“想不到,你還挺惜命的。”
他這種恨便能恨到極致的人,不是應該無所畏懼嗎?
慕容銘別開了臉,半晌纔開口:“只不過是,現在不想那麼早死而已。”
因爲,有了期待。
“怕死沒什麼錯,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蔣絮自顧自地說,坐在一邊,削着蘋果。
他咬了咬牙,“我有說過我怕死嗎?”
蔣絮歪着頭看他:“不想早死和怕死,不是一個意思嗎?”
“你……算了!”他閉目養神,懶得再說,反正,說得再多她也不會明白的。
稍晚些的時候,劉萍過來了,煲了香菇明目魚湯。
慕容銘與她沒什麼好說的,劉萍也覺得兩人間沒什麼話題,放下了湯,叮囑蔣絮兩句便回去了。
“喝點湯吧。”她說。
慕容銘扭過了頭,“待我會讓高陽送你回去。”
“我晚上待在這兒。”蔣絮說得雲淡風輕的,勺子送至他的脣邊:“張嘴。”
“有護工就夠了,你給我回去。”
蔣絮放下碗,盯了他好一會,說:“你怕我接近你?”
慕容銘一怔,俊顏繃了又繃,生硬的回道:“我怕什麼?你還能暗害我不成?”
“那就別遮遮掩掩的,像個大姑娘。”蔣絮又將勺子遞過去。
慕容銘深呼吸,露出一個無比驚豔的笑:“你說誰是大姑娘?”
“好了,算我說錯話,把湯喝掉,再不喝就要涼了。”
慕容銘的眉梢挑了兩下,對於她的表現,可以認作是道歉了。於是,他張開嘴巴,由着她一口一口,將湯喂下。
晚上,蔣絮很堅持,就要留下來,高陽不放心,也執意要陪護。慕容銘現在說任何話,都沒了震懾力,他鬱悶的躺在牀上,閉上眼睛不再搭理他們,任那個女人胡鬧算了。
第二天,譚正早早就來到醫院,見慕容銘氣色不錯,笑眯眯地說:“我還以爲,你能一蹶不振呢,正捉摸着要怎麼安慰你纔好!”
慕容銘勾起脣笑,冷笑出聲:“那種沒出息的事,不適合我。”
“不錯不錯,不愧是我老譚的徒弟!”
蔣絮給譚正倒了水,他別有深意的看了看她,欣慰道:“也多虧了這丫頭啊。”
慕容銘只當沒聽到,催着高陽去問醫生,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得到的答案是最少半個月。
慕容銘搖頭:“不行,半個月太久了,我給他一星期時間。”
蔣絮聽到,不贊成道:“別跟自己過不去,醫生也是爲你好。”不顧慕容銘的反對,她扭頭對高陽說:“告訴醫生,隨他治療,我們一定會配合的。”
高陽笑笑:“嗯。”
慕容銘一聽,似笑非笑的樣子,總透出一股子陰寒勁,“高陽,你忘了是誰給你那麼高的月薪了吧?”
“總裁,蔣小姐說得對,您就再多委曲幾天吧。”高陽轉身便出去找醫生了。
連自己的助理,居然也聽蔣絮的了,這讓慕容銘有些不爽。因爲,她的影響力,已經開始悄然滲透,滲透在他的身邊,這令他惶恐不安。
自始至終,譚正都將他臉上的表情看在眼裡,他看不見倒是有個好處,那便是可以肆無忌憚的盯着,仔細研究個透。
蔣絮出去買早飯的時候,譚正不緊不慢的掏出自己的菸袋鍋,朝地上磕了磕,說:“聽說,楊希媛交通肇事已經被楊家擺平了。”
慕容銘淡淡回道:“還好她沒事,我可以當作是場意外,否則……”
下面的話,他沒說,但一股冷冽的氣息,正在四周蔓延。
譚正明知故問道:“你說的她是哪個她啊?是你那位未婚妻?”
慕容銘的眸光閃爍兩下,不緊不慢道:“師傅,知道您爲什麼會一直打光棍了嗎?”
譚正一愣,下意識的搖頭。
慕容銘一笑:“因爲您有的時候,非常,不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