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超趕緊從衣櫃裡取出相同的休閒裝換上,把基因人拽起來,同他一起站在穿衣鏡前比較一番,自言自語道:“看她如何分辨。”
不一會兒,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阿超趕緊把基因人摟住,並排站着,等着阿娜進來。
“親愛的,我收拾完啦。”阿娜邊說邊推開了門,只見兩個一模一樣的男人站在一起,一樣咧嘴笑着。誰是阿超,誰是基因人呢?她有點分不清了。“阿超,阿超。”她呼喚着,可兩個男人還是一動不動,照樣咧嘴笑着。阿娜也被逗笑了,沒好氣地說:“好啊,你個該打屁股的臭阿超,誠心要捉弄我呀。沒門。”可她話雖如此說,心裡不免暗暗着急,忽然心生一計,上前抓住左面一個(基因人)的手說:“我認出來啦。你是阿超。”說着,就張開雙臂去擁抱。阿超見狀,趕緊過去接住,“嘿嘿”笑着說:“親愛的,別生氣,我想檢驗一下。”
基因人站在原地不動,仍然朝他們咧着嘴笑。
阿娜把阿超拉到一旁,說;“你該放心啦,連我都分不清。不過,我注意到了,他的臉部要比你細嫩一些,仔細點就能看出來。”
阿超鬆開阿娜,過去仔細地看過,不無詫異地說:“親愛的,你好眼功啊。這是什麼原因呢?”
“大概是他沒有經過日曬雨淋的緣故吧。剛剛出生的人,總要比你這個四十幾年的大男人嫩一些。”
“要是這個原因就好啦。我擔心別是配方出了問題。”
“果真那樣的話,你得修改配方纔是。”
“那怎麼來得及?”阿超犯起愁來,“要是被細心的人認出來,影響我的聲譽事小,阻撓基因人技術發展就不得了啦。”
阿娜明白阿超的心情。從21世紀初開始,就有人宣佈要克隆人,一直沒有成功,招致世界輿論的強烈指責。後來,有些敢做敢爲的人,或明或暗地研究這一技術,到5、60年代,有人取得了成果。但是克隆人有着這樣那樣的缺陷。他們不敢聲張,私下處理了事。有些人嚇得收了手。有些人卻矢志不移,像華大志、華志強一樣咬定青山不放鬆,非要克隆出沒有任何缺陷的人來不可。後來,A國、B國還其他幾個國家的遺傳學家真的如願以償,克隆人成功。阿超初生牛犢不怕虎,挑戰極限,獨闢蹊徑,研究基因人,發誓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他是弄潮兒,也是幸運兒,第一個取得成功,眼下只有他一個人取得成功。可這基因人有沒有什麼缺陷呢?這當然令人揪心。“不會有缺陷的,就算有,眼下也得認賬,犯愁何益?”想到這兒,阿娜“嘻嘻”一笑,說:“你怎麼老是往壞處想?我看沒什麼大礙。假若數據上有什麼問題,也只有慢慢地檢索啦。別自尋煩惱,快些做事吧。”
“對,小毛病好修。”阿超又高興起來。“做事,做事囉。來,我們觀察、測算。”上前拉基因人坐到椅子上,摸摸他的臉,笑着說:“你剛剛出世,好好休息休息,我們去去就來。”
基因人咧着嘴,不吭氣。突然,他張嘴哭了。這下可把兩個造就他的人嚇慌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起來——
“你怎麼啦?不舒服呀?”
“肚子疼還是頭疼?”
“說話呀,哭有啥用?”
“好啦,別哭啦,有啥難過說給我們聽聽,好不好?”
基因人說不出話來,只是“哇哇哇”地哭着。
“是不是又有哪個數據有了問題?是不是……”阿超重複着這句話,神情更加緊張,一時沒了主意。
還是阿娜比較冷靜,抓住基因人的手腕,把了脈,又到醫務室取來聽診器聽過胸部,對阿超說:“你別緊張,他的內臟很正常。可能餓了吧,弄些吃的給他。”
“他餓了?但願如此。”阿超擡腕看錶,發現沒有戴,生氣地說:“活見鬼,報時器怎麼也啞巴了?”
嘀,嘀——嘟,嘟——現在是月球村時間19點正。
阿娜“撲哧”笑了,說:“親愛的,你夠神的,連報時鳥也聽你召喚。”
阿超不好意思地笑笑,搔搔頭說:“一高興,再一犯愁,啥都忘記了,也不知道累了,一下工作了7小時。”
“所以說嘛,收穫是最開心的事情。這樣,你守着,我去弄些吃的來。”
“帶他一起去餐廳得了。”阿超說完,拉起基因人就往外走。
三人來到餐廳,阿超阿娜配合着,從保鮮櫃中取出一些食品,不一會兒就做好了晚餐。阿娜把一大杯熱牛奶和一包牛肉還有一塊烤餅,放在基因人的面前,見他不動,就把牛奶端到他的嘴邊,喂他一口,他才伸出雙手捧住杯子,咕咕嘟嘟喝起來,沒一會就把一杯牛奶喝光了。接着,他又用雙手抓起烤餅和牛肉狼吞虎嚥起來。
不知是關愛還是好奇抑或是想趁機觀察和思考,阿超一直專注地看着。阿娜喝了幾口牛奶,見阿超不吃,也放下杯子,專注地看着基因人。
基因人真是餓了,很快就將面前的食品吃個乾淨,舔着嘴脣,舒坦地笑着。
阿娜拿過毛巾,幫基因人擦淨了手,問阿超:“送他回屋嗎?”見阿超點了頭,她便領着基因人走了。
將基因人送回臥室,叫他躺到牀上休息,阿娜又回到了餐廳。見阿超還坐在那裡發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親愛的,你在想什麼?”
阿超抓住她的手,仰起臉對她說:“我想馬上把這個喜訊告訴我的父親。”
阿娜站到他的面前,雙手捧住他的臉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們父子倆一個有誓言,一個有諾言,同是爲了實現祖宗的遺願。這個特大的喜訊理所當然要讓你父親第一個知道。不過,我覺得現在還不能這樣做。”
“爲什麼?”阿超大惑不解地站了起來。
阿娜又把他按到椅子上,挪過牛奶和烤餅,說:“你還是吃些東西,邊吃邊說好嗎?”見阿超順從地端起牛奶,她接着說:“有兩個問題必須解決好,才能向你父親報喜。一個,基因人的情況要全面觀察清楚。另一個,要寫一個成果報告。”
“第一個問題我們還稀裡糊塗。我剛纔想,基因人好像完全是個自然人,知道吃,卻不會說話。第二個問題呢,因爲第一個問題還沒有弄清楚,現在還說不明白。”
“所以,我建議你馬上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
“繼續封鎖消息。999號樓的因特網輸出輸入系統還是全關閉。”
“能行得通嗎?畢竟多了一個人啦。”
“我有信心。我們閉門謝客十個年頭了,這999號裡頭除管理部的人例行公事以外,有誰來過?全世界的人差不多把我們忘掉啦,都以爲我們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了呢。”
“你說的有道理。這樣我們才能繼續安靜地做後面的事。你不愧是新世紀最優秀的女人。”
“不,打令,這時候要說我是狗頭軍師。”她得意地說。忽然,把頭一歪,又說:“親愛的,你想踩我的腳後跟?”
阿超莫名其妙:“什麼腳後跟?”
她機敏地一笑:“就是跟着我的思路走。”
“這還用說,跟了十幾年啦。啥時候取消封鎖呢?”
“到基因人完全合格,沒有什麼問題可挑剔的時候。這個時候爲期不會遠。”
阿超站起來,拉起阿娜就往外走,邊說:“我們去看看基因人在做什麼。”
“把這兒收拾乾淨再走不行嗎?”她嘟囔道。“我看你快要成基因人的俘虜了。”
“不是俘虜,是服務生,甘心情願地爲他服務一輩子。”
“那我呢?你這個喜新厭舊的臭男人。”
阿超猛地一把抱起了她,說:“你我就不管啦。我只管滬莫馬柏莎。她美麗、多情、性感,還會搔男人的胳肢窩。”
“她會,我也會。”阿娜邊說邊伸手去阿超腋窩裡抓撓着,阿超忍受不住,笑得沒有勁了,放開了她。
兩人說笑着打開了基因人的臥室,不由瞠目結舌:地上一塌糊塗,亂七八糟地扔滿了屋裡的雜物。基因人正蹲在牀頭,摳扒着裡面的東西。
“這傢伙怎麼像個賊似的。”阿娜生氣地說。“你看他把這屋裡搗亂的。”
“賊不像,像個孩子,大孩子。我們收拾一下就好了,別跟咱們的大孩子生氣。”
“明明跟你一樣的大男人嘛,你別袒護他。”
“他不是剛剛出生嘛,不懂事,多原諒他。我替他向你求情,也替他向你賠不是。這總行了吧。”
阿娜伸手在阿超頭上摸了摸,說:“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計較啦。他是你的大孩子,是你的寶貝疙瘩,看你愛他有多深。我要再說,你還不跟我打架。得,得,得!先領你的大孩子去測驗吧,我收拾妥當就來。”
阿超依其言,將基因人領到了醫務室,叫他躺在全智能核磁共振儀上。一會,共振儀“吱吱”打印出了檢測結果:
男性一人,成年,生理年齡無顯示,身高1·85米,體重80公斤,胸圍100公分,腰圍28公分,臀圍80公分,脈搏每分鐘72次,心率每分鐘73次,呼吸每分鐘36次,大腦正常,心、肝、膽、脾、胰、胃、腎功能均正常,生育系統未見病變,泌尿系統也未見異常……
生殖器4釐米,發育不良。
結論:基因絕大部分優良,生理基本健康。建議進一步檢查生殖器。
阿娜推門進來了,阿超把檢測的結果遞給她看,對她說:“就生殖器發育不良,這是爲什麼呢?”
阿娜將信將疑,說:“是儀器出了毛病吧?你再給他檢查一下看看。”
阿超站着不動。阿娜就自己動手,脫下基因人的褲子,一看,果然**短小,量一下只有4釐米,比男嬰的略大一些,陰部沒有**。她有些遺憾地說:“這可不能算成年男子。”
“這是爲什麼呢?”阿超雙眉緊鎖。“是我的數據出了問題,還是基因分子組合時,陰部這一塊少了什麼?”
“水到下壩,無法挽回了,聽之任之吧。”阿娜無奈地說。見阿超低頭不語,她略作思忖,又說:“想個什麼辦法,嘗試着補救一下,看怎麼樣。”
“你是說從生理和心理兩方面來想想辦法?”
“可以試探試探,我也說不定有用沒用。”
“怎麼試呢?”
“你還記得吧,前頭在恆溫箱前面我倆擁抱的時候,他坐在箱子裡頭傻傻地朝我們笑。我感覺他的反應很靈敏。看我們擁抱他就笑,是他性意識的本能反應。他的其它地方全長了,就生殖器不成熟,使我想起了男性嬰兒。男性嬰兒的**很小,陰部沒有毛。這個基因人的陰部跟男嬰的相差無幾吧。這又使我想起了A國的一句歇後語。”
“小孩子的雞雞——越撥拉越硬。”阿超脫口而出。忽然領悟出阿娜要出什麼主意,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親愛的,虧你想得出,要採取‘撥拉法’給他補救啊。”
“不是我突發奇想,人類一代代遺傳下來的嘛。你說,哪個小男孩的生殖器不是在父母親和兄弟姐妹們,還有親戚朋友們的撥拉下漸漸長大的?基因人也可能一樣需要這個過程。”她猛然間明白了“虧你想得出”這句話的意思,又好氣又好笑,唬着臉,說:“華宇美智超,你是磨上卸驢——快要下道了。我滿腦子都是基因人。你要犯病,就太小心眼了。”
“別瞎說。我會犯什麼病?”阿超賠笑道。“我是覺得這事蠻有趣才笑,有啥氣可生的?來,照你說的,趕快試一試。”
“我不!”阿娜賭氣地說。
阿超見阿娜一臉慍色,連忙賠笑道:“好,是我言語失當。”他伸開雙臂,抱起雙拳,大彎下腰,行了一個A國古典的作揖禮,說:“娘子,小生我這廂有禮了。”
見他一副滑稽的樣子,阿娜笑了,嘴上卻說:“什麼老掉牙的禮節,拿來哄我。”
阿超聽了,立即起身說:“我的明白。我的明白。”上前一把抱起她,舉起來,說:“這下算新潮了吧。”
“這還差不多。”阿娜嬌柔地說。“咱們抓緊工作吧。”
兩人把基因人從共振儀上扶下來,領到臥室裡,幫他脫了衣服,躺在牀上,阿娜和阿超各站在一邊,爲他作補救之法。阿超對他的小疙瘩輕輕地撥了幾下,他咧嘴笑笑。阿娜把那小東西左右前後彈撥着,他笑出聲來,還扭動着身子。經過幾次反覆,他的小疙瘩硬了起來。但是停止彈撥之後,不一會就又軟了,恢復了原樣。再撥拉又硬棒起來。就這樣不知不覺反覆了多少次,卻不見有所增大。阿超又犯愁了,說:“這個法子不行吧?”
阿娜白他一眼,說:“看你,急不可耐的樣子。急什麼?我說是一個過程,沒說是眨眼的功夫嘛。你想一想,你們幾代人研究基因人,花了一個多世紀的時間,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功,還有一個小缺陷呢。我倆這才用了幾分鐘,就能把100多年形成的一個小缺陷彌補起來啦?”
阿超無心跟她爭論,立起身,抓住下巴,思索着。阿娜只好作罷,也立起身來,剛要說什麼,基因人卻連打幾個哈欠,閉上眼睛睡着了。
阿娜拿起一條絨芯被子給他蓋好,轉身跑到微機室拿來了基因人配方資料本,對阿超說:“現在你可以命名啦。”
阿超接過資料本,思忖着說:“是可以啦。以前我總擔心失敗,現在不害怕啦。”他拿出筆來,鄭重其事地在封面上用A語、E語、D語分別寫出——華氏基因人配方,又喃喃道:“華氏配方,華氏一族,心血所繫.”
阿娜將資料本送回微機室,返回來攙住阿超,要陪他出去走走,讓基因人好好睡覺,說他在恆溫箱裡“水”了10幾年才造化成人,實在夠勞累了。
阿娜的話語意雙關,阿超拍拍她的手,表示理解。然後,隨她來到了測試室。阿娜拿過那份測試結果看了看,見阿超仍在沉思,勸他別想那麼多,過度思索會傷腦子,老的快。她把報告單揣進口袋,過去拉住阿超的手說:“親愛的,我們的測試才做了一半,還得……”
阿超攔住她的話:“還得測驗血液和內分泌系統,現在就去。”
阿娜卻說:“現在不行,你的大寶寶已經睡着啦。我的大寶寶也該睡了。連軸轉了一天,真累得慌。走,睡去。明早來給你的基因寶寶抽血。”
阿超還不想走。阿娜硬是把他拽出了門。他極不情願地跟着她來到車庫,開出月球牌豪華轎車,駛向科研宮大院大門。在接受電子監視系統檢驗時,阿超忽然想起,問阿娜:“剛纔自動關閉系統打開了嗎?”
阿娜扭頭微微一笑:“放心好了。還沒有緩過神來呀。”
阿超故作輕鬆地一笑:“對,緩緩神。我真要好好謝謝你,爲我省了多少心啦。”
“想一想,怎麼報答我。”阿娜說着,加大風門,駛上了公路。
轎車上的電子錶已經指向11點,後座的報時器傳出清脆的女高音:現在是月球村時間23點正。
阿超扭頭看着窗外說:“月球村的午夜真美啊。”
月球村的夜晚,不!應當說是月球上的夜晚,沒有黑暗,到處都是銀光閃閃,像是一個特大的螢火蟲羣體發出的集束之光,綠瑩瑩的,到月球上旅居的人們都說這裡不像地球,到了夜晚就非有光明與黑暗的較量。這裡的白天和夜晚只有亮度的強弱之分。在銀光閃閃的烘托之下,公路兩旁的荷花燈,發出紅、紫、藍三色光,而車燈發出的光是白色和黃色。這些光色協調在一起,構成了一幅五彩繽紛的圖像,使人們心中充溢着斑駁陸離的希望,忘記了辛苦疲勞,忘記了一切憂愁煩惱。只有到過月球又在這裡有過夜生活的人才明白,那公路以及一切露天的燈光都不是爲了照明,而是爲了給月球村這塊純潔之地的夜晚創造出如詩如畫又如天宮仙境一般的景緻。
阿娜向來機巧,每次開車都要把後望鏡調到利於她觀察的位置,阿超在車中的一切舉動和表情從未逃過她的眼睛。她放慢車速,看他一會,也感嘆道:“月球村的夜空多開闊啊。”
阿超轉過身來,攬着她的腰長舒一口氣,說:“大宇宙的開闊。在實驗室,我的視力只有三米遠。”
她用右手撫摸着他的臉:“人逢喜事精神爽,該走出大沙漠啦。”
“帶着美人比翼飛。”他深情地說,“飛上更美好的天空。”
“美好的天空下,還有更美妙的窩。”她咯咯笑着,停了車——車已經進了車庫。
阿超也湊趣道:“哦——原來已經進窩了,沒想到這麼快。”
兩人相擁着來到小樓門前,接受電子監測器識別之後,進了樓。阿娜說什麼也不讓阿超看書了,硬拉着他走進了浴室。“基因人科學家,今天你要好好洗一洗。”邊說邊脫衣服,哼起了《愛河》,又叫他一起哼哼。
兩人相擁着走進浴池,嬉戲了一會兒,接着,相互搓洗過,便裹了月球牌全棉睡袍,走進臥室,躺到豪華檀香木保健牀上。阿超習慣地抓起牀頭的國際科技消息報,剛要展開來看,被阿娜一把搶過去,扔到了一邊。“今晚就是做夢,別的什麼也不要。”
她鑽進他的懷裡。他迅即抱緊了她。兩人開始唱起夫妻恩愛進行曲。
正在親熱着,牀頭的袖珍衛星電話響了。阿超很不情願地拿起話筒:“誰呀?這麼晚了還打電話?”
“阿超啊,我是老爸!”話筒裡傳出華繼業的聲音,有些顫抖。
阿超一躍坐起來,激動地大叫一聲“爸——”,便覺得嗓子眼裡被什麼東西堵住,說不下去了,眼裡噙滿了淚花。
一旁“偷聽”的阿娜趕緊拽過話筒,一邊撫摸着阿超的頭一邊說:“是阿爸呀,你老好吧。”
“我很好。你們也好吧。很想念你們啦。阿超他怎麼樣?”
“阿超挺好的。剛纔他是要吐痰。他去吐了。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
“你們好,老爸就放心啦。我長話短說。你告訴阿超,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他成功啦。你們是不是真的成功啦?”
阿娜不由一怔,他老人家夢見了。昨晚上就夢見了?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互有感應麼?告訴他老人家嗎?她猶豫了,下意識地看一下阿超,見阿超搖頭,便說:“阿爸,你的夢是個好兆頭。這幾天,阿超覺得那張窗戶紙已經很薄了。你老的夢肯定會應驗。”
“那還用說。爸的夢從來都很靈驗。堅持就是勝利。你們再努力,多保重。”
“你老多保重。”阿娜掛了電話,卻見阿超已經淚流滿面,弄得她也淚眼汪汪。她不想讓心愛的人傷心,溫情地抱住他說:“親愛的,別這樣。我們現在有難處,過些日子會叫阿爸第一個知道的。”
她在他的臉上熱烈而有序地吻起來,從額頭到下巴,一點一點,一步一步地吻着,吻遍了整個臉面,吻幹了臉面上的淚水,吻得他淚腺完全收縮,渾身熱騰起來,緊緊地抱住了她,急促地吻着她,愛撫她,吻遍了她的全身,愛撫了她的所有敏感部位,直叫她渾身酥鬆,酥鬆的快要融化開去。
說不清是恐慌還是渴望,她竭力地抱緊他,使他緊緊地狠狠的壓在自己的身上,雙方那敏感部位興奮地纏綿着,纏綿的愈來愈強烈,強烈得火燒火燎,急不可耐地想要興風作浪。她實在受不了了,他也實在忍不住了,喘喘地,瘋瘋地,要潛入愛河底部,暢遊一番。
她抽出一隻手來,抓住了他的那個寶貝,把它導引到她那已經江河橫流的地方,軟綿綿如囈語般地說:“親愛的,快進,快進吧。到家了,這是你的家門。”
此時的他,已經神昏志迷,簡直像個發高燒的人,半昏半醒之中,熱烈、緊張、沉迷、慌亂、激盪……他一邊慌亂地騷動着,一邊語無倫次地說:“進,對,家,家門,在哪兒?沒有門,門?沒有家門!我,我不能進……沒有到……不進家。”
她感覺自己的家門已經洞開,一個火氣沖天的毛頭小夥子已在門前探頭探腦,就要跨進門檻,衝進來了。可是,真糟糕,那小子腳底一滑,栽倒了,滾到了門外的遠處去了。唔,唉,喲,啊……她尋找着,呻喚着,顫抖着,嗓子眼裡的氣更加急促了。
“啊——”他忽然間大喊一聲,猛地鬆開她,坐了起來,渾身抽搐着,抱緊腦袋,連聲說:“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她吃驚不小,也坐了起來,急迫地摟住他說;“寶貝,你說什麼?不能?不!你能,你看,像把鋒利的尚方寶劍呢。”
他仍然抱着腦袋,咕嚕着說:“不,我不能,不能。”
她的心中不由泛出一陣涼意,耐着性子說:“你有性心理障礙?”
他搖搖頭:“不,我還沒有成功,還不能接受你的承諾。”
她厭惡地鬆開了他,氣得渾身發抖,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還不能給我性愛,怕影響了你完全成功。不錯,你有誓言,我也有誓言。你有承諾,我也有承諾。可那是歷史,是老黃曆了。基因人已經睡在999號樓的房間裡,你仍然不願和我一起潛入愛河底部,啥意思?該不會是想當陳四美吧?”
“噯喲,你說哪去了?”他委屈地說。“我是那樣的人嗎?基因人不是還有缺陷嘛!我想,萬一,萬一……唉,我想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
她怒不可遏,罵道:“呆板!虛僞!”掄起巴掌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抓起睡袍跳到地上穿好,上牀來一頭倒下,兀自睡去。
他呆若木雞,坐在牀上,好一陣之後,纔想起鬨她,對她說對不起。可她假裝睡着了,不肯答理他。他連說幾遍,無濟於事,自覺沒趣,也賭氣不再哄勸,穿上睡袍,躺下睡了。
他們哪裡能睡得着,各自想着心思。他們都失眠了。
牆壁上的電子報時器叫喚起來了——今天是公元2E11年2月17日,現在是月球村時間6時正。
兩人同時起牀,相互微笑着問候,親吻,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匆匆洗漱完畢,吃過早飯,便駕車來到了999號小樓。做好抽血的準備之後,兩人推開了基因人的臥室,不由地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臥室裡一股尿臊味和屎臭味——基因人把小便解到了牀上,把大便解到了地上。那高級絲棉牀單上污漬斑斑,還有幾處黃色的斑點,肯定是基因人拉屎沒有擦屁股而蹭上去的。他蹲在牀頭地上,赤裸裸,在擺弄一本基因技術雜誌。
阿超走上去一把拽起他,怒斥道:“你怎麼搞的?拉屎拉尿也不到衛生間去。不是都給你講清楚了嗎?你改寫了這屋子十年衛生史,我要懲罰你。”
阿娜見狀,趕緊跑上前拉住了阿超的手:“你別這樣,也許他壓根就不懂什麼叫衛生。”
阿超頓時冷靜下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說他跟嬰兒一樣?”
“我是在推想。”阿娜不緊不慢地說。“從他誕生到現在,有21個小時了。我觀察他的舉動,覺得他很可能是生理上同你差不多,但心理上還是嬰兒,知識上就更不用說了,一無所知。”
阿超重重地吸一口氣,沉重地說:“也就是說,我再造出來的我,完全是物質上的,精神上的一點也沒有。”
“精神是後天形成的,不能直接進入遺傳基因之中,這恐怕是基因再造技術也攻不破的規律。你得面對現實。”
“我有辦法了。”阿超又進入了興奮的狀態。“我們來做智力測驗。”
“飯要一口口地吃。”阿娜俏皮地說。“還是先化驗血液吧。他把屋子弄髒了也有好處,不用化驗大小便啦。看牀上的尿漬和地上的糞便,他的泌尿系統和消化系統很健康。”
“我健康他能不健康?”阿超有點誇耀地說。
“健康要會使用,不會使用就白費啦。”阿娜語帶雙敲,說完故意看着阿超。
阿超沒有聽懂,朝她笑笑。她沒好氣地說:“阿超,人們都說科學家們都是傻瓜,因爲傻纔可愛,纔有成就,對不對?”
阿超仍然沒有在意,說:“對,是傻瓜。我可能是傻瓜又培養了一個傻瓜。”
這句話十分凝重。儘管知道阿超是想到哪說到哪,阿娜仍然頗感不安。她有心譏諷,說他昨晚在頂峰上犯了傻而跌了下來,連帶她也摔的鼻青臉腫,卻壓根無意,不,是壓根沒有想到他的基因人會不會是一個傻瓜。她心疼地看着正在打掃房間的他,在心裡說:如果他再造出的自我是個傻瓜,對他的打擊不知有多大,他該如何面對?上帝啊,千萬別成那個樣子。那樣子對他對我乃至於對他的前輩們都是極其不公平的!難怪他昨晚在極度膨脹之後能急切地收縮回去,極想進家卻又堅決地沒有踏進門去。他肯定一直在想着基因人的問題,是基因人的問題像一把針一樣扎破了他那漲鼓鼓的大氣棒,我只是想着要他兌現承諾,想着成功與結婚的喜悅,想着到愛河的底部潛泳,忘記了他的愛是我的愛,他愛的也就是我愛的,他不愛基因人也就不會有我對他的愛,而我如果不愛基因再造技術也就不會有他對我的愛。他是基因人,基因人是他,而他就是我,我也就是他。他和基因人和我之間,原本就是一個心心相印的有機整體,彼此難捨難分。他揪心那些問題,是對基因人有着完美的愛,也就是對我有着完美的愛。而我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心懷一份內疚,阿娜趕緊幫着收拾。不大一會功夫,臥室又發出一股清香。基因人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們忙來忙去。看他們忙完了,他“喔喔”叫着,指着地面上牀上咧嘴笑着,又哼哼着,要阿娜手中的抹布。
阿超饒有興味地看着,問阿娜:“他這是什麼意思?”
阿娜略作思忖:“可能是要參加我們的勞動。”
“這麼說,他不是有智力了嗎?”
“不是智力,僅僅是本能的摹仿。”阿娜肯定地說。
“我們還是給他做進一步的測驗吧。”
“遵命。”阿娜脆脆地應了一聲,抽轉身跑出去,很快又折了回來,要阿超幫她給基因人抽了血,說:“你跟我一塊化驗。”
兩人就將抽出的血液輸入全自動血液化驗分析儀中,兩雙眼睛盯着吱吱打印出的分析結果:
黃膽指數——正常;谷丙轉安酶——正常;血色素——正常;血脂——正常;血粘——正常;血小板——正常;紅細胞——正常;白細胞——正常;血糖——正常;血沉——正常;表面抗原——正常;表面抗體——正常…………
阿娜高興極了,一揮胳膊,說:“阿超,各項指標都正常,而且跟你的相一致。不同的是,你的膽囊有息肉,他沒有;還有,你有輕微神經衰弱,他也沒有。華氏基因人配方真是神奇無比。”
阿超高興地蹦了一下:“太好啦!走,我們領他去做心理和智力測驗。”
來到微機室,叫基因人坐在電腦前,阿超打開電腦,調出碗筷、叉子和桌子等圖像,阿娜拿着一根小棒,在屏幕上一個一個地指着,問基因人是什麼。一連指了十幾個圖像,基因人都只能呆呆地看着,除表現本能的一點好奇外,一概不認得是什麼。
阿超又調出E文字母和A文字母,阿娜反覆問了多次,同樣是對牛彈琴。她又急又氣,大聲說:“我們,你不知道!他,我,你,你全不知道!”她丟下小棍,朝阿超聳聳肩,說:“看來,你再造的自我完全是個只有本能的大男孩。”
阿超不甘心,扳住基因人的肩膀說:“來,你跟着我做動作。”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嘴說:“張嘴,啊!”
基因人跟着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張開,“啊”了一聲。
阿超指着自己的鼻子,抽了兩聲,又“哼”了一下。
基因人也準確地照着做了。
阿娜湊上來,用雙手捧住臉,又搓搓兩隻耳朵,再抱住後腦勺。
這三個連續的動作,基因人也照着做了。
阿超來了興頭,拿起筆,翻過化驗報告單,在上面劃了一橫,又來了一豎,再寫一撇和一捺,然後,把筆交給基因人。基因人拿起筆,雖然緩慢吃力,卻是準確無誤地摹仿出了四個筆畫。
阿娜拍拍手,指着自己的嘴,“啊,哦,唔”說過,叫基因人也說。基因人學了,基本沒錯。她又叫他發多音節的字,學說詞語,不行了。基因人不會熟練地發出連續的音節。阿超過來,試了幾次也是徒勞,只好作罷。
“不用再試啦。”阿超鬆口氣說。“看來,我有幸沒有再造出個傻子來,是個可教的大男孩。”
“所以嘛,你就別老是陰雲密佈啦。”阿娜趁機勸道。“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基因人和自然人一樣,需要在後天接受智能教育。你的大孩子摹仿能力很強,嬰兒有誰能具備他這樣的摹仿能力?這麼一試,我們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阿超朝阿娜伸出大拇指:“英雄所見略同。下一步,我們就集中精力教這個大孩子。”
“怎麼,氣球這麼快就癟啦。”阿娜挖苦道。
“你把氣門芯撥了嘛。”阿超風趣地說。“這跑氣有個好處,實在啦。實在了,就覺得路通了,能夠循序漸進了。在我們這個世紀,繁殖成大男孩大概就是登上了人體基因再造技術的頂峰。也許再過幾個世紀,才能打破你‘精神不能遺傳’的斷言,再造出生理心理能力都完備的基因人來。”
“噯喲,這可是個絕妙的科學幻想。那個時候,你會被傳的神乎其神。”
阿超眉毛一揚:“只問當前事,何計身後評。”
“史書上會記載的。”阿娜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我估計,新聞記者還有那些文人墨客很快會盯住你。”
阿超點點頭:“你想開新聞發佈會。”
阿娜堅決地搖搖頭:“剛好相反,我們不能馬上開新聞發佈會,得抓緊幫助基因人讀書識字。”
“我懂了。”阿超如釋重負地說。“他像我們一樣了,才能堵住人們的嘴。”
“我還有個建議,得給你的基因寶寶取個名字,不能老叫他基因人。”
阿超認真地想了一會,說:“他是基因人,又是基因男人,A語稱男人爲漢子,就叫他基因漢吧。”
阿娜認真地想了想,說:“這個名字好,加上你的姓就是華宇基因漢。親愛的,我看他跟你一模一樣,卻比你還帥氣幾分,還想給他起個雅號,叫基因帥哥!”
“嗯,這好啊。司馬部長不是跟我們說過,穆瑪德琳主席跟他提起過,夢見了基因帥哥嘛。嗯,嗯,基因帥哥,有意思,新鮮,含金量高。親愛的,我們生了基因漢這個大孩子,得把他撫養成真正的能夠頂天立地的大帥哥呀。他的人生道路怎麼設計好呢?他適合做什麼呢?”
“當科學家呀!”阿娜不假思索地說。“我早想過了,子承父業,叫他跟你走,基因再造技術的發展前景比宇宙還廣闊喲。”
阿超沉思一會,說:“好是好,就是單調了。我繼承父業,有別無選擇自投羅網的味道。基因漢不能再跟我一樣,一條道走到黑,單調,枯燥,危險。這樣好不好,再給他選條路,他的基因比我優秀,有能力走兩條路。”
“這我信。選什麼好呢,還真難說。學我,當哲學家?不好!我本來就是學非所用。學你老爸,當大富豪?”
“哼!我都沒學我老爸,還讓他學?有錢人大都只會鑽‘錢眼’,別的什麼都做不成。你看那個約克遜,拿着個假新聞當活寶,蠢不蠢?”
“要不,讓他學穆瑪德琳,將來當國家領導人,當世界總統?或者學文森特當個大文豪?噯,對了,學司馬他們也未償不可嘛,當個月球村的管理者,他是月球村公民,一定不會遜色。”
“當領袖太累了,也太艱險。基因漢身上沒有了妒忌、陰險、狡詐等等不良基因,恐怕不是駕馭權力的料。大文豪也一樣,沒有生活就沒有傑作,有生活就得兼收幷蓄,最後,好壞都說不清了。我和老爸都對文人不感興趣。司馬他們倒是可以效仿。但月球村開銷太大,人煙稀少,找對象都很難,也沒多大意思。你看管理部的三個,人多好,纔多高,可至今還是孤家寡人。”
“有道理,有道理。基因漢的基因中剔除了恐懼、疾病、兇險等因子,全是正直善良,英勇無畏,那就讓他學英雄人,走英雄路,像威斯全勝一樣,當個大英雄好了。”
“嗯——這個主意好!”阿超頻頻點頭。“華家和鍾家的家譜上從來沒有出現過英雄人物,缺少豪壯精神和英雄氣概,得填補一下空白。按你的辦,就讓基因漢學威斯全勝,當個叱吒風雲的大英雄。”
阿娜搖搖頭,若有所思地說:“光是我們一廂情願不行啦,得看看這個大孩子有些啥天賦纔是。來,我們用傳統的方法試試他。”
兩人就找出幾樣東西,一起來到基因漢的房間,放在牀上要他挑選。總統筆,代表大文豪;銅寶劍,代表大英雄;電腦模型,代表科學家;精裝《政治學》,代表政治家;小銅勺子,代表大廚師;口琴,代表音樂家;還有一張美人照,代表歌唱家或藝術家,阿娜握在手裡,沒放到牀上,她不想基因漢當藝術家或歌唱家。
基因漢一看這些東西,顯得很興奮,上前來抓,第一下就抓住了銅寶劍,阿超阿娜對視一笑。
可是,他丟下了寶劍,又抓起了總統筆,阿娜點點頭,心想,當個大文豪也不錯。
可是,基因漢又丟下了筆,抓起了口琴,看了看,丟下了,再去抓書,翻了幾下,扔到一邊,抓起了電腦模型。
然後,每一樣東西都抓起來,擺弄兩下,朝兩人憨笑一下,俯身一下子將那些東西全都掃到地上,擡起頭來,猛地一把抓走了阿娜手中的美人照,一邊看,一邊笑。
這下可把阿超氣壞了,對阿娜說:“沒想到,這小子天生喜歡女人,看來呀,我們的良苦用心要付諸東流了。”
阿娜不以爲然,爭辨道:“何以見得?我小時候,媽媽讓我抓東西測命運,抓的就是筆,可我一點文氣都沒有。噯,你也說過,你抓的是劍,怎麼成了基因人科學家啦?”
阿超點頭說:“說的也是,這沒啥科學性,鬧着玩兒的。前事不可逆料,走着瞧吧。”
“嗚,嗚嗚,嗚——”基因漢玩得很開心,不停地喊着,並做着飛機上下俯衝的動作。忽然,他大叫一聲“譁——”將美人照拋到空中,任其落到地上,蹲下去看了一會,撿起來,還給阿娜,到書架上玩書去了。
接下來,兩人對培養基因漢做出具體分工。阿超負責他的起居作息,教他科學知識。阿娜負責他的吃喝保健,教他社會學知識。道德品質修養和爲人處事的教育,以阿娜爲主,阿超輔助。基礎文化知識的教學,參考阿娜小時候的辦法,用新世紀國際通行的從初級到高級再到大學文化的教材,以基因漢自學爲主,夫妻倆共同輔導,操作電腦、開車、開飛機、炒股票、玩麻將等等,由阿娜包教包會。
兩人就要按此安排分頭工作,阿超卻提出了一個問題——基因漢的小雞雞誰來負責培養。阿娜一本正經,堅持要阿超來負責。阿超說他不合適,因爲上次做的效果不明顯,堅持要阿娜來做這件事。阿娜叫他改用工具就能確保效果了。阿超一時反應不過來,納悶地問她是什麼工具。阿娜終於憋不住,“吃吃”笑着說:“相同的東西呀,本是同根生嘛。”
“相同的東西,本是同根生,是什麼東西嗎?”阿超思索着,忽然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好啊,你鬼靈精,拿我涮着玩。”
阿娜直笑得前仰後合,捧着肚子出去了。阿超追到一樓的值班室逮住了她。她伏在桌子上仍然笑個不停。他上前邊捅她胳肢窩邊說:“讓你笑,讓你笑。”一會,她笑不動了,求饒說:“我投降,饒了我吧。我一點勁也沒有啦。“
阿超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說:“說正經的,還是你來吧。”
她扭過臉來點着他的嘴脣:“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到時候可別打翻醋罈子喲。”
“你又取笑我。”他裝作生氣地說。
“我是醜話說在前頭,先小人後君子。”她表情嚴肅,“本是爲了科學,要生醋意那就叫我受不了啦。天下男人都一樣,對老婆看得最緊。所以,我想好了一個辦法,在基因漢知道男女之事之前,把他的那點小事做好。”
阿超聽完,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只盯着她看,看得她心慌起來,說:“天天看,還沒看夠,我都被你看老啦。”
阿超忽然衝上來,把她緊緊抱住,說:“你不會老,永遠都不會。”捧住她的臉,又說:“我有所失言,實在對不起。請你放心,我的心早已和你合爲一體,直到永遠。”
她把雙脣熨到他的嘴上,摟緊他靜靜地站着,好一會才咬住他的耳根說:“你做得對。是我對不起你,應該有來有往。”她抓住他的手放到她的臉上,“打,打了就平等啦。”
阿超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做出打的架勢。阿娜仰起臉,閉上了眼睛。可是,他卻把臉緊緊地捱到了她的臉上,又把她抱起來轉了一圈,再放到椅子上,說:“打是親罵是愛,這是我們A國的老古話。所以我就打過啦。”
她聽了,激動地撲入他的懷裡……
電子報時器又鬧了起來:現在是月球村時間八時正。
兩人分頭忙活開了——阿超帶基因漢洗臉、上衛生間,穿戴好,到一樓來了。
阿娜已備好早餐,就招呼基因漢一起吃。她邊吃邊教,要基因漢使用刀叉或筷子,細嚼慢嚥,把不能吃的皮毛和骨頭吐出來放在盤子裡,基因漢一一照着做了,跟洗臉刷牙上衛生間等事一樣做的很好。阿娜和阿超對視一眼,心裡暗暗高興。
阿娜教基因漢洗碗的時候,阿超想起邊教他幹活邊教他說話,就在一旁說;“阿娜,你洗碗就叫他說洗碗,洗筷子就教他說洗筷子,叫他做什麼就教他說什麼。”
阿娜照着做了,基因漢一點不差地跟着說了。她高興地說:“阿超,親愛的,你的基因寶寶真聰明。該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了。”
“哎喲,這個倒忙的忘記了。”阿超如夢初醒,“就勞駕娘子教他吧。”
“對他你最有權利做決定了。”阿娜說着,轉向基因漢,說:“噯,聽見啦,你有名字,叫基因漢,基因漢!”
基因漢露齒笑笑,說出來:“基因漢。”
她又教他:“說,基因漢,我叫基因漢。”
“基因漢,我叫基因漢。”基因漢準確地說了。
“這太好了。”阿娜朝他豎起大拇指,“基因帥哥,你真棒!”
基因漢朝她豎起大拇指,說:“這太好了!基因帥哥,你真棒!”
阿超和阿娜樂的哈哈笑個不停。基因漢也跟着哈哈大笑。
從餐廳回到臥室,兩人又教基因漢學說話。阿娜用手掌按着胸部對他說:“基因漢,我叫滬莫馬柏莎。我們認識一下吧。”
基因漢愣愣的看着她,說:“基因漢,我叫滬莫馬柏莎。我們認識一下吧。”
阿娜笑了:“不,是你叫我滬莫馬柏莎。”又指着阿超說:“你叫他華宇美智超。”
基因漢隨即對阿娜說:“滬莫馬柏莎。”又看着阿超說:“華宇美智超。”
“你好。”阿超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握了握,“我們歡迎你。”
基因漢又看着阿娜,笑着說:“滬莫馬柏莎,我們歡迎你。”
阿娜和阿超又樂得哈哈直笑。阿娜糾正道:“不,基因漢,是我們。”她指一下自己又指一下阿超,“我們兩個歡迎你。”
基因漢指指自己又指指阿娜,說:“我們兩個歡迎你。”
阿娜和阿超又樂得大笑。阿超說基因漢沒有數字概念,只能機械地重複別人說的話。但是,他的摹仿能力和反應速度跟嬰兒的有天壤之別,同阿娜商量,教基因漢寫字。
走進書房,叫基因漢坐在寫字檯前,阿超拿出筆和紙,阿娜就教基因漢寫字。她拿筆寫了一個“基”字,說“基”,剛要叫基因漢照着寫,他卻已經拿起筆寫了出來。阿超和阿娜大喜過望。阿娜又寫了“因漢”兩個字。基因漢又迅速地寫了出來,並學着她念了一遍。阿超喜不自勝地拿出一支筆,在紙上寫了“我叫基因漢”,對基因漢說了,再叫他寫。基因漢隨即寫了出來,說:“寫,我叫基因漢。”
阿娜笑着糾正道:“基因漢,你就念紙上的這5個字。”她伸出5個手指,又說:“呶,5個字。”
基因漢又摹仿着說了“我叫基因漢”,伸出一隻手來,又說:“呶,5個字。”
阿娜笑着,又想說什麼,阿超攔住了她,換了一張紙,單寫一個“基”字,叫基因漢辨認。基因漢準確地讀了。又將“我叫基因漢”5個字寫了。基因漢又準確地寫了讀了。再把阿超和阿娜的名字寫了,讓基因漢分別寫、讀出來,基因漢也同樣做得很準確。阿娜興高采烈,叫他識數,伸出指頭,從1到10,又從10到20,讀過寫過。阿超又把碗筷、刀叉、廁所和E文的字母給他寫了,讀了,辨認了。緊接着,兩人又爭先恐後地教他別的字。基因漢愣住了,接着便生了氣,丟下筆,站起來,走開了。
兩人不由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阿超把基因漢拽回來,說:“對不起,我們手忙腳亂,急於求成了,你別生氣。”
阿娜也微笑着說:“基因漢,你別生氣呀。你這麼聰明,我們太高興了,就忘記了你的情緒啦。”
基因漢莫明其妙的看看阿超,對阿娜笑了笑,叫道:“阿娜。”
阿超不無驚詫地看着阿娜,心裡說:“他竟然叫他阿娜,叫得那樣自然,那樣親切。”
基因漢又拿起了筆,阿超阿娜又教導起來來。雙方都越發上勁,心中那個快活,就別提了。
不知不覺中,到了12點。三個人又進了餐廳,邊吃,邊教,邊學。一頓飯過後,基因漢又學會了不少字。阿超帶他去臥室午休。阿娜去資料室整理觀察日記。下午,他們又教基因漢識字寫字。
一天下來,基因漢竟然學會了一千多個漢字、一百多個A文詞組,還把E文和D文字母都學會了。
看着這個統計數字,阿超和阿娜真是欣喜若狂,領着基因漢吃過晚飯,安排他到臥室睡了覺,來到計算機室,將資料和觀察日記輸入計算機。
兩人說笑着,議論着,正在操作計算機,月球村管理部打來電話,催促他們趕快交納本月的管理費,說他們預付給管理部銀行的款子已經超支了一千萬元。阿超叫阿娜立即拿全球通信用卡去辦。阿娜取出信用卡一查,已經沒有錢了,歉疚地對阿超說:“親愛的,真是對不起,這段時間光顧了幫你忙,把匯款的事給忘記了。”
阿超寬容地笑了笑,拿起電話要通了華繼業,叫他立即匯10億人民幣來,又給管理部回電話說一小時後錢就匯到。最後,他對阿娜說:“匯來10億元,今年一年的費用就全解決啦。”
阿娜笑着說:“你是仗越打越精啦。這樣好,省得麻煩。”想了想,又興奮地說:“阿超,照今天的情況看,差不多一年時間就可以把基因漢的知識和智能問題解決了。”
“我也這麼想。”阿超滿懷信心地說。“一天一千個字,一百個詞組,照此保守一點計算,一個月就可以把全部A字學完,三個月可以把A語詞組學個差不多,一年內完成大學本科的學業是有把握的。”
“有把握。”阿娜附和着說。“我們還得辛苦勞動300多天呢。”
“我倆搞這研究已經整整十個春秋了。300多天又算什麼呢,眨眨眼囉。”
阿娜上前靠在阿超的肩頭,感嘆道:“人啦,只要活着,總是那麼匆忙。”
阿超將她摟過來坐到他的腿上:“這麼多年,我苦苦鑽研,沒有覺得光蔭有多麼迅速。現在大功告成,恍惚間,覺得光蔭好像一下子就被拋在了身後,沒有了,有些空虛感了。”
阿娜溫情地盯着他的臉。這張臉她已經看了十幾年,今天似乎纔看出些特別之處——英俊之中帶着憨厚,堅定之中包含着憂鬱,強健之中隱藏着疲憊。這張臉上,已經有了四十多年的風霜,卻只有一個女人的溫情。唉,這張臉一直在希望中張揚着,在理想中浸潤着,在艱辛中浣洗着。當希望和理想的朝霞終於冉冉升起時,生活道路前方那懸掛着的明燈和神秘的光環沒有了,世界和光陰變得稀鬆平常了,這張臉上卻沒有失去往日的剛毅和激奮。這是一張近乎完美的臉,能使所有美人動心動情的臉。以前,她不止多少次地勸導過他:人做什麼事,無一不是得即失失即得,得到此時已經失去了此,失去了彼時,卻又得到了彼。人活在世界上,只能時時處處充滿希望和理想,而決不能時時處處擁有收穫和報答。
見她沉默,他問:“想啥呢?”她仍然不吱聲。他就說:“我知道你想什麼。放心吧,親愛的,我們都不想躺在成果簿上睡大覺。”
她捧住他的臉說:“我的阿超是馬克思第二,永不滿足,全世界都知道。該休息啦,走。”
三人來到臥室,阿娜給基因漢做了陰部按摩,對阿超說:“你早些睡,我去給罕林打個電話,很有些想念爸爸媽媽了。”
“去吧。記得替我向兩位老人家問好。”
“親愛的,晚安。”
回到房間,見阿超還在看雜誌,阿娜心疼地責怪他不會保重身體,沒成功的時候還可以理解,如今成功了,就該調整生活規律。阿超表示虛心接受,放下雜誌,將她摟到懷裡,一起躺到牀上,親熱一番,正要纏綿的起勁時,阿娜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又將他推到一邊,坐起來,搓搓臉,嚴肅地說:“阿超,你想過沒有,我們面前有一個大老虎啊。”
阿超惘然,問她是什麼大老虎。她裝做憂心忡忡地說:“基因漢啦!他真是個神童。”
阿超哈哈大笑,往牀上一倒,不經意地說:“你讓勝利鬧迷糊了怎麼的?我倆生了個大神童,天大的喜事,全人類的福音,怎麼會是大老虎呢?大,大,大寶藏!大太陽!大發明,大肥豬,大大大……反正不是大老虎!”
阿娜不由啞然失笑,捺一下他的鼻頭說:“還說我呢,你纔是犯迷糊啦!連大肥豬都說出來了。我問你呀,大肥豬,那隻大肥豬該如何飼養啊?”
阿超坐起來,也捺她鼻尖一下,說:“明知故問,按既定方針辦啦。”改用得意的口氣接着說:“我倆的大肥豬,不是大笨豬,而是大智豬,好養的很嘛!”
“婦人之見!”阿娜挖苦道。“正因爲大肥豬太聰明瞭,才難養來。”見阿超迷惑不解,只是瞪大兩眼望着她,“嘻嘻”一笑,接着說:“傻樣!智者千慮,必有所失。你沒想過吧,這麼大的肥仔,到哪兒上學去呢?”
阿超一下被提醒,禁不住“喔”了一聲,囁嚅說:“這個還真沒想到,他比我聰明,得要,得要全世界承認才行啦。可他不比我們,能堂而皇之地讀取博士學位,拿幾個學位。唉,這怎麼辦呢?”
兩人冥思苦想,睡意全無,可到底還是一籌莫展。看看已是凌晨四點半鐘了,阿超把心一橫,說:“不想那麼多了,啥事都想周全了纔去做,哪有的事,摸着石頭過河好了。”轉身摟住阿娜,信心十足地說:“親愛的,別愁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哇。咱們就這樣教他,把他培養成大老虎。”
阿娜輕輕一笑,吻他一下,說:“嗯,有道理,不進學堂的大學士更傳奇,聽你的啦!沒錢買肉吃,睡覺養精神囉。”
次日早晨,阿娜推開阿超臥室的時候,基因漢正在穿衣鏡前整理衣服。她誤以爲是阿超,躡手躡腳走到他的背後,在耳朵下“嘿”了一聲。基因漢嚇的一跳,轉身看見阿娜“咯咯”的笑,他一本正經地說:“滬莫馬柏莎,早上好。”
阿娜捅他一下,像往常一樣,張開雙臂要和他擁抱。他沒有反應,怔怔地看着他。她推他一把,說:“裝什麼傻?基因漢呢,你藏哪兒去啦,他昨晚上情況如何?”
“我是基因漢。”基因漢表情呆板地說。
阿娜禁不住笑起來,拽住他的耳朵:“別裝模作樣,你是阿超,哄不了我。再哄,我把你耳朵揪下來炒着吃了。”
基因漢大概是覺得疼了,生氣地把她的手扒開,大聲說:“我是基因漢!”
阿娜不禁失色,問:“你真是基因漢?”見他點了頭,她有點慌張地叫起來:“阿超,阿超,你在哪兒?”一邊喊一邊快步向三樓走去。
阿超聞聲,從計算機房裡探出腦袋:“親愛的,早上好。”
阿娜連忙跑過去,關上門說:“阿超,我們得想個辦法,把你和基因漢區別開來。”
“怎麼,你剛纔把他當成我啦?”
“我以爲你又在同我開玩笑,考我哩。把他當成你,還跟他開玩笑了。”
“哈哈!”阿超大笑。“這好,這好,太好了。把他當成我,正好說明我的基因人太逼真了。他是我的複製品。他就是我。你叫他親愛的沒什麼不妥呀。”
“不行!”她堅決地說。“你們畢竟是兩個人。現在你高興,顯得很寬容。什麼時候你不高興了,心中有火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再說,他現在憨着呢,等他把什麼都學會了,再有誤會,豈不亂套?”
阿超這才認真起來,想了想,說:“你有什麼辦法?”
“在他的耳朵上燙一塊黑色的記號。”阿娜果斷地說。想了想,又說:“一隻黑色的小檯球,好不好?”
“幹嘛不好?就依你,抓緊辦。”阿超果斷地說。“黑色檯球是8號,吉祥數字,妙極啦。”他拉住她的手,又說:“基因漢會自己起牀、穿衣、洗漱、上衛生間啦,走,再去看看他。”
再次走進基因漢的臥室,阿娜想着他可能還在生氣,基因漢卻已走上前來,對她說:“滬莫馬柏莎,你好。”
阿娜高興得不得了,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基因漢,早上好。走,吃早餐去。”
吃早餐時,基因漢突然提出要到外面去玩。這下可把阿超阿娜難住了。一旦基因漢走出999號小樓,月球村就全知道了。月球村一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月球村管理部要興師問罪自不必說,老父親要罵他們大逆不道也不那麼打緊,可聯合國這一關如何過得了,國際科技法庭還不把他們生吞活剝了?到底如何安排呢?商量來,商量去,還是依阿娜的計策行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封鎖消息,不讓基因漢走出999號小樓,連小院裡也不叫他涉足。電話號碼仍然向朋友們保密,只讓華繼業和鍾震瑪麗娜知道。繼續關閉因特網輸出端,如果有人查問,就說出了毛病,正在檢修,封鎖多久算多久,希望能堅持一年。一年後,基因漢成了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人,什麼情況都好應付了。
早餐過後,他們立馬動手,做好了封鎖消息的事情,繼續教基因漢學習。午休時,阿娜以打針爲名,給基因漢左耳輪後燙上了一隻黑色小檯球。叫阿超看仔細了。下午又教基因漢學習,直到吃晚飯。
一天很快過去了,過得真快活。阿超和阿娜發現,昨天做過和學過的事情和知識,今天基因漢都會自己來了。阿超測量了基因漢的小雞雞,也長了一些。
阿娜和阿超由此堅信,一年以內,他們完全可以如願以償。到2E12年2月中旬,基因漢一定可以在物質精神兩方面都達到和阿超一樣的程度。
辛苦勞碌,物換星移,一年時間眨眼功夫就過去了。
中心廣場上空又響起了報時鳥的歡叫聲:今天是公元2E12年2月16日,現在是月球村時間6點正。
牀頭的袖珍衛星音箱裡傳出阿娜的甜美聲音:基因漢,早上好。該起牀啦,親愛的,別叫太陽曬黑了屁股蛋蛋。
基因漢爬起身來,抓起音箱吻了一下,說:“親愛的,遵命。”他拍拍胸膛,又拽拽粗黑髮亮的胸毛,伸伸胳臂,敲敲短褲裡高高頂起的小棒槌,抓過深藍色“四季春”衣服,熟練地穿戴好,收拾好牀鋪,上衛生間,洗漱完,下樓來,走到客廳裡,迎接阿超和阿娜,三個人走進餐廳,說笑着,共進早餐。
“今天是全新的一天,我們按計劃操作。”阿超有些洋洋自得地說。
“對!”阿娜大聲附和,“今天是結束歷史的一天,又是開闢歷史的一天。”
基因漢卻煞有介事地說:“你們注意到沒有,假新聞風波還不算完全平息,藍色氣球也是個謎團,我估計會有新麻煩來困擾我們。”
阿娜堅強地說:“現在我們什麼都不怕了。按計劃行動,先向管理部報告。”