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這一天是混亂而平靜的。對於伊蓮娜和顧明天而言。他倆坐在整潔的辦公室內，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世界之門崩塌了啊。當然只是037A密室的那個分支。地下中心的世界之門還在，可它喪失了通往Q1102星的通道。這個問題後果自然是嚴重的，不過與這倆嘍囉無關。
儘管他們的身份特殊，不同於一般的科研人員，但這種特殊與大事件的走向和結果無關，可以預料的是，未來幾天他們會忙到淚奔，這種事故必然要掀起內部調查的小高潮，他們將面對如山的甄別工作，每一個人，每一個流程，每一個操作細節，作爲特情人員，他們都要一一排查。
但至少現在是空閒的。
顧明天腦子裡想的更多的還是那隻神秘的夜鴉。那隻鳥會不會是這個事件的起因？有沒有什麼特殊關聯？
伊蓮娜已經哭過三四回。雖然她與乙3組和乙4組的同事素未謀面，還沒來得及有任何接觸。然而人性中的某些東西是相通的，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
顧明天坐到另外的工位上，離伊蓮娜有點遠。抽紙用完以後，伊蓮娜用他的襯衣擦過一次鼻涕眼淚。猝不及防啊。如果是自己女友，他不會介意，問題現在倆人的關係還遠遠未確定，至少顧明天還沒有下定決心追這個異瞳姑娘。
況且談戀愛是要打報告的，無論與內部自己人談還是與社會上的人談，保密原則規定必須上報。如果談崩了，分手了，也得報告，談崩分手以後又複合了，還得上報......
這種事情由不得不謹慎。
組長今天配合行政部門去處理員工後事，做爲特派員，她必須參與到這個工作中，這也是對員工家屬的一個甄別工作，當然必須是秘密進行。表面上看，這是一起相對簡單的外星生物襲擊事件，可是對於特情人員來說，不能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乙3組和乙4組員工家屬都已經通知了。不在本地的，研究院負責訂機票車票，本地家屬研究院派員上門接，原則是一個一個談，不要讓家屬之間見面。行政辦人手肯定不夠，人事部門的同事也全員加入到後事處置小組中。酒店，用車，就餐，陪同人員，安慰用語注意事項，一番安排下來，雞飛狗跳。
劉浩然劉中校此刻很鬱悶。經過領域研究院副主任年大有的推心置腹，誠懇哀求，他同意與行政部門人員一起接見家屬。他不用說話，只要在旁邊坐着，表明自己軍方身份就行。
雖然領域研究院屬於皇家直屬企業，性質特殊，但真正代表軍方的卻只有他一人。
年大有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那些員工是爲院裡犧牲，更是爲國家犧牲。機構利益與國家利益捆綁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區別哪些是研究院的，哪些是國家的，有沒有意義？就當你劉中校，代表國家向爲國捐軀者家屬敬個禮。
劉浩然無言以對。
.行政辦主任喬行軍在歐洲公辦，撫卹的具體操作由李副主任負責。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再向副主任年大有彙報。院裡的撫卹方案已經下來了，條件相當優渥，李副主任看完以後都產生了某些不良想法，自己要不要從樓上跳下去呢？辛苦工作爲了什麼？996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老婆孩子。這些錢夠老婆再嫁兩次，生一堆娃，每個娃都能做一次基因優化。
今天看了撫卹標準也有些動容。
李副主任是過來人，經驗豐富。他跟今天講，具體怎麼談，他來負責。意思就是說，作爲新手，不要搶話筒。今天秒懂。
細節是魔鬼。思想工作麻痹大意不得。
李副主任並不知道今天是特情人員，是上面派駐到領域研究院的特派員，他以爲今天只是常來手下的一個兵，老實說他並不贊成外行插手行政事務，但是上面既然把人派來了，他就得用好，不能出問題。於是他繼續囑咐，具體情況介紹完以後，要讓家屬多說一點，我們少說一點。讓家屬儘量發泄情緒，不能憋着。
這個今天也能秒懂。
李副主任接下來的話，讓她出離憤怒。
李副主任說，家屬如果提到賠償問題，按撫卹方案的賠償價格一半告知家屬。
一半也是一個難以想象的數字。問題是，院裡已經定了撫卹標準，你李副主任憑什麼擅自變更？你有什麼權力這麼做？
李副主任也秒懂今天的憤怒，雖然她沒有提出疑問。這就是高情商的表現啊。
“我們最後肯定會按公司制定的標準給付，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但是你不能先告訴對方要賠償這麼多。你懂我的意思嗎？”
今天看着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懂。”
關於撫卹這個事情，實際上院裡院外存在着巨大爭議。留在Q1102星上的人員是否確定死亡都沒有定論，現在就商定撫卹標準是不是有點早？
院長趙雷對此是有個人意見的。因爲如果人員都已經犧牲，啓動撫卹程序自然沒有異議，可是現在只是世界之門坍塌，並不表明駐Q1102星人員已經死亡，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應該商量怎麼營救？
如果不能確定人員犧牲，直接啓動撫卹程序，他怎麼跟院裡的員工交待？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上面的意見不容反駁。馬上啓動撫卹程序，儘快恢復科研生產工作。
儘快恢復科研生產工作......
他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果Q1102星的損失註定無法挽回，那麼Q0009星就絕不能出問題。
現在想救援Q1102星，就必須調用通往Q0009星的世界之門。也就是說，Q0009星的損失也將會板上釘釘。
從理性的角度講，放棄Q1102星是明智的選擇。因爲能否調用Q0009星的世界之門還是未知之數，即便能夠調用，能不能順利運輸同樣還是問題，即便能夠順利運輸，Q1102星上發生了什麼，局面是否可控，人類是否能夠戰勝那裡的智慧生命，依然還是問題。
而所有這些問題，沒有人能給出解決方案。
關鍵還是Q0009星上的投入巨大。8000億投資，皇家的直接投入不到1000億，剩下的都是社會各方投入，僅趙雷所知的資本利益集團就超過五個。
他一點都不奇怪上面要求他馬上啓動撫卹程序的指令。Q1102星事件，越早有一個結論越好，泄密是遲早的事情，早晚社會輿論能夠知道更多的信息，等到那時，沒有人能夠頂住社會輿論壓力，只能是放棄Q0009星，全力救助Q1102星。
趙雷簽下撫卹令的時候，手是顫抖的。在不遠的未來，他將背起所有的黑鍋，成爲萬夫所指的那個忘八蛋。
最先安撫的是王德林家屬。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長相姣好，梳一根齊腰長辮子，知性十足。211大學畢業高材生，現在在家帶孩子。她叫許開顏。
她最早接到公司通知。那時候王德林還在搶救中。年大有派車去接，抽空上地面來陪了兩次。對於可能發生的後果，在漫長的搶救中，許開顏已經有了思想準備。
然而當她被請進接待室的時候，眼淚還是唰地一下奪眶而出。
結果已經明瞭。不用再說什麼。
今天忍不住走上前緊緊抱住了她，兩個人一起流淚，一起顫抖。
李副主任嘴皮哆嗦。一方面是感同身受，一方面是覺得今天這孩子，臨場發揮不錯啊。
劉浩然站起身來。心如刀割。他的眼角也噙滿淚水。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變得悲壯。
今天實在無法忍受，開始失控，嚎啕大哭。許開顏哭着哭着，擡手幫今天抹去眼淚，用手拍打她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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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夜裡，領域研究院的停機坪忙個不休。幾乎每隔半個小時，就有一架直升機降落。一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從直升機上下來，顧不得旅途勞累，就進入地下建築。
有人想保住Q0009星的利益，自然也有人想挽救一下Q1102星。Q1102星的鉅額投入不比Q0009星少多少，不到最後時刻，不盡最後努力，資本同樣不會輕易放棄Q1102星。
趙雷命令全院配合國內專家，不得有絲毫懈怠。他知道自己的未來將面臨什麼，然而此時此刻，人命關天是最大的命題。
怎麼也要想方設法努力一下。
希望渺茫不等於沒有希望。
黎明來臨之際，巨大的轟鳴聲振動着人的耳膜。
一架重型運輸直升機降落在停機坪。兩輛戰術特種車開出直升機機腹，這是一個增援的商國星際戰士中隊。
如果一旦有可能重返Q1102星，這個中隊會在第一時間進入世界之門。
星際戰士的到來，讓那些悲痛欲絕的家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知道誰傳遞了這個消息，很快，家屬們就跑出接待室，他們靜靜地圍着停機坪，夜幕中，沒有人說話。
龐德少將最後一個走下直升機。這些老專家都是國寶，他必須親自陪着。
他在焦慮中渡過了這個平靜的早晨。
到了晚上，那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國內最頂級的權威，宣佈了一個不好的結果，也是預料之中的結果，Q0009星世界之門與Q1102星的錨定失效，無法修復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